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事情過去兩天，秦懷信病好了以後，兩人便去了學校正常上課。事後秦懷信并不曾問起那天楚染為何像是知道有小孩會落水，楚染也沒提起，她沒法解釋呀！秦懷信不問，她是真的松了口氣。

随後楚染終于知道，原來那天救的小孩居然還是廠裏財務科長的兒子，財務科長也就是楚琬琰的領導。

楚染有一瞬間的愣神，這叫誤打誤撞？她這時才想起來，上輩子似乎是聽楚琬琰提過，她們財務科長因為兒子溺水而亡，太過傷心病倒了。因此那段時間媽媽她十分繁忙，不過楚染未曾注意過，畢竟那時的她是一個真正的小孩，還是個野孩子。

原來上一世秦懷信口中的小孩與她媽媽講的居然是同一個孩子，楚琬琰有些感嘆，這一世雖然她改變了一些事情，但能救下一個小孩，她覺得還是挺幸運的，幸好她重生了。

晚上——

「媽，隔壁那個阿姨今晚又吵架了，而且吵得比以往厲害得多。」楚琬琰回來時，楚染與秦懷信正一起聽着楚琬琰買回來的英文磁帶。秦建國辦事效率非常高，除夕那天楚染提了要買錄音機，沒多久他便找人買了一臺雙卡錄音機，放到了廠子裏楚琬琰的宿舍。

每天晚上楚染都會與秦懷信一起聽，上輩子她從來沒有對學習有過這樣大的熱情，這輩子卻十分積極，楚染很滿意這樣的狀态。

「別管別人家的事情，已經有些晚了，你們該睡覺了。」楚琬琰看了看書桌上的鬧鐘，已經快十點了。「剛放完寒假，這幾天你們又沒有去學校，這作習都亂了。今天就算了，明天可不能這樣了。」

秦懷信點了點頭，立刻開始收拾擺滿書的桌子，又把楚染的書本都裝進書包裏。

「是的，媽媽。」楚染站起來調皮地一并腳行了個禮，又蹭到楚琬琰身邊，一副好奇的樣子。「媽，隔壁那個叔叔不是廠裏的人嗎？」

「嗯，不是。是紡織廠的工人。」楚琬琰随口應了一句，又轉頭看向秦懷信。「小三，今天身體怎麽樣？」

「姑姑，我很好。」秦懷信微笑着點了點頭，轉身從暖水瓶裏給楚琬琰倒了水，讓她洗臉。

楚染繞在媽媽身後，锲而不舍的問道：「所以就不能分套房住？」

「對，今天怎麽關心起這個來了？」楚琬琰拿過架子上的毛巾。

「我就問問嘛！今天他們都說小三救的那個小孩是初中一個數學老師的孩子呢！」第一次救人，她還挺好奇的，雖然最終是小三救的，她也有參與嘛！

「原來你主要目的是想打聽老師呀。」楚琬琰笑了，伸手刮了刮女兒的鼻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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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她媽，楚染只能忍了！

「好奇嘛。」楚染搖晃着楚琬琰的胳膊嬌聲道，「那他們也不能分套房，怎麽沒在我們這棟樓見到過你的那位財務科的領導？」

「劉科長沒有住這裏。」楚琬琰洗完臉，挂好毛巾才繼續說道，「她父親是廠裏退休的老廠長，所以跟她家裏人住一塊。」

秦懷信也不參與母女倆的對話，端着水盆去陽臺倒了水。

「哇哦，難怪能當財務科長！」楚染十分驚訝，原來有這背景。

「劉科長為人不錯，而且能力也強，更難得的，她是大學生。」楚琬琰搖了搖頭，笑着說了一句。「落水的小孩是她千辛萬苦才生下來的，平時都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

「她就這麽一個孩子呀！」楚染很好奇，那小孩大約才四歲，那天不知怎麽就跟其他孩子去了地基那邊。

「聽說是劉科長從年輕時就有高血壓，幾次懷上孩子都沒能保住。所以如今都四十出頭，孩子才只有幾歲。」這些廠裏的人都知道。

「哦，也真是坎坷。」上輩子的劉科長豈不是真的傷心得要死。

一個也只有九歲的女娃，居然老氣橫秋的感嘆，索性楚琬琰也沒有太計較，二女兒從小就這樣，她已經很習慣了，否則也不可能跟她聊這麽久別人家的事。

「不過，媽，你們怎麽分屬財務科？不該是銀行嗎？」楚染又繼續問道。

楚琬琰叉着腰，無奈地嘆了口氣，她今晚就是專門給她女兒解惑的。

秦懷信也覺得相當好笑，染染小小年紀就已經喜歡聊八卦了嗎？

「我們這雖說是銀行代辦點，但都是廠子裏指派的，級別也不夠高。因為跟財務科有那麽些關系，上面自然就安排財務科分管了我們這些在銀行代辦點工作的人。而且指不定哪天代辦點就取消了，我們到時肯定都要回廠裏上班。」楚琬琰還是細細的解釋了一遍。

