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魚(二)
知道柳後卿與凝香的事後,這回輪到小乞不待見柳後卿了。她想作為男子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連個名分也不給,這不是耍流氓嗎?!
小乞很生氣,但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氣什麽,反正她看到柳後卿和凝香就繞道,免得自己冒煙自燃。
不過就算小乞白眼一個勁地甩,柳後卿也不在意,他每天卯時起身,洗漱過後細品明前龍井,再吃上一籠狀元樓灌湯包,然後與凝香操琴吟曲,活得逍遙自在。
凝香深知柳後卿喜好,她會在蘸湯包的醋料裏放幾根姜絲;大清早地派人去虎跑打泉水用來沏茶;柳後卿操琴,她還以洞簫。蕭琴合之,羨煞旁人。
咳咳,小乞也是旁人之一。
的确,凝香才貌雙佳,小乞實在拿不出與她能比的東西,只好縮在角落當根草。本來不願見這對狗男……哦,不對,美鴛鴦,可他們時不時地會在小乞面前蹦噠,弄得她不自在。
看柳後卿對她笑,小乞難過;看柳後卿和她說話,小乞也難過。最後,小乞忍不住了,她趁人家不注意,偷偷拿來脂粉蓋住頰上紅胎記,心想這樣應該漂亮點吧?誰料還沒照到鏡子,阿奎就冒出頭來,對着她的臉驚訝大叫。
“小乞,你這是唱戲吶,塗得這麽白。”
小乞聽後鼻子直噴粗氣,她惡狠狠地瞪起阿奎,匆匆地把脂粉擦幹淨,然後把布甩在他的大臉上。
小乞心碎了一地,沒人去拾,她只好自己撿起,再七拼八湊。
話說回來,這難過歸難過,樣子還是得裝的。其實自小乞進華樓,凝香對她很客氣,平時吃用總會給她一份,考慮得相當周到。
凝香對她這般好,小乞不由罵自己心眼小,仔細想想,凝香也很可憐,這般絕色佳人碰到沒心沒肺的柳後卿,簡直是浪費好年華。所以滿腔怨氣,小乞全都算到柳後卿的頭上,誰讓他風流欠債,還不肯還。
之後,小乞與凝香算是混熟了,有天,小乞偶爾得知她精通命理,有很多貴人慕名而來請她看手相,一次收金五十兩。
聽到這消息,小乞肚子裏打起小九九,不禁想要占這五十兩的便宜。飯後,她就找了個空檔去找凝香,想要讓她算算命。
小乞輕叩房門,許久都沒有人應,忽然她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難道柳後卿在裏面?
想到此處,小乞不高興了,扁嘴垂頭轉身要走,就在這時門開了道縫,凝香探首笑問:“小乞,有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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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咧嘴扯起個笑,然後偷偷地往門縫裏瞧了眼。柳後卿不在裏頭,不知怎麽的,心裏一陣竊喜,接着,她很狗腿地迎上去說:“凝香姐,有件事想請您幫忙。”
“什麽事?”
“嗯……”小乞兩眼骨碌轉了圈,不好意思地撓撓後腦勺。“我想找一個人,不知凝香姐能否幫我算一卦。”
“好,進來吧。”
凝香很大方地請小乞入內,小乞覺得自己像偷溜進兔子窩的狼,肚裏含了一包壞水。
進了門,小乞環顧了番。凝香的閨房清雅別致,案上有琴、牆上有畫,書架內放得整齊,裏面皆是聖賢訓。
無意間,小乞看到牆上一幅墨蘭圖。畫中墨蘭栩栩如生,筆觸細膩幹淨。小乞以為此畫出自名家之後,沒想落款是柳後卿的印。她看了不舒服,立馬轉過頭,不巧又在衣架上見到柳後卿常穿的素袍,袍上無皺褶,想必已經熨燙過了。
“小乞,你随便坐。”
聽到這話,小乞回過神,她垂眸挑了窗邊的圓凳,坐下後兩眼對着門。
這時,凝香燃上三支檀香,再幫小乞沏了杯茶。十指蔥蔥如玉,靈巧流轉于杯爐之間。小乞不由低頭看看自己的手,細還算細,只是掌上有繭子,沒人家的好看。她低聲輕嘆,悄悄地把手藏進袖管裏。
“你想算誰的下落?”凝香輕問,漂亮杏眸一彎,妩媚入骨。
小乞想了會兒,回道:“我爹的。”
凝香點頭道好,接着從從櫃中取出一藍綢小包,小心放到案上展開。這包內有一枚龜殼、三枚銅錢,舊而粗糙,看來都有些年頭。
接着,凝香輕輕地将三枚銅錢放置龜殼內,一面搖晃一面念念有詞。小乞的心被銅錢碰撞聲懸到嗓眼,她瞪大雙眼緊盯着龜殼,恨不得能鑽進裏頭似的。
凝香念畢,倒出殼裏銅錢,三枚銅錢面皆朝下,她望了好一會兒,沉默不語。
小乞看得着急,小心翼翼地湊上前,試探問道:“如何?”
