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八十

恢複往常的習慣之後， 紀怡嘉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去世安堂陪着外祖母慕容氏用午膳，苦夏這兩三個月來， 她已經許久不曾陪着外祖母用午膳了。

接到消息的時候，慕容氏自然也十分開心，這兩個月一來，雖然外孫女是老實的待在自己的院子裏，但總感覺自己身邊少了點什麽。

外孫女苦夏這毛病她清楚， 之前也找過大夫調養過， 現在來說身子上已經沒有什麽問題了， 這苦夏的毛病到底是落下了。

雖然說這樣的習慣不好，以後嫁了人也容易惹人非議， 但是作為慕容氏還是不忍心逼着外孫女做什麽，小姑娘嬌嬌柔柔的， 站在太陽底下一會兒， 整個臉就被曬得紅彤彤的， 還有幾次差點就中暑， 實在可憐的緊， 那之後她就不再讓這孩子試了。

于是， 在慕容氏不經意的縱容之下， 這幾年來紀怡嘉是越來越受不住熱。

“唉， ”慕容氏嘆了一口氣，事情就是這麽個事情，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今年她還是讓外孫女在自己院子裏待了兩三個月， 不然還能怎麽辦。

“老太太快別想這麽多了，姑娘自小被照顧的精細，什麽都沒有經歷過，這苦夏又不是您和姑娘能控制的，這存在啊就有存在的道理，”林嬷嬷看自家老夫人又在後悔之前的決定，溫聲寬慰道。

這樣的事情見得多了，她已經見怪不怪，每次自家姑娘有了什麽事情，自家老人就關心的厲害，事後又總會後悔之前縱容了他，但是之後再發生這樣的事情，老夫人還是照樣縱容，作為她們能怎麽辦，只能寬慰着呗。

“老太太，表姑娘過來了，”門外傳來翡翠的聲音。

“快進來，”慕容氏趕緊應聲，驚喜之情溢于言表。

林嬷嬷笑笑，看吧，姑娘這一來。老夫人就全好了。

“外祖母，”紀怡嘉先沖慕容詩行禮。

“外祖母的蓁蓁兒啊，可總算是過來了，”慕容氏很激動，好像許久都沒未曾見過外孫女了。

“蓁蓁兒也想外祖母呢，一出院門，趕緊就過來看您了。”紀怡嘉趕緊回道。

一旁伺候的林嬷嬷和翡翠，嘴角都抽了抽，心裏不禁念叨着，昨日你們祖孫兩個還一起用了早膳呢，怎麽這才一日不見都跟失憶了似的。

慕容氏和紀怡嘉卻并不管，還是在一旁親想。

Advertisement

“蓁蓁兒已經許久不曾出門了，不若明日出去逛逛吧，買兩身合适的衣裳，也替你表姐選一份賀禮，你是做妹妹的，不用太過珍貴，恰當即可，”慕容氏叮囑道。

紀怡嘉愣了一下，點頭稱好，安蕾的事情她已經不想管，就作為一個普通的表妹，和其他兩個表姐一樣，送上自己的禮品表達心意就行了。

“蓁蓁兒啊，這世上不如意之事十之□□，或許安蕾現在的婚事在你看來并不如意，但是雙方各取所需，沒有誰對不起誰，”慕容氏知道一點自家外孫女心裏所想，出聲點道。

紀怡嘉“嗯”了一聲，就因為這樣她才覺得悲哀，這個還正處在花季的女子很大可能會因為嫁人而迅速凋零，但是她卻并不想掙脫自己的命運，或許就連她自己也是這樣想的。‘各取所需’，四個平凡的字組成了這一個詞語，現在看起來是多麽的冷漠和無情。

慕容氏也不再勸，這孩子心思單純又善良，什麽事都為身邊人着想，但是在很大程度上，人還是不得不面對現實，看大孫女就是一個頂現實的人，就算知道了戚家次子有這樣或那樣的劣跡，不還是沒有勇氣去抗争？也沒有拿此事為自己争取做更大的好處，甚至現在還被自家親娘算計，這樣的性子讓慕容氏很是無語。

以前慕容氏總覺得整個安府，安蕾是唯一一個能拿的出手去的女子了，現在看起來，都是一樣的，就算是以前掩飾的再深，現在不也是露出了馬腳，一個個都欺軟怕硬的厲害。

午膳後，祖孫兩個在院子裏散步消食。

紀怡嘉服侍外祖母上了床榻躺下之後，才擡步離開世安堂，剛出了世安堂的大門，就遇到了安蕾，表姐好像正在等她？

安蕾整體看上去氣色并不大好，身上穿着杏白的衣衫，和以往一樣的素雅淡然，但是她本人的氣質卻變了很多，眼睛裏的功利性藏都藏不住，短短的幾個月期間，作為紀怡嘉已經幾乎要不認得蕾表姐到了。

“蓁蓁兒，”安蕾看到紀怡嘉，笑着打招呼，語氣之中都是驚喜。

紀怡嘉沒有絲毫的同感，淡淡的喚道：“蕾表姐。”

