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2

每年農歷的八/九月份是困鹿寨最舒适的季節,白露微涼,秋高氣爽。

黃昏的時候,陶小靈照例在二樓露臺的竹椅上躺了,拎着本大部頭小說翻看着。他翻頁時偶然擡眼,看到不遠處石徑上有一個熟悉的身影正顫巍巍走來。

陶小靈丢下書,走到露臺邊緣的欄杆前俯下腰,騷氣地吹了吹劉海,“族長,有什麽說的您老站那兒說就行,我聽得見。”

人上了年紀,自己耳朵不好使,把全世界都當成了聽障患者,老頭大着嗓門喊:“小靈啊,你救回來那人醒了嗎?醒了明天就送他下山吧,你知道咱們這兒的規矩,不留外人。”

陶小靈頓了一下,才笑着說:“我估摸着他今天能醒呢,可是到現在還睡着,看來是我估錯了,對了族長,您家裏有吃的嗎?蛋啊肉啊什麽的,回頭醒了給他補點蛋白質,能恢複得快一點。”

老頭癟癟嘴,“那我不知道,興許還有點。”

陶小靈吹了聲口哨,“我跟你去取。”他說着步履輕快地下了樓,飛一般地跑到老頭身邊,扶着老人的胳膊,連拖帶架地把老頭弄走了。

“哎呀,慢點,你慢點!”老頭腳不沾地,吹胡子瞪眼睛抱怨。

屋裏的陸銘其實醒過來有一會了,他昏睡了七天,當然他自己并不知道,所以就算醒來,腦子裏還是有點混亂,聽到外面兩人的對話,他心想,看來救我的人叫什麽小靈,回頭要好好謝謝他。

陸銘慢慢撐起身子,房間裏很亂,看得他頭暈,他把視線收回來,低頭看見自己身上套着一件白色的體恤,看着還算幹淨,沒讓他立即扒下來扔了。

等等,好像有什麽不對,他在被底的兩條腿互相蹭了一下,只有一條內褲?

他在床頭櫃上看到一條皺巴巴的長褲,灰色的,也不知是髒是淨,猶豫再三還是拿了過來,掀開被子時他發現身上的內褲不是自己的,是那個小靈給自己換的嗎?他不知想到了什麽,耳朵忽然紅了起來。

房間裏沒找到鞋,陸銘赤腳下床,推開門踏上露臺的瞬間就愣住了,周圍群山環繞,他在一棟小樓的屋頂上,對面的山高聳入雲,十分巍峨,腳下山徑旁的溪流水聲潺潺,蜿蜒遠去。

這是什麽地方?我是從哪邊墜下山崖的?

陸銘東張西望的模樣恰好落在揣着族長家僅存的兩個雞蛋回來的陶小靈眼裏,陶小靈也随着他看了一圈周圍的山,“是不是覺得這裏風景特好?”

陸銘聽見聲音轉過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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徑直走來的年輕人看着跟他差不多大小,額前挑染了一绺天藍色頭發,穿着件印着骷顱頭的文化衫,腿上七分褲,腳上一字拖,五官原本長得斯文俊美,卻被一身不知所謂的打扮給弄出了幾分痞氣,這算是違和美?

就是他給自己換的內褲吧?陸銘想到這裏,不自在地避開了他的視線,“嗯。”

陶小靈會錯了意,只當陸銘是不想搭理他,他心裏尋思這個人對救命恩人這個态度,不會是腦子摔壞掉了吧?可是不應該啊,自己出手,怎麽也不會讓人落下後遺症的啊,他想了想,決定再觀察一下。

于是陶小靈熱情地問道:“你餓了吧?”

“嗯。”

“我去給你弄點吃的哈,你先坐一會。”陶小靈交代一句,吹着口哨進了屋。

露臺上只有一張躺椅,陸銘坐下時才發現上面還扣着一本書——《帶球跑——懷孕後我嫁入了豪門》。

只讀過世界名著和課本的陸總,既覺得匪夷所思,又覺得辣眼睛,不知如何是好,遲疑幾秒鐘,他拎起一點邊角把小說放在了一邊。

陸銘坐着回想了一下發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很快有了結論——出了這種事情,只有兩種可能,要麽是對手公司幹的,要麽就是那個一直想把他從公司趕出去的大哥陸锴。

他再次環視四周,這個地方不像是有手機信號的樣子,只能等出去之後再跟外界聯系了。

可是先聯系誰呢?董事會成員裏只有孫叔是中立的,或許可以找他側面了解一下情況。

陸銘盤算到這裏,忽然想起了吳碩留給他的那部手機,匆忙跑回屋裏,捏着鼻子在一堆‘垃圾’裏翻翻找找。

會不會是被那個小靈收起來了?想到這裏,陸銘跑去廚房,站在門口問道:“請問是你救我回來的嗎?能跟我講一下當時的情形嗎?”

陶小靈正把白水煮蛋從鍋裏撈出來,轉過身說:“是啊,你躺在水邊上,昏迷不醒,我就把你背回來了。”

陸銘:“你發現我時,我身上除了衣物還有沒有別的物品?”

陶小靈挑挑眉毛,“什麽物品?”

陸銘:“比如手機、錢包之類的。”

陶小靈搖頭:“沒有。”

陸銘:“真的沒有?”

陶小靈心虛地問:“真沒有,我說你不會是不記得自己是誰了吧?”

