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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發,後邊的盤發至脖頸處,點綴着一朵白色的山茶花。
沒有束腰的長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了,這個古怪的瑪格麗特·戈蒂埃做事早就有些讓人見怪不怪了,只是,那布料和裙子整體形态分明是太過緊貼身體了,移動之間,屬于年輕女性特有的韻味兒似乎都被激發了出來,那些裝扮的雍容華貴的貴婦人與其一比總顯得臃腫和俗氣了些。
燈光下白的耀眼的長裙,待女子走進來細細瞧上一番才發現是藍顏色的。
瑪格麗特自然是瞧見了奧德耶公爵夫人,羅莎·奧德耶差點捏碎手裏的折扇,瑪格麗特走過她的身邊,似乎沒有注意到她的樣子。
瑪格麗特徑自走向公爵夫人以及安東尼他們那邊,然後微笑着說:“現在說日安似乎不太合适,夫人。”瑪格麗特依次又向兩位男士打招呼,她從容不迫的樣子,仿佛這兒是屬于她的場地,而不是她孤身一人正面對着一群餓狼。
“的确不是很合适。”奧德耶公爵夫人緩慢地說道,視線在瑪格麗特身上打量了一下。
“但在我看來您現在說什麽都是合适的。”安東尼伯爵贊嘆道,“您現在正光彩照人,也許您說月亮是方的,我都會認為的确是那樣的!”
有些人笑了起來,瑪格麗特微笑道:“承蒙您的誇獎,伯爵先生。”她視線在安東尼伯爵領口的鮮花上略微停留了一下,後者注意到了,挺了挺胸膛。
“我是個風尚愛好者。”
瑪格麗特又看向那位公爵先生,後者并未如同他的同伴一樣在領口別一朵花,他穿着考究而整潔的禮服,剪裁良好,質地上乘,卻并不突兀。這樣的人,永遠不會一出場就抓住別人的視線,但你總不會把他歸咎于一個普通人。
舞會開始了,男士們開始邀請夫人或者小姐跳舞,那些未出閣的小姐們幾乎都在熱切的盼望着這兩位來自英國的伯爵和公爵的邀請,只是,令人大跌眼界的是,那位安東尼伯爵邀請了奧德耶公爵夫人,而那位公爵先生,竟然邀請了瑪格麗特·戈蒂埃。
流光溢彩的燈光下,穿着豔麗的男男女女之間,穿着考究的公爵先生緩步走向了那位穿着白色長裙禮服的女子。
“請問我是否有這個榮幸呢?”
不能怪大家覺得震驚,瑪格麗特自己也略微有些吃驚。
猶疑或遲緩都會讓人顯得蠢笨,瑪格麗特伸出了手,搭在了對方的手心中,她竭力保持語調平穩,回答道:“我樂意同您跳舞,公爵先生。”
對方的手不若尋常貴族的手一樣白皙滑嫩,這手膚色是一種接近陽光的健康的色澤,指節突出卻不猙獰,手指很長,指腹有一層薄繭,看的出他不是那種只好呆在書房的人,也許愛好打獵和騎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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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個右手的手心是略微幹燥的,在這個初夏的時節,沒有尋常人那一股子汗津津的感覺,肌膚接觸倒是不讨厭。