「回財務科嗎？」楚染覺得這是不是算渡金？

結果楚琬琰搖了搖頭。

「一般情況是不會的，除非表現好，有領導賞識提拔你。」

楚染恍然大悟，難怪一個小小的銀行代辦點，上上下下就只有四個人，卻鬥得厲害。原來都指望着能成為組長，得到上面的重用，結果這個唯一有可能被提拔的位置卻被剛接班的楚琬琰坐了。

楚染後知後覺的想道：她之前一直在想着有什麽機會能讓她媽跟領導關系親近些，結果得來全不費工夫嗎？小三救下了那小孩，就不相信那位財務科長不另眼相看。雖然救人是無意的，但因此得到些東西總不用拒絕吧！

「好了，染染你該睡了。」秦懷信見實在太晚，走到楚染身邊，拍了拍她的頭，推着去了床上，有把兩張床中間的簾子給拉上。

「知道啦，小三你真啰嗦。」楚染不高興的嘟着嘴，但還是乖乖的躺下了。

「這會兒嫌你小三哥哥啰嗦了？那天也不知道是誰哭得眼淚鼻涕一大把的。」楚琬琰熄了燈，跟女兒一同躺在床上，毫不留情的吐槽。

「媽！」楚染拒絕再回憶。唉，如此愛美的她從此留下了黑歷史。

「嗯，我不嫌棄。」秦懷信補了一句，楚染頓時覺得自己很受傷。

…

這一年的五一勞動節，楚琬琰被評為了先進工作者。銀行代辦點的其他人大約知道了即使抱團也沒法撼動楚琬琰組長的位置，工作上變得十分配合，私下裏這三人卻變得不和了。楚琬琰大氣的沒有去在意以前的種種，整個代辦點工作效率因此大大提高了。

劉科長起初對銀行代辦點的人都不熟悉，見楚琬琰工作不錯便提拔為組長。自從秦懷信救了她獨子，自然對待楚琬琰多了些親和，如同自己人。

楚琬琰能評為先進工作者自然有她參與的原因，但是後來看到了楚琬琰的工作能力，漸漸真心信任起來。

楚染感嘆：有時候啊就需要那麽點契機，即使你有能力。

有能力的楚染在小學裏過得如魚得水，知名度是相當高。與上一世不同，不再是打架的名聲，而是衆人學習的好榜樣，老師嘴裏的模範。不僅是她們班的老師喜歡提楚染，就連初中部也時不時談論起那個漂亮氣質好、性格好、成績好的小女生。

楚染覺得她總算是滿足了，又往她的人生目标前進了一小步，往後需要再接再厲。

五一過後不久的某一天，楚染去上廁所回來，在教室門口被人攔住了。楚染見那領頭的人，不由笑了。她還沒去找他算賬，他自己倒是送上門來了。

楚染這一笑，令這群人愣住了——

「這…就是秦懷信那小子的妹妹，還真的長得這麽好看啊！我們這麽做不好吧。」有人懷疑的回頭去問領頭的人。

「好不好看關你屁事，廢話多！」李偉拍了那人一巴掌。

「哦哦…」其他人只得連連點頭。

「你們擋路了。」楚染不是很在意的說了一句，仿佛這些人真的只是單純的擋路了。

「擋路又怎麽了？這路不都是任人踩嗎？小妹妹。」李偉眯了眯眼，不由逗了她兩句。

「是嗎？不過你走路的時候還是得小心些，指不定什麽時候這路啊就讓你摔個大跟頭。」楚染不想再與他們廢話，有些事情是要解決，可是卻不能在學校裏，她可愛護自己的名聲了。「讓開，要上課了，老師一會兒就上來了。」

「呿！我會怕老師？！」李偉故意湊得近了些，想要吓住她。

「哦？真不怕？」楚染一挑眉，靠在牆上，悠哉地說道，「那就請堅持住，不要聳。」

這會兒馬上就要上課了，走廊裏已經沒有了學生，漸漸安靜了下來。遠遠的聽見有人上樓的聲音，楚染一臉笑意的盯着李偉。這個時代的學生還是少有不怕老師的，她有恃無恐。

「上課了，我們趕緊回教室吧。」李偉還沒動，旁邊的人卻有些緊張的拉了拉他的衣袖。

「在學校先放過你，不過小丫頭給我等着。」

「嗯嗯。」楚染天真的點了點頭，「好的，要不就今天放學吧？正好我哥有事不會跟我一起回家。」

李偉差點噎住，這小女生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聽見腳步聲已經到了這一層樓，其他人也不管李偉同不同意，趕緊拉着他跑走了。正好與上樓來的趙成光擦身而過。

