64 鬥酒
胡皇後輕撫着自己的小腹,輕聲提醒道:“瀾兒來領賞了。”
皇帝端着酒杯望向丹陛下的人。晏瀾一身玄色勁裝尚未換下,顧盼之間猶帶着林中圍獵時的山野氣,朝皇帝拱手行禮,聲音洪亮:“臣求陛下賜臣一樁婚事!”
晏铄覺得好笑,這年頭,人人都想成親了。轉過頭對胡皇後道:“你看,孩子們都大了,我們都老了。”
胡皇後颔首微笑,目光卻緊盯着晏瀾。她并不十分相信這個侄兒。入宮用宴猶不卸甲,是何道理?
晏铄卻不以為意,這個侄兒向來很乖,他樂得順水推舟:“瀾兒想娶誰家的姑娘?”
晏瀾頓了一頓,縱歌管喧阗之中,他也感受到宴席上無數道目光沉默地投注過來。樂聲幽幽如縷,他在山林間馳騁終日的心似乎還未平靜下來,還在急躁地狂跳。眼前是他的仇人,卻也是他的君王,他能給他一切,如果這世上還有抛開胡漢之分迎娶漢人女子入門的可能,那便只有靠他這個叔父才能做到……
“他要娶我。”
清亮的聲音響起,将晏瀾的心都震了一震。他倉皇地轉過頭去,便見莫嫮步履端方地走上前來,她竟穿了一身軟紅的襦裙,披着那件他送的大紅羽緞鬥篷,溫柔的臉龐上雙眼清透,面朝禦座跪了下來,三叩首:“小女子莫嫮參見陛下。”
不是說好了不讓出來麽?晏瀾用眼神詢問,可莫嫮卻仿佛沒有看見。晏瀾于是又從大袖底下探手去抓她的手,衆目睽睽之下,這小兒女情态讓王爺耳根微紅,可莫嫮卻依然面無表情,只是突然握緊了他的手。
突然,好像抓緊什麽極其珍貴的物事般,狠狠地一握,而後又頹唐地松開。
歌舞靡靡,皇帝看着那素昧平生的少女,看着護着她的晏瀾那堅定而略帶敵意的眼神,他忽然感到疲倦了。晏瀾的父親兀達可汗親近漢人,寧和親不願打仗,直到将他們的妹妹送了出去……
“原來是個漢人?”他慢慢地說道。
晏瀾立刻道:“請陛下恩允。”
莫嫮卻克制地冷笑了一下。
皇帝靜靜地道:“漢人身居下等,做你的正妃是不夠格的,你實在喜歡,便收為妾媵吧。”
“陛下!”晏瀾往前膝行兩步,莫嫮突然轉頭望着他,他伸手伏地,卻是不管不顧地懇求,“臣既是秋狩第二,陛下便不該——出爾反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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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四個字朗朗如玉振,莫嫮仿佛受到了震動,恍惚間朝他望了一眼。殿宇在這一刻幽靜無聲,秋氣自堇青石地面滲入膝蓋,男人耿直的話語像一把刀,鋒芒輕轉,令她眼酸。她低着頭,亦緩緩地站了起來。
她低聲說:“漢人與舍盧人,究竟有何差別?”
晏铄微眯了眼打量她,竟然也想好好回答一下這個問題:“舍盧人是天之驕子,是草原上的狼,說一不二、敢作敢當;漢人麽……則都是些假模假式的僞君子。”
莫嫮道:“小女子可否敬陛下三杯酒?”
晏铄一怔,“為何?”
旁邊已有人奉上酒觞,莫嫮舉杯,長袖掩住了眸光,“第一杯,敬陛下治國有方,國泰民安。”
晏铄笑了,亦執起杯來,“這杯朕陪了。”
歌舞人語之聲漸漸弱了下去,殿上衆人都好奇地看着君王與少女的對飲。
莫嫮再自斟一杯,“第二杯,敬陛下公私決斷,恩怨分明。”
晏铄聞言一震,下意識抓緊了酒杯,“你是誰?”
莫嫮輕輕一笑,“陛下忘了?我是九坊的莫嫮。”
“九坊?”晏铄臉色一變,立刻看向晏瀾。
而晏瀾一臉茫然。
“我的母親,當年也是懸在西平京的驢兒橋上呢。”莫嫮說得很輕松,眼睑微合,掩下了仇恨的光焰。晏瀾猝然側首看她,蒼白的臉頰,嫣紅的唇,像索命的鬼,像懷恨的妖。
她那麽美,她那麽恨。
他忽然感到不能确定——她為什麽要入他府中來?她為什麽說與父親斷交了?她為什麽要委身下嫁于他?
她恨他的,她恨所有舍盧人的,不是嗎?
如果……如果她恨他,那麽……她也會愛他嗎?