瑪格麗特的腦子裏翻轉着這些信息,然後随着帕西諾公爵的帶領滑入了舞池。
不管大家有多麽震驚,但當音樂響起來的時候,人們還是自動沉浸在舞會的氣氛中。
瑪格麗特并不擅長跳舞,但面前的男人顯然是個技術不錯的人,至少在一曲結束後,沒有發生什麽令人尴尬的踩踏事件。
當瑪格麗特和帕西諾公爵跳舞的時候,附近的人們自然有意無意的伸長了耳朵,就是想傾聽一下他們會交談什麽,只是,顯然,每個人都失望了,這一對讓大夥兒都提起好奇心的人,卻從頭至尾都沒有交談。
瑪格麗特直到被禮貌的放開手,退在一旁有些安靜的角落都沒弄清楚,到底這位帕西諾公爵為什麽要邀請她跳舞。
當帕西諾公爵放開瑪格麗特後,一些還在等待的小姐們仿佛又有了希望,她們又挺起了胸脯,希望這位公爵先生能夠選中她們,只是令她們遺憾的是,帕西諾公爵竟然已經不打算邀請任何人跳舞了,他放開瑪格麗特後就呆在角落獨自品酒了,視線有時候停留在正和公爵夫人相談甚歡的同伴身上,有時候又在環繞整個會場,又呆了一會兒後,帕西諾公爵提前離開了舞會。
“真是個奇怪的人啊!”瑪格麗特想。
“瑪琪!”一個熟悉的軟聲響起,還伴随着裙子被拉扯的觸感,不用說瑪格麗特也知道是誰了,在這王宮裏,膽敢這樣毫不顧忌的拉扯她衣裙的也就只有凱德小王子了。
果然,穿着小號王子禮服的男孩兒正頗為生氣的瞧着她,接着又抱怨了一通。
“你都沒來看我。”小胖子将瑪格麗特拉到僻靜的角落,然後雙手抱臂氣鼓鼓地說道,順便說一下,因為有點胖,這個動作由他做來可絲毫沒有該有的威嚴。
瑪格麗特忍住想要去捏捏對方小臉的感覺,她笑了一下說:“是我的錯。”
她如此大方的承認倒是令凱德小王子有些不好意思了,本來就是随便撒撒嬌的行為,現在被這樣鄭重的對待了,倒是讓他覺得不自在了。
“以後,以後你進宮了可要第一個找我。”他有些底氣不足地說道,但過了一會兒又露出一個霸道的表情。
“必須第一個找我。”
“好。”
見瑪格麗特答應了,小王子就高高興興的拉着瑪格麗特坐下來,似乎有一肚子的話要同她說。
他先是抱怨宮裏不好玩,接着又說新來的侍女長得太醜還老是想要巴結他,對此,他毫不客氣的嘲諷對方,小胖子似乎總有說不完的話語,他絮絮叨叨,時而霸道時而委屈的告訴瑪格麗特,他想出去,可時間還有很久。
“我想快點長大,瑪琪,你說我每天多吃一碗飯是不是就能快快長大了?”他仰着臉有些憂愁地問道。
瑪格麗特雙手捧着對方的臉,然後吻了吻男孩兒的額頭,她笑着說:“你很快就能長大的。”
小王子沒有出聲了,過了一會兒才別扭地轉過身子,咕哝着:“你不能親我,我只讓我以後的王後親。”
“好,不親了。”瑪格麗特答應道,小胖子又猛地轉過身來,瞪着她,“這事兒我說了算!”
瑪格麗特忍着笑意。
對面的男孩兒似乎真的很糾結,良久,他先是瞅了瞅瑪格麗特,然後又低頭想了一會兒,過了一會兒,終于擡起頭,用一種事情就該這樣的語氣說:“我的額頭只有我以後的王後能親。”
“所以呢?”