“蓁蓁兒這是去看祖母啦？”安蕾似乎并沒有察覺到紀怡嘉的冷淡。

紀怡嘉點點頭，“表姐說的是，”她就是從世安堂出來的，不然還是能幹什麽去了。

“蓁蓁兒有沒有時間，表姐想找你聊聊，”安蕾笑着說道。

其實此時此刻，安蕾內心是唾棄自己的，她到底變成了自己最看不上的那種人但是有什麽辦法，府中除了祖母就屬蓁蓁兒這裏最是富裕，祖母那裏根本不用想，她想在蓁蓁兒這裏尋一個突破口。

說起這事兒來，又是一筆糊塗賬。

從安蕾剛及笄的時候，王氏就開始為她攢嫁妝，為此還經常來世安堂請安，就想着到安蕾出嫁的時候，老太太能給添一筆嫁妝，總之，王氏對這件事情是十分的上心，可以說全心全意都是為了這件事情。

但是人終究是會變的，尤其子女多了的時候，當你不再是唯一，做母親的也不會把全部的心血都放在你一個人身上了。

這次事情的原委是，安蕾嫁妝被算計了，還是被自己的親娘，其實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發生過。

因為安蕾是長女，又是高嫁，安康備了一筆不菲的銀子，提前交給了王氏，讓她給安蕾在京城附近置辦些家産，等以後到了京城之後，起碼有個後路，以後他們進京什麽還有個臨時落腳的地兒，做父親的也只能以這樣的方式為女兒做些什麽了。

知道這些的時候，安蕾是非常高興的，她知道自家父親手邊的銀子大頭以後都是嫡親弟弟安恪的，這是毋庸置疑的，而且父親還不得不考慮到庶出的二哥安恂，這是個前途無量的，以後入仕還是怎麽的，都需要銀子，總之本來就不富裕的庫房已經被算計的明明白白但是父親還是沒有忘了她。

不過對比起來，母親做的事情就比較糟心了，王氏倒是照着夫君說的辦了，不過屬于安蕾的産業是大部分縮水，她私自把這筆銀子分成了兩等份，在金陵給兒子置辦了鋪子，現在就攥在她手中，根本沒有想着給自家閨女。

這些安蕾雖然也覺得寒心，但那到底是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弟弟，情分不同，而且母親說怕弟弟以後被二哥比下去，還是應該提前做打算的理論她也完全理解，所以安蕾并不介意自己吃虧些，再怎麽說自己之後還要依靠這個弟弟。

但是事情總有更過分，就在昨日，王氏把安蕾叫去，哭着說了好一會兒，總體來講就是要安蕾同意把自己的嫁妝一分為二，讓給安芙一份。

“蕾姐兒，為娘的沒有本事，沒法給你置辦豐厚的嫁妝，不過你嫁去的是高門，以後怎麽樣也不會短了你吃喝。”王氏聲淚俱下。

聽到這些的時候，安蕾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心裏突突直跳，果然……

“可是你妹妹不一樣，人前雖然不說，現在整個金陵城世家恐怕對你妹妹都有了不好的印象，芙姐兒以後肯定說不上好的人家，她這一輩子就完了，娘親想補償她一些，蕾姐兒你讓讓她，心疼心疼娘，”王氏說道。

那是個怎樣的瞬間呢，安蕾想直接一頭撞到床幫之上，看看娘親到底會不會傷心，知道她嫁去的是高門，知道以後她會過得艱難，但還是固執己見讓她妥協，這是怎樣的道理。以為府上僅有兩位夫人，王氏和錢氏，兩人對比明顯，所以安蕾從以前就知道女子的嫁妝是女子安身立命之根本，容不得絲毫妥協。

但那是她的生身母親，在此前的十多年裏，都對她關懷備至的母親，這樣的人讓她怎麽能狠心。

不過理智告訴安蕾還是要做些什麽，既然母親現在已經完全不顧及她的以後，她為什麽還要顧及。

“就照母親說的辦吧。”安蕾出聲。

王氏面上一喜，如果是她自己的決定的話，夫君知道實情之後，一定會怪罪于她，但是長女自己的決定，夫君肯定不會說什麽。

“不過母親，話要說到前頭，今日只要出了這個門，我一定會把這個事給你辦成，但是今後我和這個妹妹就橋歸橋路歸路，再也不會有所牽扯，和娘親您的緣分也至此了結，就算是這樣，你也想讓我那樣做嗎？”安蕾問道，她心已空，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聽到什麽樣的答案。

“你，”王氏簡直不敢相信這是常理所說出來的話，在她心裏，長女總是溫和知禮，不會這樣說話，擡頭看到長女清冷的表情，又想起昨日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次女，王氏只有惱羞成泥，“這是你應該對母親的态度嗎？我是你娘，”聲音尖細，底氣不足。

安蕾已經知道了結果，然後轉身出了門。

本來嫁妝勉強還能入眼，現在分出去一半，只剩下寒酸，所以安蕾想到了紀怡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