“沒什麽。”
凝香一笑,将龜殼與銅錢收好,接着又走到小乞身側,挨着她坐下。
“來,把手伸出來讓我瞧瞧。”
小乞聽後,乖乖地伸出手,她察言觀色的功夫了得,總覺得看完那卦後,凝香的面色不太好看。
小乞不敢問,看着凝香伸指在她掌上劃來劃去,似乎半天也沒看出個名堂。
“凝香姐,怎麽了?看不出來嗎?”
小乞被她弄得緊張,脖子都有些僵硬了。凝香擡眸看她一眼,再看看她掌紋,蹙眉搖頭。
“你這掌紋好生奇怪,不在五行中。”
小乞聽了一吓,不禁脫口而出:“哪有?!”
“不信,你瞧。”凝香邊說邊指了壽紋。“此紋碎成這般,按理你活不過十歲。”
小乞心裏咯噔,頓時想起五歲那年落水差點溺死的事,但是……小乞用力掐了把大腿,好疼!這感覺明明活人才有的啊。
小乞被凝香說得心裏寒碜,命也不想算了,她随便扯了個話起身要走,一開門,就見柳後卿站在門後,面容肅清,一雙桃花鳳眸冷得叫人寒膽。
小乞微怔,什麽話都沒說,推開他走了。
柳後卿進房,看到凝香在收拾,心裏明白了個大概,可還是忍不住問道:“她找你做什麽。”
“算卦,她說想找一個人,可卦象失靈,什麽也沒算出來。”
柳後卿凝神思忖,片刻後又問:“你替她看手相了?”
“沒錯。”
凝香回眸嫣然一笑。
“她根本不在五行中……換言之她不屬于三界。不過,我想你應該早就知道了。”
“确實。”柳後卿點頭認了,眉宇間卻有些許不悅。“你不該告訴她。”
凝香斂了笑意,突然露出狠厲眼色,咬牙道:“是你不該留着她!柳後卿,你是知道規矩的,這種四不像是要滅之,怎能将她帶在身邊?”
柳後卿聞後唇角勾起一抹淡笑,雲淡風輕地回她:“該怎麽做或如何做是我的事,不用你來插手。”
凝香見他這番神色,竟然有些許惶恐,她柔了幾分語氣,緩和了面色說:“你只差半步就能成仙,到時可別功虧一篑。”
柳後卿垂眸不語,轉身走向窗邊。
窗檐下挂了竹枝鳥籠,籠中綠翠見人來,展翅輕跳,随後睜着圓眸歪頭看着他。
柳後卿伸手逗弄了它一會兒,笑意漸淡。
“我也知道只差半步,收到你消息,就盡快趕來了。”
凝香走到其身側,兩手環胸半倚上窗欄。幾分微光斜落,映襯上這張豔麗嬌容,她微眯起眼,伸出手指,輕挑地點上他心口。
“你還是來晚了呀。”
柳後卿垂眸看向她的手,輕輕地将其挪開。
“路上遇到一件事,不過……說不定這就是最後一劫。”
凝香詫異,問:“此話怎講?”
話落,柳後卿就将所見所聞如實告知,最後他特意說道:“歙縣怨氣甚重,恐怕不是*而是魔行,至于幕後之人應該同我認識,只是我想不起是誰。在離歙縣時,我改了風水,興許能撐段日子,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出那人才是。”
聽此,凝香颔首,這事态似乎比想得更加嚴重,她不由擔心。
“我急于找你過來也是因為怪事。白員外家的公子光納妾不肯娶妻,這次白員外硬是幫他尋了門親,特意過來找我算八字,但我算出白公子也是個死卦,就同你帶來的姑娘一樣。”
“哦?”柳後卿擰眉,略有驚訝。
凝香嗤笑道:“死人都活了,地府怎麽也沒亂套?”
柳後卿不語,思忖許久才道:“那麻煩你幫我設宴,好讓我見見那位白公子。”
“不用你說,我已經安排妥當。不過還有一件事我得問清楚,若是有人來查,我也答得上來。你準備拿那野丫頭如何?”
“她不是野丫頭。”柳後卿寒聲道,先前對凝香還有幾分柔色,這一剎那間,他如換了副惡鬼貌。
“我說過,我的事你們別插手。”
話落,柳後卿拂袖離去。凝香抿起燕脂唇,尴尬地立在那處,雀鳥歡快輕啼,她看着嫌煩,一掌甩在竹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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