「秦楚染，怎麽還站在這裏？」趙成光見到教室外的楚染不由問道，有些懷疑的看了一眼剛才那群人跑走的方向，那幾個明顯是初中生。「那些人幹什麽的？」

「哦，我哥的同學，說是找我有事。還沒說呢，就跑走了。」所以她也不知道，楚染淡定的笑了笑。

趙成光皺了皺眉，又溫和地對自己最優秀的學生說道：「那你快進去吧，上課了。」

「好的，趙老師。」楚染點了點頭，率先進去了。

下午放學後，楚染在路上果然等來了李偉，因為初中還沒放學，他一個人假裝生病請假跑了出來。不就是對付一個小丫頭，他覺得随便恐吓兩句就夠她吓尿了。

這一次，楚染什麽話也沒說，見周圍都沒人，上去沖着李偉就是一頓狠揍，專找令人疼又不留痕跡的地方。上一世從小打架到大的社會染姐，真是很久沒有這麽爽的揍人了。

「我還沒去找你算賬，你倒是送上門來了。居然敢針對我家小三，姑奶奶今天就好好教你如何做人！」

李偉疼得連叫都沒法叫出來，只能硬生生受着，他怎麽也沒想到，明明是個軟萌妹突然就變身成了女暴龍。

…

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李偉十分老實，不老實也沒用。那天他被揍得毫無還手之力，最重要的是等他聽到終于有旁人出現時，這個秦楚染卻突然變了一副樣子，像是個被他欺淩收保護費的小學生。

她什麽話也沒有說，那突然切換的表情，自然有人幫她解讀事情發生的經過。後來傳言便完全歪曲了事實。

李偉有苦難言，他身上又沒有傷痕，只有一個黑眼圈。大家都猜測一定是他故意弄上的，就是想要栽贓，其用心之險惡，令人唾棄！

染姐一戰成名，雖然大多數人不知道，但李偉一定銘記于心。在那之後不久心靈受創的李偉被人堵在了廁所外，又享受了一次沒有傷痕的狠揍，施暴者——秦懷信。

誰讓他居然想去找楚染的麻煩呢，那可是秦懷信的逆鱗。

一直到畢業，李偉連走路都躲着秦姓兄妹，再不敢鬧騰。

秦懷信在班級裏依然低調，除了每回考試後那高調的成績，一切都普通得很。

王勝從開學後，就開始過起了辛酸的日子，因為秦懷信真的不讓他抄作業了。王勝只得苦哈哈的自己做，還十分心機地不斷拿題來問秦懷信，就想讓他覺得煩，便又給抄了。

哪裏知道秦懷信毫不在意，将講題當做複習，認為如此還能發散思維，創造新的解題思路。

不知不覺間王勝發現自己需要問的越來越少，考試成績也越來越好。到了期末居然考進了班績前二十，王勝高高興興的回了家，以為會迎來他爸的誇獎，他媽做的一桌好菜。

哪裏知道，王爸王媽看到成績，便以為兒子是抄襲，把他給揍了一頓，并且拎到學校讓他道歉。

「兒子啊，成績差，爸不怪你。但是你不能抄襲，我可是一直教你要誠信做人！」王爸如此說道。

「勝勝啊，你成績差媽媽是失望，但更不希望你做不道德的事情。」王媽如此說道。

所以，王勝很絕望，他到底哪裏不道德，哪裏不誠信了？！

還好，班主任唐東明給他證明了清白，他是真的進步了，因為每次考試都能看到他的提高。而且班裏都知道王勝有秦懷信開小竈。

王家人這才知道原來是兒子的同學幫忙，頓時十分感激，非要拉着秦懷信拜把子，說他教好了他兒子。令唐東明哭笑不得，令王勝想跪下求他爹放過。

秦懷信也一臉茫然，他就這樣要升輩了？太突然了吧！

最後總算是讓王爸打消了主意，他樂意多個跟兒子一樣大的弟弟，秦懷信也不願意多一個跟秦建國年紀一樣的哥。

王家人口衆多，王勝爸爸是最小的，上面有八個姐姐，在王爸這一輩他是獨苗，到了王勝，也就這一根獨苗。王勝爸爸叫王國強，不是別人，正是榮星鎮鎮長。

他雖然确實對王勝的成績不抱希望，但并不是說就不想要兒子學習好，否則也不會把王勝塞進初一四班。因此他是真的十分感謝秦懷信，既然秦小子不同意拜把子，那他就去跟秦懷信他爹拜把子吧！