晏瀾想發話,聲音卻似沙啞,他很疲憊,他花了七天的時間打下了許多只鹿,他沒有想到自己也會成為別人的獵物。
莫嫮卻根本沒有看他。
她自己飲了第二杯,又斟下第三杯,向禦座上的人遙祝:“第三杯,敬陛下終身無嗣,長生不死。”
這一句出,終是全場色變。
随着她的動作,大殿兩側的簾帷忽然飄蕩起來,冷風将舞姬的裙擺都吹得似要散去——
“陛下小心——!”
皇後尖銳地一聲喊,而後整個人都撲到了皇帝身上!
“拉雅?!”皇帝那雙狼一樣的瞳孔倏忽睜大了,他抱着皇後倉促站起,鮮血淋漓的兩手攤開,看着倒在自己懷中的妻子,口中竟喚出了她的閨名——
胡皇後已經沒有力氣再站起來,她的脊背已遭一根鐵制的長箭穿透。
嘩啦——大殿中的彩炬高燭剎那暗滅,又剎那耀出比先前更烈的光華。皇後寬大的重重翟衣之下緩慢滲出了鮮血,嘀、嗒,與燈火照耀下滿大殿的光芒相雜糅,仿佛一個帶着腥味的夢境。
她擡起頭,嘴唇上的血色在迅速消逝,只留着殘的冷的胭脂痕。她似乎想說什麽,最終卻只是一意孤行地看着丈夫。
她最英勇的丈夫,她最偉大的丈夫。
晏铄的手在發顫,終于,一把将她推到古知賢的懷裏:“帶下去治傷!”
“唰”——
一柄長劍正停在晏铄眉前三寸處!
是晏瀾。
他一把抓住了莫嫮的劍鋒,急道:“你瘋了?!”
垂簾飛舞的大殿上,樂工放下了琵琶,舞姬撕破了面紗,再也沒有歌舞升平,而全是滿溢仇恨的執刀帶劍的面孔。與莫嫮一樣的面孔。
莫嫮看着他,眼神裏仿佛有些悲哀的容色,靜默地一掠而過了。她狠命拔劍,那紙薄的鋒刃便在晏瀾手心裏劃出一道長長的血口。他往後跌了兩步,心裏想的竟是,她日日夜夜與我耳鬓厮磨,是何來的時間磨劍?
這樣鋒利的一把劍,她磨了多久?用仇恨的血,用愛戀的血,用日日夜夜耳鬓厮磨的血,磨成一把利劍,再刺穿他的手心。
得了這一停頓,皇帝晏铄已長身立起,反手拔刀,一旁下人将血流不止的皇後擡将下去,卻又被亂民阻礙。晏铄盯着莫嫮,咬牙道:“你母親是誰?!”
莫嫮和和氣氣地道:“先夫人只是一個洗衣的粗婦,陛下不會記得她的。”
晏铄沉默。他顯然并不相信這姑娘毫無來頭。
莫嫮卻又說道:“陛下殺了多少漢人,每一個漢人是什麽樣子,陛下難道都會記得麽?我們原已經投降了,官兵們都扔下了兵器,陛下卻說漢人沒一個是好東西,一定要趕盡殺絕——我娘只是給池将軍的兵營送了一次衣服,便也被剖肝挖肚,屍首挂在了驢兒橋上。”
少女的聲音很溫柔,眼波也很平靜。漫天殺伐聲中,她提着滴血的劍,一步步登上了丹陛,逼近了禦座。
晏铄緩緩擡起了刀。
——“當!”一聲刺耳的刀劍交擊聲後,便是一連十數下連擊橫擋,皇帝自馬背上立國,武藝高強衆人皆知,然而這少女身姿矯捷,三十招內竟也不落下風。皇帝再也沒了耐心,金刀破空橫劈,直直斬向莫嫮的頸項——
莫嫮沒有躲避,手中長劍不作停留,徑自送入皇帝的小腹。
皇帝的刀便在割破了少女頸項上晶瑩肌膚的一瞬,因失力而頹喪地頓住了。
而昂達尼剌所帶領的金衣侍衛,這個時候才姍姍來遲。
金衣侍衛一到,漢民便沒有了勝算。
皇帝一手抓緊了刺入小腹的劍刃,額頭冷汗不斷流下,聲音是從齒關間一字一字地迸出來的:“留活口,下诏獄!”
***
瓊瑤宴,乍變修羅場。
官員們屁滾尿流逃生之際,未殊一把覆住了阿苦的眼睛,聲音冷定:“不要看。”
阿苦簡直要瘋了,拼命去扒拉他的手:“小葫蘆怎樣了?他們在做什麽,你讓我看!讓我看!”
未殊卻一把抱起了她,往大殿後方奔去。後殿裏另開小宴,是一些不便見外臣的內宮命婦,隐約聽見前殿混亂聲響,再見到未殊白衣染血,俱是花容失色。未殊找到了璎妃和沐陽公主,将阿苦往那邊一丢,便即離開了。
阿苦終于睜開眼,便對上晏泠亦疑惑亦憤恨的目光。她莫名其妙地轉過頭,看到古公公與幾個小內官擡着滿身是血的胡皇後入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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