“所以,”小王子慢吞吞地拖着長腔,然後看着瑪格麗特,說,“等我再長大一點就讓你當我的王後吧。”
這是這個小家夥第二次對她說這些話了,瑪格麗特看着對方,笑的眉眼彎彎,而小王子又開始了他的抱怨模式,從大臣的愚蠢到房間裏養的烏龜又笨又懶,他總是一副全天下只有他最聰明的自負性格,但有時候又有些可愛。那樣一個啰啰嗦嗦,有點霸道和任性的小王子,瑪格麗特本以為自己可以看着他長大,看着他得到父王的允諾,能夠出去走走,只是,這樣一個孩子,卻在今年初夏的時候永遠沉睡在了地下。
☆、81|76|1.1
凱德小王子遇害的消息引起了整個巴黎的轟動,人們幾乎都在談論着,到底是誰謀害了王子,而消息很快就出來了,兇手是個英國人,而當震怒的皇帝逼問是誰指使這個英國佬的時候,那個人卻藏毒自盡了。
誰會派一個英國佬來謀害法國的王子,當今皇帝陛下唯一的幼子,若是皇帝沒有了繼承人,這個國家還如何鞏固,答案自然不言而喻。
本來要離開法國的兩個英國外交官當即被扣留了下來。
一個禮拜,法國同英國的談判破裂。
年輕的皇帝震怒下做出了決定,要為法國的王子而向英國佬宣戰。
法國人從不喜歡戰争,沒有人會喜歡戰争,他們甚至有些不滿被統治着,總有些抱怨和小動作,但是,若是由着英國佬謀害了他們的王子而無所作為的話,沒有一個人會答應這件事。
戰争一觸即發,年輕的皇帝一張斯文溫和的臉因為痛失愛子而變得冷峻,整個法國都将為凱德王子而戰。
當人們都在為王子的事情感到震怒的時候,紅房子裏,瑪格麗特卻并未加入那類沸騰的狂熱中。
娜寧從地上起來,瞧了瞧有些酸麻的小腿,朱莉輕輕地走過來,低聲問:“怎麽樣?”
“沒哭,也沒離開過。”娜寧小聲地回答着,眼圈有些紅紅的,她雖然談不上跟那個小王子有多熟悉,可是,無論如何,那還只是一個孩子。
“我恨英國人。”娜寧忍耐着聲音說道。
朱莉輕輕地嘆了口氣:“別恨誰。”
“他還只是一個孩子……”娜寧哽咽道,一雙淺色的眼睛看着朱莉的時候是那麽的悲傷。
朱莉給女孩兒擦了擦眼淚,有些事,人活得久了,總是看的更清楚一些。
孩子又怎麽樣,長在那樣的地方,誰不惦記着。沒有母親的庇佑,能長到這麽大已經是他自己小心了。
只是這些話,卻是不能對面前的姑娘說的。
娜寧不夠聰明,心太軟,她活的簡單而真實,幹嘛要把這些個肮髒的事兒告訴她呢?有一個不得已的人已經夠了,她想着,然後又看了一眼卧室裏的女子,接着把娜寧帶了下去。
在樓下的時候,遇到了年輕的男人。
朱莉擦了擦眼淚,然後低聲對蓋斯東說:“你去吧。”
黑發的男人點點頭,他站直了身體,擡眼望向二樓,接着大步走了上去。
蓋斯東也不敲門,徑自推開房門,他頭一次做了這樣有些粗魯的行為,那本來垂眸沉思的女子被驚醒了過來,接着像一頭謹慎的狼一樣瞧着他。
驚慌、無措,這些情緒,被她很好的掩藏了起來,只是,當你遇到的是另一頭曾經受過傷的狼時,什麽僞裝都是最徹底的失敗。
蓋斯東大步走過去,在瑪格麗特卸去警惕和防備之前,用力的抱住了她,那麽大膽而粗魯,卻又那麽的真實。
“我來了……”
眼淚就那麽自然而然的流了下來,瑪格麗特閉上了眼睛,雙手也用力的抱着對方。
“為什麽呢?”她喃喃問道。
男人撫摸着她的頭發,安撫她,答案是什麽,他們比誰都清楚,只是,再怎麽堅強勇敢的人,也有着需要自欺欺人的時候。
“他會上天堂的。”
“你相信有天堂嗎?蓋斯東。”瑪格麗特的聲音裏帶着一絲冷酷,像是沒有溫度的寒冰。
“我想要相信,這個時候,我想要相信有的。”蓋斯東低聲說,他吻了下瑪格麗特的額頭,“瑪琪,相信吧。”
瑪格麗特的心被這一個稱呼給怔愣了一下,她猛地擡起頭,看着對方,她問:“你叫我什麽?”
蓋斯東沒有說話,他低頭看着她,纖長的睫毛掩映下,一雙黑色的瞳仁顯得有些安靜。
“不,你不需要,”瑪格麗特的聲音像是在按耐着什麽情緒,她看着對方,過了好一會兒,她又突然說,“你又不是誰的替身,我有要求你那樣做嗎?”