一調查才發現，原來是他們鎮的個體戶模範秦建國。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所以人家秦懷信才能如此優秀。

鎮長親自上門拜訪，秦建國與秦紹伯自然是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接待，沒曾想，居然是為了感謝他們家的秦懷信。秦建國趁着機會，領着王鎮長參觀了他的水果罐頭倉庫，并講解了自己的發展思路。

王國強當即表示，有需要支持的地方都可以去找他。發展當地特産對他的工作也相當有幫助，現在是一個改革開放，經濟騰飛的時代，做得好可都是他的政績。于公于私他都會相當支持。

…

兩年後——

時光流逝，轉眼到了1988年的夏天，曾經的小孩都漸漸長大。這一年秦懷信要參加中考，楚染也順利從榮星鎮小學畢業了。

王勝也不是當初那個經常吊車尾的學生，這兩年也一直跟秦懷信當同桌。畢業考時還考了全年級第二的好成績，第一名當然是秦懷信。這一次兩人會随着老師與另外幾個同學去縣城的第一中學參加中考。

文縣中學是整個縣城最好的學校，恢複高考以來也是整個縣城考入重點大學人數最多的學校，在全市都能排進前五。

「為什麽你也跟着來了？」王勝在上車之前發現秦懷信身後還有一個小尾巴。

「陪考呀！」楚染眨了眨眼，認真的說道。

「你陪考？不是搞笑吧！」這兩年王勝與秦家人越發熟悉，畢竟他爸差點就跟秦建國拜把子了。

楚染微微一笑，沒有回答他。

「上車吧。」秦懷信牽着楚染的手上了車。

「喂，你們倆等等我呀！」王勝對于這種待遇已經習以為常，拎着背包趕緊跟了上去。

等汽車發動，一路颠簸，楚染無聊的望着車窗外，有一搭沒一搭的跟秦懷信說着話。

已經快十一歲的楚染不再是當年那個小矮子，小學的最後一年她突然就開始拔高，上個月終于長到了一米五，在班裏雖不是最高的，卻也已經高于平均水平了。

少女初長成，亭亭玉立，皮膚白皙，眉眼精致，唇紅而齒白。在這附近是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好看的女孩子，對此楚染當然是滿意的。但是令她更高興的是，從學校到廠裏無人不誇她，在每個家長口中，楚染都是別人家的孩子。在老師口中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氣質好有涵養，自帶書香氣。

楚染每每聽到都是心花怒放，還要故作優雅淡定之态。就連回到秦莊，那些小時候見識過染姐風采的少年們，都發現原來小姐姐是真的很美很心善，都是他們誤解了，畢竟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

秦懷信聞言也沒有說什麽，他對她的态度，始終如一。楚染就是他要寵着的小公主，脾氣好與不好都沒有什麽不同。

楚染側頭看了看坐在身旁的秦懷信，兩年時間，他的身上卻發生了天翻地覆的改變。

快十五歲的少年，身材颀長，面容俊秀。他不是很愛笑，但是對着楚染時，卻總能見到他很多的開懷大笑，微微淺笑。楚染尤其最愛的便是當他嘴角上揚到一個弧度時，露出的兩顆小虎牙，可愛又迷人。

仿佛笑一下都能讓你聽見花開的聲音，溫暖動人。白衣飄飄美少年，點綴了楚染的整個青春。

「小三，你現在有多高了呀？」楚染靠窗的右手曲起撐住下巴，偏頭問道。

「上個月不是你幫我量的嗎？」秦懷信微笑了一下，過了變聲期的他，音色溫潤，乍一聽都會以為他是個溫和好說話的人。當然這個話王勝是絕不認同的，他的溫和大約是全部給了楚染和家人，別人很難分到半點。

「我忘了。」楚染彎了彎嘴角，故意如此說道。

秦懷信撫了撫她頭頂不聽話翹起來的幾根頭發。

「1米74。」

「我拼命長，拼命長！結果還是只能到你肩膀。」楚染嘟着嘴抱怨。

「那不是正好，天塌了有你哥。」王勝從前排回過頭，插了一句嘴。

楚染理都沒理他，只是瞅着秦懷信不說話。

「我當你的梯子不好嗎？」秦懷信又笑了，與楚染在一起，總是忍不住笑容，發自內心的覺得很開心。「而且我喜歡現在這樣的你。」

楚染滿意了，要的不過就是他的一句喜歡。

車子很快進了城，到了車站後，一群學生跟在唐東明身後下了車。

「大家不要走散了，拿好各自的東西，我們先去找到住的地方，然後再去考試場地看一看。」他一邊招呼着學生，一邊擡頭找路。

住的地方離車站不遠，這時候的車站都是在縣城裏面，不像後世為了坐班車都得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