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修羅
薛慕從宮中回來以後,直接去了正房,走到院子裏才聽撚棠說,侍郎府的夫人還有兩位小姐都來了。
薛慕的眸光微動,問道:“她們都在房間裏?”
撚棠道:“兩位小姐還留在裏面,柳夫人已經去看老夫人了,不過走的時候眼睛都是紅的。”
薛慕垂眸想了一會兒,應道:“知道了。”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門邊,聽到柳家大小姐正在說話:“薛慕怎麽能這樣,竟然直到今天還沒跟你圓房!”
柳二小姐噗呲笑了一聲,說風涼話:“你這跟沒成親有什麽區別啊~”
房裏的兩個丫鬟臉色難看,很想替她們的侯爺說一句話,無奈礙于身份什麽也不敢說。
柳清歡躺在床上聽着,也什麽都沒有說。柳大小姐看着她那油鹽不進的樣子,不自覺地急火攻心:“清歡,你老實說,薛慕是不是在外面有人?”
“啊?”柳清歡終于被她這個假設炸出了一句話,“應該沒有吧?”
“沒有那為什麽要和你分房睡?”
柳二小姐接道:“還能為什麽,三丫頭魅力不夠呗。”
柳清歡:“……”
她們兩個難道不是來探病的嗎?這是對病人應該有的态度嗎?
柳清歡覺得肩膀又有點疼了。
柳大小姐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她一眼,把心一橫道:“如果他不願意與你同房,那我們就和他和離!”
“對,和離!”柳二小姐舉雙手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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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外的薛慕臉色頓時一沉,門裏的柳清歡抽了抽嘴角道:“沒這麽嚴重吧?”
“當然有!”柳大小姐叉腰道,“我們柳家的姑娘不受這種氣!和離之後不但聘禮要讓他全數退回,還得讓他給足你三年衣糧!”
柳清歡:“……”
等等會不會考慮得太長遠了?
赤桃和青栀臉色愈發難看了,侯爺你再不回來,你的媳婦兒就要沒了啊!
在她們的殷殷期盼下,薛慕終于推開門走了進來。
剛才還言之鑿鑿的柳家大小姐和二小姐,頓時偃旗息鼓了。不知道為什麽,薛慕雖然在笑,但總給人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柳二小姐下意識地退到了姐姐身後,柳大小姐怎麽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她頂住壓力直視薛慕道:“侯爺,你回來得正好,我正想問問,為何刺客刺殺的人是你,躺在這裏的卻是我家妹妹?”
柳清歡的嘴角又抽了抽,不愧是大姐,好尖銳的問題。
薛慕的眸色果然頓時就暗了暗,他看着柳清雅,輕聲說道:“大姐教訓的是,是我沒有照顧好清清。不過,和離一事我是萬不會同意的。”
柳家兩姐妹同時一呆,然後不可避免地尴尬起來。
竟然被侯爺聽到了!
柳清雅心虛地咳了一聲,拉着柳清麗就往外走:“那什麽,我們去找母親了,先行告退。”
等兩人風風火火地走了,柳清歡才看着薛慕幹笑道:“大姐只是一時氣不過,你不要放在心上。”
薛慕走到床邊坐下,也對着她笑了笑:“我自不會放在心上,不過和離之事你也別想。”
柳清歡愣了一下,識時務地道:“當然,當然。”
薛慕這才滿意地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好些了嗎?”
柳清歡眨了眨眼道:“好多了。”
薛慕又叫來撚棠,把睡得正香的李元白給抓了過來。李元白苦着一張臉給柳清歡又把了把脈,道:“沒事了,夫人體內只有些餘毒未清,調理幾日便可痊愈。”
薛慕點了點頭,對撚棠道:“送李大夫回醫館。”
李元白的眼睛一亮,不可置信地看着薛慕:“侯爺,我真的可以走了嗎?”
薛慕道:“廚房沒有準備你的午飯。”
這話讓李元白難過了一下,但被放生的喜悅很快沖淡了這種難過。他蹦蹦跳跳跟着撚棠出去了,臨走前,還收到了好幾匹上好布帛和沉甸甸的銅錢!
“這些全都是給我的嗎?!”
撚棠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
李元白差點要撲上去了,這比他幻想的三倍工錢多了好多好多倍!他抱着一大堆東西,艱難地回頭看了撚棠一眼:“要是還有什麽需要,記得來東市找我!”
侯爺雖然難伺候,但是出手大方啊!
撚棠的眼角微微抽動,本來想找幾個家丁幫他搬的,不過看來他更喜歡自己抱。
柳清歡在府中調理了三日,身體漸漸好轉,但有的人卻焦頭爛額。
唐子博的宅邸,一個人影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唐子博放下手中的茶碗,看了來人一眼:“宏財兄,何事如此慌張?”
袁宏財看着他如此悠閑的模樣,恨不得走上前将他手裏的茶碗打掉。“薛慕邀我明日去他府上赴宴。”他恨恨地說道。
“哦?”唐子博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笑,“能得到侯爺親睐,真是要恭喜宏財兄了。”
“恭喜個屁!”袁宏財終于忍無可忍地大罵道,“你少給我裝無知,這分明就是一個鴻門宴!”
唐子博默不作聲地看着他,袁宏財氣極敗壞地指着他繼續罵:“你不要忘了,靜姝是你讓我送給薛慕的!”