瑪格麗特的氣息有些不穩,她咬牙說:“你到底把我當成什麽了,把你自己當成什麽了?”
“我……”蓋斯東張口,但對面的女子卻突然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瑪格麗特垂眸不去看對方,良久,在她收斂好自己的情緒後,她低聲念了一句抱歉。
空氣像是突然一下子靜默起來了一般,過了一會兒,手心裏傳來濕潤的感覺,接着,她的手被攏在一個溫暖的掌心中。
瑪格麗特的睫毛顫了顫,她看向對方,男人露出一個小小的笑容。
他很少這樣笑。
蓋斯東是個漂亮的年輕人,他是巴黎有名的花花公子,及時行樂是他的座右銘,他喜歡熱鬧,喜歡漂亮,喜歡說些甜言蜜語,你要是想,幾乎從來看不見這個年輕人的憂愁,他那張漂亮的臉蛋和甜蜜的嘴總能說出你想要的,可是,這個愛笑的漂亮年輕人卻極少露出什麽滿足的神情。
蓋斯東這一生極少被滿足過,無論是父母還是曾經的情人。
他是個狡猾的大人,又是個渴望糖果的孩子,在他花花綠綠的糖衣包裝下,裏面始終坐着一個有些舉手無措有些天真的孩子,誰的心裏不曾有過天使,有的人心裏的天使長大了就飛走了,有的,從不曾離開。
“我想吻你。”他說。
瑪格麗特的睫毛眨動了一下。
“而我不想被你拒絕……”
這聲音極輕,像是空氣就在齒縫間刷過一樣,低喃着,帶着一絲渴望和不自信。
人類之間的接吻,用來表達愛意,因為愛意而萌發情動,想要親近,想要融合。
唇瓣貼得極近,你能十分敏感的感覺到來自對方的觸感和溫度,想要逃離,卻被溫柔禁锢。
瑪格麗特睜開眼睛,額間相抵,對方的眼角眉梢都帶着滿足和愉悅,他笑的那麽天真和無害,他說:“如果我要你,是不是就能要得起呢?”
瑪格麗特原本煩亂的心思,因為這一笑一語,鎮定下來,她反握住對方的手心,說:“只要你要,就要得起。”
窗外繁亂喧嚣,室內安然靜默。
良久,那人聲音微顫,卻又仿佛孤注一擲,他道:
“好。”
瑪格麗特微笑,靠在對方懷裏,她聆聽着心跳聲,漸漸地,心房鼓動的聲音肆意的蓋過另一些心情,它們被不知不覺的帶着走,趨于一致,宛若和諧。
皇宮的底下監獄中,一直表現得呱噪的伯爵依舊不掩其本性,他抱怨着一切,包括被他踢到一旁的飯食,而旁邊的男人在他做了踢這個動作的時候終于擡眼。
“別糟蹋食物。”
安東尼笑了一聲:“這可不是我糟蹋的,在它們被擱了點東西進去的時候已經注定沒法享用了。”他啧啧了兩聲,“那群法國人用自己土地上的糧食來毒殺我們兩個無辜的英國人。”
“你猜,誰那麽想殺死我們呢?或者說,嫁禍?”安東尼有些玩味兒地說道。
帕西諾公爵沒有說話,安東尼終于有些無趣的決定暫時閉嘴,但上帝顯然可能比較喜歡他的嗓音和唠叨。
“哦!耶稣基督啊!有耗子!”安東尼覺得頭皮有些發麻,他并不膽小,但是耗子,他讨厭耗子!
“我受不了了,帕西諾,趕緊想辦法,這該死的地方我一分一秒都不願多呆了!”
“想辦法?”帕西諾瞥了對方一眼,平靜地說,“你是認為我有鑰匙還是認為我們可以一夜之間長一對翅膀出來?”
