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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簡單單的五個字如同清冽的泉水熄滅了莫居的躁動不安,他輕輕擡頭,就對上了柳易柔和的雙眸。
莫居第一次見到柳易的唇角有了弧度,就好像多年的寒冰一朝消融,難得地染上了和煦。
可是這一份柔和最主要的還是因為那作畫之人吧。
柳易和那位莫清安,一定很相愛吧……
莫居感覺喉嚨有些幹澀。
他垂下眼睫,試圖掩蓋眸中的苦澀。
畢竟莫居還有拖延時間的任務在身,所以他很快便收起了其他的情緒,擡頭淡笑道:“既然大人也備好酒了,不若我們不醉不歸?”
柳易也已經恢複了冷淡的模樣。他看得出莫居不開心,雖不知原因,但也很樂意陪着他,輕點頭表示同意。
桌上的酒都是柳易閑暇時釀造的梨花白,平日裏他自己都舍不得喝。
莫居不知道這個,輕輕一笑,率先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甜酒入喉心作痛。
往年這個時候莫居都是偷偷将自己的酒換成茶,但是今年他卻不想這樣做了。
都說借酒消愁愁更愁,但終歸也好過連愁都沒方式消。
為了避免酒後失言說一些不該說的東西,他本來打算只喝這一杯便夠了。但是他萬萬沒想到,自己的酒量居然會差到一杯倒。
柳易眼睜睜看着前一刻還乖巧地跟個什麽似的人兒,一杯入肚後就醉醺醺的像個酒鬼。
“鬼差大人……隔。”莫居雙收伏臺趴在桌子上,癡癡地笑看着柳易,“你說你怎麽就生得這麽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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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酒後的莫居說起話來要多直白有多直白,和平日裏的矜持樣簡直天差地別。
柳易本以為莫居和往年一樣會以茶替酒,猝不及防看見他醉倒還愣了小半會兒。
“诶,鬼差大人,”莫居的腦袋微微歪斜,像只好奇的小貓,“在你心裏,我到底……嗝,是什麽地位呢?”
柳易稍顯無奈,沒有回答莫居的問題,起身走到他身旁打算扶他起來。
“你喝醉了,去床上歇會吧。”
莫居一把揮開柳易的手,騰地從椅子上站起來,擡頭仰視着柳易,氣鼓鼓地說道:“我沒醉!你才醉了!”
倘若他不是對着空氣說出這句話的話,那還是挺可信的。
“好,你沒醉,是我醉了。”柳易倒也依着他,伸手虛虛地環抱着他,生怕他猛地站起會不小心跌倒,“去床上躺會兒?”
說着柳易就牽起莫居的手,準備帶他去床邊。
莫居很安靜地任他牽,卻始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着柳易又變成黑色的身影,眸間染上了迷惘,就好像一個迷失方向的孩子,掙紮着看不到前路的光明。
柳易一回頭便瞅見了他的這幅模樣,心中一陣刺痛,忍不住緩和了語氣,問道:“怎麽了?”
氣一陣難過一陣又迷茫一陣的莫居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只是一聽到柳易和緩的語調就忍不住心生委屈。
“柳易,”莫居第二次當着柳易的面喊他的名諱,“在你看來我到底算什麽呢?你明明有你摯愛的人,甚至是因他而死,可是你為什麽……還要,還要對我這麽好呢?”
明明身為鬼差不能離開地府,卻偏要跑到人間來找他。
明明生性那麽冷淡的一個人,卻那麽溫柔地說出“沒事了,我在”。
明明知道了他今年不會再來,卻還是一如既往地準備好了酒。
這到底……算什麽呢?
過分的希望往往會把人拖入更無盡的深淵當中啊。
“你明明就有莫清安了啊……”莫居低聲呢喃着,聲音裏是說不盡的落寞。
直到此刻柳易才終于知曉莫居自從在人間見到他之後都在難過什麽,一時間不知道該做什麽樣的心情和回答。
見柳易不回答,莫居卻以為他是在無聲地表達自己的态度。
他自嘲地笑笑,喃喃道:“果然……是我自作多情了是麽。”
說完他轉身就要走,但又驀地被拉入一個懷抱當中。
“笨蛋,你就是我的小清安啊。”
——
次日,莫居是在頭痛欲炸當中醒過來的。
“嘶……”
他一手撐床坐起,一手按揉突突疼的太陽穴,回憶着昨天他到底幹了什麽。
似乎就是把畫卷送給了柳易,然後喝了一杯酒……喝酒以後又發生什麽了來着?
不記得了……但願沒有失言吧。
“莫居兒你醒啦!”
一襲藍衣的溫棠推門而入,手裏端着一碗不知道什麽東西。
“溫棠?”莫居微歪腦袋,似乎好奇溫棠為什麽會在這裏——他醒來後便發現自己還在柳易的小木屋裏。
溫棠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鬼差去交差啦,他讓我來看看你。喏,醒酒的。”
莫居道了聲謝,接過瓷碗小口地喝下。
溫棠走到桌旁坐下,一手托腮,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道:“莫居兒,你的記憶有一點恢複了嗎?”