自從三日前聽說薛慕一刀把靜姝劈成兩半後,他就連着做了三天的噩夢。而今天,這個噩夢馬上就要變成現實了!薛慕要對他下手了!
袁宏財的臉色慘白,唐子博聽完他的話卻是微微皺了皺眉,有些疑惑地看着他:“宏財兄你說什麽,我怎麽有點聽不懂?”
袁宏財的面色一變,指着唐子博的那根手指開始發抖:“唐子博你什麽意思?我們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我出事你也不會好過的!”
唐子博輕笑了一聲,對他道:“宏財兄,別怪我沒提醒你,要是被薛慕知道你和我的關系,你只會死得更快。”
袁宏財一滞,心中的後悔排山倒海一般襲來。他當初怎麽就鬼迷心竅地上了唐子博這條賊船!他就不該聽算命的,把名字從宏才改為宏財!
他又看了唐子博幾眼,确定對方真的是打算過河拆橋後,忍不住冷笑起來:“唐子博,我的今天就是你的明天!”
袁宏財詛咒一般說完這句,就頭也不回的走了,唐子博放下手中的茶碗,眸色漸漸沉了下去。
回到自己府上後,袁宏財當然也不會就這樣坐以待斃——早在他聽說靜姝被劈成兩半時,就想好了退路。
他商鋪下的一個商隊,正有一批貨物要運出長安,就在今天。他飛快地收拾好細軟,換上早就準備好的下人衣服,混進了商隊。
只要離開長安,他就安全了。至少暫時是這樣。
袁宏財跟在隊伍的末尾,埋着頭一聲不吭地趕路。眼見通化門近在眼前了,突然一個人的手搭在了自己的肩上。
袁宏財一愣。
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回過頭去,看見一個高鼻梁的胡人少年正對着自己笑得燦爛:“亞勒,真的是袁郎君啊,我還擔心仍錯人了呢。”
袁宏財:“……”
這個少年他認識,經常跟在薛慕身邊,聽說還有一個很奇怪的名字,芃芃。
袁宏財抿了抿嘴,思考自己從他手下逃走的幾率有幾成。
——簡直低到令人絕望!
芃芃看着他鐵青的臉色,友好地笑了笑:“你這是準備去哪?侯爺明天還約了你赴宴呢。”
袁宏財:“……”
他可以說不約嗎。
感覺到肩上的力道在加重,袁宏財的頭上也漸漸泛起了一層冷汗。他看着芃芃,露出一個幹癟的笑:“我、我就是來送送商隊。”
“哦,這樣啊,那我陪你一起送吧。”
……
袁宏財眼睜睜地看着商隊通過通化門,潇灑的離開了。
之後芃芃貼心地将袁宏財送回了袁府,臨走前還不忘提醒他不要忘了明日和侯爺之約。
袁宏財鐵青着臉踏進大門,看來薛慕早已派了人監視他,他這次只能聽天由命了。
侯府的正堂修建得富麗堂皇,雖然前不久才發生了血案,但此時已經恢複了往日的歌舞升平。袁宏財坐在坐席上,不停地擦拭着腦門上的冷汗。
這場鴻門宴已經開始多時,但侯爺除了最開始跟他寒暄了兩句,之後再未開口說話。他看了一眼對面坐着的威遠将軍,腦門上的汗又多了兩滴。
眼見一支舞又已結束,袁宏財越來越如坐針氈。
“呵,你是得了痔疾嗎?”李默飲了一口酒壇裏的酒,看了袁宏財一眼。袁宏財一臉尴尬之色,不知該如何回答。薛慕讓堂上的舞姬下去,也看向了袁宏財:“昔日侯府有一舞姬名為靜姝,身段婀娜,能歌善舞,可惜,紅顏薄命。”
袁宏財的臉頓時一白,又聽薛慕繼續道:“說起來,那名舞姬還是之前袁郎君送與本侯的。”
袁宏財雙腿一軟,差點從坐席上摔下去:“袁某真、真不知道她竟是刺客,還望侯爺贖罪。”
薛慕微微笑了笑,話鋒一轉:“聽聞昨日袁郎君曾去廣淵兄府上拜會過?”
袁宏財現在是連腰也軟了:“某與廣淵只、只是有生意往來。”
“只是這樣?”
“只、只是這樣。”
薛慕未再說話,站起身來走到了袁宏財跟前。袁宏財連忙跟着站了起來,只是因為雙腿發軟,掙紮了許久才站穩。他看着面前銳氣逼人的薛慕,抹了一把額頭的汗:“侯爺,某突感不适,先、先行回府了。”
“回府?”薛慕身影微閃,擋在了袁宏財跟前,腰間的長刀也“哐”的一聲如閃電般出鞘,“本侯現在就送你回地府,可好?”
袁宏財連慘叫都未出口,就見銀光一晃,滿目血紅。
“呀啊————!”
赤桃和青栀看着滾落在地的人頭,臉色慘白地尖叫起來。
薛慕握着手中的長刀,微微一愣。他擡起頭來,果然看見了站在門口的柳清歡。
柳清歡抿着毫無血色的嘴唇,凝眸看着薛慕。她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他的嘴角總是習慣性地帶着笑,因為不笑時候的薛慕,宛如來自地底的索命修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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