安東尼眨了眨眼睛,然後有些殷勤地說:“你可是帕西諾,別人不知道,我難道還不知道。”
公爵先生視線看向那個還在一旁的耗子,嘴角略微翹了翹。
三天後,當皇帝準備去拷問那兩位英國外交官的時候,卻發現,監獄裏空無一人。
而在碼頭,已經換裝成一對夫妻的兩位先生正坐在三等船艙裏面。
安東尼壓低了聲音抱怨着:“為什麽我非得裝扮成女人?”
帕西諾并不看向她,只是淡淡地說:“逃走的是兩個男人,而扮作夫妻是最好的,你說的問題,我只是考慮到我的身高如果扮作女人,會有些太顯眼了。”
他說完,又暗地裏調整了一下自己的假肚子,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士總不會少。
“下次我們非得換過來。”安東尼恨恨地說道。
下次?公爵先生垂了下眼睛,想:下次可不會這麽好運了。
等待的時間是需要謹慎和緊張的,但安東尼并非第一次見到這種事兒,恩,可能沒這麽嚴重,但他天性裏就帶着不知緊張為何物的基因,他此刻總覺得嘴巴除了贊美女士和服裝外還要來說點什麽,不然嘴巴可能會爛掉,所以他腦子裏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你當時為什麽邀請了她跳舞,這和我們計劃的不一樣。”他們本來計劃的是安東尼去邀請公爵夫人,而帕西諾去邀請那位瑪琳娜公爵小姐,也是最近風頭正盛的男爵的未婚妻。
公爵先生的眼皮動了動,沒有回話。
安東尼撞了撞他的肩膀,這有些男性化的動作令帕西諾立即反應過來,他猛地抱住安東尼,然後假裝有些焦急地問:“親愛的,你是不是還有些不舒服啊?”
安東尼有些發愣,但很快反應過來,配合做出有些不舒服的樣子。一旁的老婦人給了他們一些治療暈眩的藥劑,帕西諾沖老婦人道謝,在老婦人的感嘆聲和贊賞聲中,自然的喂安東尼喝下那些東西。
他将體貼的丈夫扮演的很好,而安東尼,本來沒病的人硬生生的喝下去了嗆人的藥劑,惡心難受的他很快就忘了之前的事兒,而等到他後來回到英國想問起這事兒得時候,卻已經錯過了時機。
☆、82|76|1.1
凱德王子的逝去不只是皇帝哀痛,還有年輕的皇後,這位端莊得體的皇後一直将凱德王子看成自己的親生子一般溺愛着,此刻,在第一時間知道王子遇害的消息後,王後昏迷了一天。
國家需要皇帝,也需要王後,堅強的王後打起精神幫助皇帝處理政事,而皇帝,終有些不忍,在皇後身體微恙以後,将瑪格麗特召進了皇宮,畢竟,王子在世前最為親近的人就是瑪格麗特·戈蒂埃了。
瑪格麗特再次見到女官阿爾貝特,這位年長的女人依舊保持着肅穆的神情,仿佛王子的逝去也不能改變她的日常,只是,細心觀察,卻能發現,那鬓間突然變白的頭發,如果不是哀痛到一定境界,怎麽會短短時日就蒼老至此。
阿爾貝特将瑪格麗特帶到皇後的寝宮,然後退守在外面。
皇後并沒有卧病在床,而是在軟椅上翻看着什麽,瑪格麗特走進一看,喉間仿佛有東西哽住了一般。
那裏面是凱德的油畫,數量很多,被很珍惜的儲藏着。
“過來吧,請坐在這兒。”伊莎貝爾皇後竭力露出一個莊重的笑容,但泛紅的眼圈還是出賣了一切。
瑪格麗特依言坐在了皇後的身邊,這有些大膽了,但此刻,兩個女人都在為同一個人哀恸着。
瑪格麗特瞧着對方,她原先總以為皇後莊重得體,挑不出毛病,卻恰恰并不是能夠親近的類型,現在,倒是生出了一絲憐憫。
“我雖然不是他的生母,卻一直将他看作自己的孩子。”皇後的聲音有一絲顫音,但還算莊重。