“嗯?”莫居喝完最後一口,放下碗,搖搖頭,“沒有啊。”
溫棠面露疑惑,又問:“那你回人間拿什麽東西?每只鬼隔三年才能拿一樣自己生前觸碰過的東西。你記憶又沒恢複,能拿什麽回來?”
莫居聞言一怔,似是不敢相信。“你說……只能拿自己生前觸碰過的東西?”
見到莫居這反應,溫棠可算是明白了,哭笑不得地說:“不是吧莫居兒,你不知道的呀?”
莫居卻已經聽不見溫棠在說什麽了。
那副畫卷确确實實是已經被他拿回來了,那這是不是說明他生前觸碰過這幅畫?是不是說明他生前……也是莫府的人?
再聯想起老婦人和柳婉最初都将他錯認成了莫清安,莫居心底隐隐有了一些猜測。
或許他生前……是莫清安的兄弟?
又或者……
最後一個猜測莫居不敢繼續深想下去,但這麽胡亂猜也終歸不是個頭,他當即掀開被子,匆匆往屋外趕。
“诶莫居兒你去哪兒?”
溫棠被他突然的動作吓到了,連忙問了一句。
“我去奈何居找孟婆大人!”莫居頭也不回地答了一句,跑得飛快。
想要知道真相到底是什麽,最直接了當的方法就是讓自己恢複記憶。雖然孟婆湯沒有解藥,但說不定孟婆大人就有什麽其他法子呢?
莫居抱着這一絲僥幸,心裏頭愈發着急。
中元節一過,地府裏頭又恢複了冷清。黑漆漆的道路旁只挂着幾盞散發着幽暗黃光的燈籠,襯得四周更為陰森。
前往奈何居的路并不好走,莫居前前後後一共摔了不下五次,一身的廣袖橙衣沾染了泥濘,更顯狼狽。
可他卻像是不怕痛,跌倒了就爬起來繼續,再跌再起。
他現在迫切地想要弄清楚,他生前和柳易究竟是什麽關系。
奈何居離鬼門關很遠,等莫居終于看見刻有“奈何”兩個字的石碑時時,他已經累得氣喘籲籲。
他一手撐着石碑,緩了好幾口氣之後方才擡起頭打量着周圍。
而這一擡頭,他便被驚豔到了。
一大片豔紅的彼岸花在清風中搖曳,視線所及之處全都被妖豔的血紅所覆蓋。
雖然他當初是在奈何居醒來,但那時他完全沒有注意過奈何的景致。
就在這一瞬間,他滿心的焦躁和渾身的疼痛全都消散了。
都說奈何的彼岸花海可以令鬼魂心曠神怡,莫居這才算是真切地體會到了。
他輕吐出一口濁氣,順着花海旁的小道走去奈何居。
奈何居位于奈何的最深處,要想走到那邊須得經過彼岸花海、忘川河與奈何橋,其路途約摸要消耗掉一刻鐘。
只不過當莫居剛走到忘川河時,便瞧見了一道紫色的身影。
“孟婆大人。”莫居輕輕地喊了一聲。
孟婆,也就是慕箐芍聞言轉身,手腕戴着的一串鈴铛随着她的動作發出清脆的聲音,在這安靜的奈何裏更為明顯。
慕箐芍本身也是一位絕美的女子,身着一襲華麗的紫色廣袖長衫,右手拄着一根檀香木,木上是一盞幽暗的青燈。她的腰間系有一個繡着鴛鴦的紫色香囊,不必靠近便能聞到淡雅的清香。
幾乎所有第一眼見到慕箐芍的人都會以為她是一個溫婉的女子,但只要她一開口,所有形象統統毀于一旦。
“哎呀,我可愛的小莫居,好久不見呀!”
說着慕箐芍就想一把撲過去抱抱莫居。
早料到這點的莫居在她移動前連忙開口道:“大人,小心燈!”
慕箐芍腳步一滞,緊張兮兮地擡頭望了眼檀香木上搖搖欲墜的青燈,見它沒事才終于松了一口氣。
正是因為慕箐芍這歡脫的性子,逼得秦廣王忍無可忍,幹脆丢給她一盞青燈,還警告她萬一弄碎了後果很嚴重。
打那以後慕箐芍才算是安分了些許。
她輕咳一聲,笑問:“小莫居找我何事呀?”
莫居正色道:“孟婆大人,請問我還有可能找回我的記憶嗎?”
慕箐芍聞言就是一愣,道:“怎麽突然想找記憶了?”
“因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确認。”莫居低垂着眼睫,說話的聲音很輕,但在這奈何裏還是顯得格外清晰。
“這樣啊,”慕箐芍了解了緣由,笑嘻嘻地回答,“如果你确實想找回,是可以的喲,只要——”
她故意在這裏停頓了一下。直勾得莫居一臉期盼地看着她,才勾唇說出後半句。
“你去和你心悅之人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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