陸銘不知該如何解釋,含糊地點了下頭。

陶小靈登時就慌了,難道是治療的過程真的出了問題?這就麻煩了!

他把手裏的碗塞給陸銘,“你趕緊吃,我出去一下啊!”說着一溜煙跑了。

陸銘低頭看見碗裏躺着兩只圓滾滾的蛋,這是——晚餐?

陶小靈一口氣跑到族長家,老頭正在喝一杯泉水,見是他,拖長了聲調說:“我家真沒雞蛋了。”

陶小靈擺手,“不是找您老人家要雞蛋,我救他的時候好像出了岔子,他不記得自己是誰了,有沒有什麽挽救的辦法?”

族長眼皮都沒擡一下,“興許他本來就是個傻子。”

陶小靈哀嚎一聲,抓住老頭的胳膊搖來搖去,“怎麽可能呢,長這麽帥,一看就不是個傻的。”

族長不耐煩地瞥他一眼,“我說你能不能把你那幾根毛染回來?”

陶小靈繼續嚎嚎,“先不說毛,先說挽救的事。”

族長放下杯子,抽回手,“若真出了岔子,就沒法挽救了。”

陶小靈目瞪口呆,咽了口唾沫,“那我是不是要對他負責?”

族長邁着步子往外走去,擡頭看了看山巅的月亮,“就快到月圓之夜了,別瞎琢磨,趕緊送他走吧。”

月圓之夜會變回原形,陶小靈雖然長成人型也有百年了,但修煉不勤奮,還是沒能克服這個與生俱來的bug,“他都不記得自己是誰了,肯定也記不住家在哪裏了,你讓我把他送去哪裏啊?”

族長坐在院子裏曬月亮,身下的搖椅一晃一晃的,“有事找警察叔叔,你不是打小就知道這個道理嗎?”

送去警察那裏确實是個辦法,但對他是不是太殘忍了?如果不是自己給他治療的時候出了錯,他完全可以回去跟家人團聚了,如果警察找不到他的家人,又會把他送到那裏?收容站嗎?

陶小靈悻悻然往回走,走到家門口時,終于下定決心,還是先問問他自己的意見吧。他伸手推開門,看見陸銘端坐在桌子前面。

陸銘聽見腳步聲,轉過臉說:“我的雞蛋吃完了,這個是你的。”說着起身,推開椅子,預備離開。

陶小靈日常餐風飲露,并不需要吃東西,由于懶,他已經幾個月沒吃過人類的食物了,“不用了,你吃吧。”

陸銘記得他醒來時聽見這個人在問別人借雞蛋,這兩個蛋應該是他借回來的,想不到這裏的人這麽窮。

兩個大男人對着一個雞蛋互相推讓,場面實在尴尬,陸銘不知如何應付,轉身走開了。

孰料陶小靈卻端着那個雞蛋追了出來,“我真的不用吃,我、我已經吃過了。這個你吃吧,你還要養傷呢。”

陸銘的飯量一向不小,一個雞蛋确實是他吃過最簡樸、熱量最低的晚餐了,他還真挺餓的,“家裏沒有其他食物了嗎?”

陶小靈抓抓耳朵,“嗯,不過明天一早我可以去采蘑菇,這山上蘑菇可多了。”

陸銘覺得不可思議,“你平時都只吃蘑菇嗎?”

陶小靈胡扯道:“嗯,也不是,有時候會把蘑菇拿去賣了,買點其他東西回來。”

陸銘更覺匪夷所思,“你們這裏只有蘑菇一項收入嗎?”若是這樣,那麽這些山民的日子簡直太清苦了。

陶小靈想起來上次見到有村民進來采茶,“也不是,還有茶葉、幹果什麽的。”他怕再說下去露餡,想把話題轉移開,“我叫陶小靈,還沒問你怎麽稱呼呢?”他問完一拍額頭,“你看我忘了,你不記得了。沒事,你慢慢想,等你想到了我送你回家哈。”

剛才回來的路上他還想問問人家的意見,現在又自己替人家做了決定,說完覺得不妥,又找補一句,“你覺得呢?”

陸銘含糊‘嗯’了一聲,又道:“你明天采蘑菇的時候叫上我吧。”他現在身無分文,這個陶小靈看着也挺窮的,采點蘑菇換點錢,不然跟外界聯系時打電話的錢都拿不出來。陸總活了二十五年,從來沒有為這種小事操過心,竟然感覺很新鮮。

陶小靈把碗塞到陸銘手裏,“行,你先把這個雞蛋吃了,我明天就帶你去。”治療的時候他自己雖然消耗很大,但被治療對象消耗也不小,陶小靈怕他撐不到明天就暈倒了。

除了小時候媽媽會這樣說,他長大後就一直沒人這樣跟他說過話了,陸銘心裏感覺很微妙,沒有再推辭,微微點了下頭,“謝謝。”

天已經完全黑了,陶小靈走去露臺拿回小說,正要放回去,恰有一陣風從窗洞裏吹進來,掀起了書頁,一行字躍入他的眼底:

雨很大,那個男人身上都濕透了,他把他引入屋中,拿了幹淨的衣物給他,卻不知,有一扇門,正悄悄打開,在不久後将他引入到異常難堪的境地!

什麽鬼?陶小靈心裏咯噔一下,回頭望向客廳裏的男人!

作者有話要說:

裏面諸如月圓之夜變身的設定都作者瞎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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