“我能理解您。”瑪格麗特輕聲說,皇後穩了穩心神,她深深地吐息了一下,然後說:“那孩子喜歡你。”
“我也愛他。”瑪格麗特回答道,她想起那個孩子的一些回憶,仿佛還在昨天。
皇後輕輕微笑,她此刻似乎不再是那一個優雅莊重的皇後,而是一位有些過分年輕的母親。
“他很少喜歡什麽人,就連我,他也并不總是親近,可是他喜歡你,我曾經為此苦惱過。”
瑪格麗特沒有說話,皇後又說:“但是現在,我想,那算得了什麽呢?如果上帝允許我用自己的生命去換取他的,我心甘情願。”
瑪格麗特有些大膽的為皇後擦了擦眼淚,後者愣了一下,然後扯開一絲微笑。
“謝謝。”
被皇後道謝是一件多麽榮幸的事情啊,若是這面前的不是瑪格麗特,而是任何一個法國貴族,都會感到無限榮耀,但瑪格麗特卻從不曾有那種尊卑意識,比起這些虛無的榮耀和恩賜,她的眼前坐着的不過是一個失去了孩子的年輕的母親。
“幫我一件事。”皇後說。
瑪格麗特依言,将那封還未寫完的信件給補充完整了,并且簽上了自己的名字,盡管不相信有天堂的存在,但也願上帝真有福音天使将信件帶給他,願他下輩子不要再出生皇家,只做一個無憂無慮的小孩兒。
瑪格麗特不是神,她并不能完全安撫好皇後,而皇後,她是如此的堅強。
只是,她從不能夠想到的是,在她走後,那本來還滿含悲傷的女子卻突然收斂了表情。
年輕的皇後穿着拖曳的長裙,那像少女一般輕盈的腳步不再了,她緩步走向書桌那裏,端坐着,素白的手指翻閱着厚重的燙金法典。
軍校中,這些年輕人都在為身上的血液和激情沸騰着,包括那些還未畢業的小子們。
“我要把英國佬打得滿地找牙!”歐榮揮舞着手臂,他依舊是最健壯的一個,盡管個子不是最高的,但不可否認他會是個不錯的炮兵團裏的士兵,他天生有一股子大力氣。
幾個歐榮的追随着響應着他。
歐榮的目光越向那個正在閱讀信件的人,高瘦的男孩兒,五官還未褪去青澀,身量卻仿佛大人,配合他總是沉穩的神情倒是讓人對這家夥總是沒辦法需要多看幾眼,仿佛你不這樣做,這家夥就會突然有一個翻天覆地的變化,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艾利克,又在讀你的破信了啊!”歐榮走過去大聲說道。
艾利克擡眼,将信件收起來。
歐蓉雙手抱臂,這些日子過去,經歷過那麽多的困難,孩童那種野蠻式的作對漸漸被一種自認為理智的情感控制了,他們更傾向于在榮譽上争奪者,或者,聰明的做些事情,而不是像個蠢蛋一樣暴露自己對一個人的厭惡。
“難道你不痛恨那些英國佬?”他噴了噴鼻息問道。
艾利克說:“為什麽不恨?”
歐榮滿意的點頭,十幾歲的少年,正是最為被鼓動的時刻,他們撇過頭繼續談論着,艾利克收回視線,雙手輕柔的撫弄着信封。
這個年輕的孩子并不渴望戰争,但他渴望戰争過後能帶給他的一切,那是強大,是權利,是可以守護的力量。
戰争再毀壞一切後還能帶給人們新生,那是,窮人家孩子的一種機遇,是他要抓住的。
瑪格麗特沒有想過範維爾會再次找她,只是,顯然這不是一場私人邀約,或者說,那更傾向于一種政治需求,一種冷漠卻又現實的交易。
“安東尼伯爵和帕西諾公爵已經潛逃了。”範維爾開口說道,聲音低沉而冷硬,他如今已經獲得皇帝的信任,甚至,有人猜測,年輕的皇帝在這場戰争中将會更加重視這位男爵。
“我知道。”瑪格麗特說,看着對方。
範維爾男爵撫摸着自己的指節,他說:“那位帕西諾公爵對你與他人不同。”
瑪格麗特垂眸,然後複而擡起:“所以?”
男人瞧着她,似乎是在判斷她說的是否是真的,而瑪格麗特,心裏一派平靜。
她這般樣子令男人的心裏湧現了一股子怒氣,只是被他壓抑住了。
他冷聲道:“您知道自己正在給您自身不斷制造麻煩嗎?”
“哦,所以我出門的時候該像個穆斯林一樣将自己從頭到腳的包裹起來?”瑪格麗特譏諷道。
“我并不是這個意思。”
瑪格麗特沒有作聲。
範維爾抿了抿嘴唇,接着又冷笑了一聲:“我指的是你同那個巴黎聞名的浪蕩子的事情。”
瑪格麗特想要反駁一聲“那與您又有何幹系”,但最終,她忍住了。
“我不能要求您尊重我一點,但至少,我有權利拒絕向您主動袒露任何事。”
她看到男人的眉毛擰了起來,瑪格麗特又說:“我不屬于您,不是您的私有財産,我屬于,”她停頓了一下,然後堅定又有力的說道,“我自己。”
一個小時後,範維爾回到自己的住所,管家說瑪琳娜早已等待多時。
範維爾整頓了一下心情,他去了書房,瑪琳娜正在閱讀,長長的褐色卷發披散着,用珍珠做成了盤結,她從不像她母親一樣傲然冷漠,也不像那愚蠢的羅莎·奧德耶一樣一副蠢小姐的做派,這個柔弱又膽小的女人,像是櫥窗裏拜訪的最精致的娃娃。
你能欣賞她,憐惜她,卻很難對她産生任何被他棄之如履的情緒。
那是愛,那是,在範維爾身上不被允許的。
“您回來了。”瑪琳娜聽見了動靜,她放下書本,微笑着向他走來。
這是,他曾經計劃好的一切,是他毫不猶豫就選擇的道路,只是此刻,他的腿像是被釘在了地板上一樣,直到瑪琳娜靠近了他才挪動腳步。
那個在他心裏掙紮的陰影不甘願的被強迫閉上了眼睛。
男人擡眼,如同往常一般的微笑,他伸出臂膀,讓未婚妻挽着他,他傾聽對方的輕聲細語,有時候回一點幽默的答案。
“我們會是最恩愛的。”她樂觀又幸福的想着。
“我和她是最為合适的。”他平靜地想着。
戰争,開始了。
一開打,兩方就陷入了苦戰。
法國皇帝毫不猶豫,他們沒有撤退的意思,英軍也頑強抵抗,炮火和硝煙在半空中交織,像是一條沾染血液的髒污的紅帶。
一個月,兩方僵持不下,現在的狀态是,誰擁有更強大的資源才能耗到最後,才能贏得勝利和驕傲。
只是,在七月中旬的時候,法國位于南部一個隐藏地點的儲備糧基地被英軍偷襲了。
有人告密。
誰告密的!
法國皇帝十分震怒,舉國上下都為之怒不可遏,而就在這個時候,皇後拿出了一封由探子攔截到的信函,呈交給了皇帝。
“你看一下吧。”
範維爾接過信函,那一直平靜無波的雙眸猛地睜大,他看向年輕的帝王,後者容顏斯文,雙眸卻滿滿的都是上位者的寒氣和不容置喙的氣度。
“陛下……”範維爾開口,皇帝不再看他,而是高聲下了自己的命令。
男人手裏的信函被捏皺了。
☆、83|77|1.1
巴黎一座僻靜的紅房子處,從未如此熱鬧過。
院子裏,呼啦啦的一群軍人,個個高頭馬大,穿着筆挺的制服,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當裏面的人出來後,卻都換上了仇視的眼神。
瑪格麗特肅然的穿過人群。
對面,英俊的男人在馬上低頭看着她,就如同他們之間一直以來的相處一樣,永遠無法對等,但之前,至少她還是個清白之人,現在算什麽,囚犯和獄卒?瑪格麗特的心裏閃過一絲叽笑。
“夫人……”娜寧哭泣道,緊緊地拽着她的衣袖,瑪格麗特沒有回頭,硬生生的扯開小姑娘的手。
她知道,身後,在窗臺隐秘的地方有一道視線在注視着她。
二十分鐘前,當蓋斯東騎着快馬趕過來的時候,她早已把震驚什麽的給發洩完了。
此刻,她不願在人前表現出一絲懦弱,特別是在對面的人面前。
他知道的,卻允許了蓋斯東。
她對此表示感激,但是,這并不能幫助她,她無處可逃,他也知道,所以,這一份容忍和縱容到底是為了什麽呢?
“咔嚓——”
她的雙手被束縛住了,仿佛雙腳也被束縛住了。
“我恨這個世界。”她在心裏想,然後進入了宛如牢籠一樣的馬車。
審訊。
面對昔日那個還對她笑的溫和無害的皇帝,瑪格麗特一臉平靜。
“所謂的帝王,本來就是如此,所以,這場戰争,作為一個父親,他到底用了幾分真心呢?”
“你認罪嗎?”
那一封通敵賣國的信函像是一架明晃晃的砍刀,就懸在她的脖頸上,劊子手猙獰着雙目,逼問着她。
瑪格麗特跪着,卻雙眼直直的望向這個國家的上位者。
“不,我沒罪。”瑪格麗特堅定地說道。
聽審者都有些嘩然,年輕的皇帝皺緊了眉頭,人們用一種無法置信的眼神看着瑪格麗特,就仿佛她是一個罪人,并且拒不認罪。
瑪格麗特被關押到牢房裏面,那是陰冷和潮濕的,她環抱着自己,用力到讓手臂發疼。
她被随意的丢棄在這個世界,她努力的活着,她不願意在污泥中腐爛,但是到頭來,她還是一無所有。
隐秘的房子中,範維爾男爵看着面前的年輕人,比他小上幾歲,巴黎遠近聞名的花花公子,以及,不為人知的野心家。
“您也是野心家,跟我沒什麽不一樣。”男爵低聲說道。
蓋斯東聞言一笑,并不否認。
“然而,您現在為了她過來哀求我嗎?”
“我明知道就算我不這樣做,您也會,但,您是對的,是的,我請求您。”
男爵冷淡的看着對方,問:“您憑什麽認為我會這樣做,我的前程,我的理想,哪一樣不比一個女人重要?”
蓋斯東輕輕一笑:“不,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在乎,所以拼着任何一絲可能過來。畢竟,您現在的話語可比我有分量多了。”
“狡猾的狐貍說的話我可從來都不相信。”男爵沉聲說。
蓋斯東看着對方:“我對您又有什麽幹系呢,我不能看着她死,您,也不能。”他輕輕地說道,換來一陣怒視。
蓋斯東不需要賭,他看的太多,知曉太多,他游蕩在這個浮華的階層,從小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觀察,是猜測人心。
那個漂亮的小子在會客室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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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屆中國網絡文學大會,年度十大影響力IP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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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年7月28日中國唐山發生了裏氏7.8級地震,2008年5月12日中國汶川發生了自建國以來最大的地震,8.12天津濱海新區發生爆炸,8.30美國休斯頓發生了五百年一遇的洪水,12.7美國加州發生了巨大火災……不管是地震或是火災或是洪水,不管是天災還是人禍我們都能看到一群逆向而行的特殊人群。
他們用自己堅實的臂膀彼此支撐,逆向而行于天災對抗。他們年紀輕輕卻要擔負拯救世界的重負。他們不是超級英雄,卻為了同一個信念,成了真正生活裏的英雄!小說關鍵詞:消防英雄無彈窗,消防英雄,消防英雄最新章節閱讀

Destiny惡魔之翼
因為一個外星女警察的失誤,本來就壽命不長的他結束了在這個世界的生命。
作為補救,他被送到了另一個世界延續他的生命。
但是由于那個女警察的另一個失誤,另一個宇宙掀起了一場狂風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