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無效賭約我不認
沿着大洋路彎彎繞繞行駛了近四個小時後,終于抵達目的地。
然而下車以後,符西宙并沒有朝十二門徒觀景臺的方向走去,而是沿着海岸線,看似漫無目的地閑晃。
起初,符西宇只當他是嫌觀景臺游客太多,眼見人煙越來越稀少,景色越來越荒蕪,忍不住開口問道:“你這是打算繞大西洋一圈?”
符西宙回頭望了眼來時的路,觸目所及除了雜草就是沙石,看不到半個人影,也聽不到半點人聲,這才放慢腳步,訝然道:“你怎麽把我帶到這麽偏僻的地方來了?”
面對符西宙賊喊捉賊的行徑,符西宇無奈一笑,配合地接下這口鍋扣到自己身上:“我的錯,我的錯。”語氣裏是滿滿的縱容,“往回走?”
“你要走得動你就走你的,我反正是一步都邁不動了。”說着,符西宙直接一屁股坐到了枯黃的草地上。
符西宇當然不會扔下符西宙自己一個人往回走,只得跟着席地而坐,側過臉看着符西宙,好笑道:“現在不嫌髒了?”
符西宇不提還好,這一提,符西宙頓時覺得屁股底下仿佛有一萬只螞蟻在翩翩起舞,他連忙拍散這幅恐怖的畫面,強自鎮定地反問:“我有那麽嬌氣?”
“你是‘嬌氣’這個詞的絕緣體。”符西宇不僅反應迅速,而且語氣真誠,神情坦蕩,一點兒都不虛僞做作。
符西宙瞥他一眼,彎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說:“就憑你這舌燦蓮花的本事,以後不管看上誰,絕對都是‘口到擒來’。”
聞言,符西宇笑容一僵,看着符西宙,故作輕松地問:“我們不是才說好将來一起打發老年時光嗎?這麽快就打算反悔了?”
符西宙靜靜地看着他。
符西宇臉上的笑容,也随着符西宙的緘默一點一點地消散在濕冷的海風中。
“小宙,你到底是怎麽想的?”他沉下了聲。
符西宙屈起雙腿,環住雙膝,把腦袋枕在自己的胳膊上,歪着頭看向符西宇,笑盈盈地說:“我的想法不是一早就跟你說過,你也同意了嗎?在這裏談一場為期一周的柏拉圖式戀愛,時間一到,就各歸各位。現在你問我這樣的問題,想反悔的人其實是你自己吧。”
壓抑在心底最隐秘角落的念頭,就這麽被符西宙輕輕巧巧地挑破,符西宇怔忪了一瞬。
一瞬過後,他看着符西宙,坦承道:“對,我想反悔。”
“那你想怎麽樣?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像是被詛咒般地偷偷相愛?就這樣過完一生?”符西宙的語調十分平靜,聽不出情緒,“如果真能做到,我們又怎麽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符西宇沒有說話。
符西宙看着他淡淡一笑:“在剛知道我們是親兄弟的時候,我還不敢相信。我們倆怎麽會是親兄弟呢?眼睛鼻子嘴巴,哪哪都不像。但慢慢地我就發現,我們确實有很多相似的地方。我們都一樣,有話不愛直說,喜歡繞着圈子去試探,所以才會‘明争暗鬥’了這麽久。更像的是,我們都不是那種可以只為自己而活的人。考慮的很多,顧慮的很多,憂慮的也很多。而相愛應該是一件讓人感到快樂和輕松的事,沉重和煎熬不屬于它。所以……”頓了頓,“能愛上另一個人就放開了去愛吧,拒絕什麽也不要拒絕幸福。”
說出最後一句話的瞬間,捆縛了他幾輩子的枷鎖應聲而落,他感到一股莫名的釋然,似乎就臉身體都變得輕盈了許多。
符西宇定定地看着他,眼眸中的光亮漸漸熄滅,暗成一片,勾起一抹頹然的笑意,低低地說:“你糊塗的時候,我太清醒。好不容易我犯糊塗了,你又清醒過來了。但我想說,這輩子的愛既然已經給了你,我就沒打算再收回來,更別談轉交給另一個人。”
“其實,”符西宙輕輕道,“我也一樣。”
符西宇伸出手,輕柔而眷戀地捏了捏他的耳尖,淺笑着說:“那至少保留一起安度晚年的約定,不然一輩子那麽長,實在是太難熬了。”
“這個嘛……”符西宙調皮地眨了眨眼,“你要是能現在去給我買瓶果汁回來,我就考慮一下。”
突如其來的提議令符西宇有點反應不及,意識到符西宙不是在開玩笑而是認真的以後,望了眼相距甚遠的大道,又望了眼近在咫尺的大西洋,潛匿在內心深處的不安緩緩升起,看向符西宙的眼神中不自覺染上一絲擔憂。
符西宙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問:“你該不會以為我要從這裏跳下去吧?”
聽到符西宙說得如此直白,符西宇懸起的心反倒落了回去,尴尬地摸了摸鼻頭,叮囑道:“就坐這兒等我回來,別到處亂跑。”
“那也得我跑得動啊。”符西宙撇撇嘴。
符西宇揉了揉符西宙被海風吹得沾染上濕氣的卷毛,起身疾步離開。
等符西宇的背影徹底從視野裏消失後,符西宙的“疲累”倏地一掃而空,眼中的平靜恬淡也被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然所替代。
他站起身,從右邊的褲兜裏掏出只剩一片花瓣的胸針,牢牢地攥入掌心,緩步踱到崖邊,探出上半身,俯看了一眼躁動不安的海面——還好跳海經驗豐富,不然光是這麽看上一眼,就很難有勇氣繼續。
這無疑是一場豪賭,贏了就能給符西宇他想要的承諾,輸了也不過是結束自己本來早就應該結束的人生。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之前無數次做過的那樣,利落地翻過圍欄,毫無畏懼地投入大海的懷抱。
短暫的墜落中,他最後想到的竟是,原來自己已經這麽習慣不告而別了。
“你就不怕我不出現麽?”熟悉的蒼老聲音從虛空中傳來。
符西宙趴在崖邊的草地上,等身體的凝滞感散去後,立馬一躍而起,氣勢洶洶地走向握着手杖的紅袍老者,瞪着對方的雙眼中燃燒着熊熊烈火。
“你堂堂一個神仙,耍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很有趣?很好玩?很有意思?”他搶占先機,率先發難。
“等等!”老者擡起枯瘦的手,止住他逼近的步伐,“誰告訴你我是神仙了?我是重生管理員,享受一級津貼!”
“少跟我在這兒轉移話題!”符西宙不耐煩地大聲道,“你連時空都可以逆轉,難道會不知道我和符西宇是親兄弟?你明知我和他不可能舉行婚禮,還跟我訂下這種賭約,這不是欺詐是什麽?神仙就可以不講道理,為所欲為?”
“特麽的都跟你說了我不是神仙,是重生管理員,管理員!”老者抓狂怒號,旋即意識到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複又端起架子道,“我的确知道你們的關系,之所以沒有提,是因為我并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只要你願意他願意,婚禮就可以如期舉行。”
符西宙眯起眼:“可你的要求是‘同一天,同一艘船,符西宇方的同一批賓客’,你當然可以罔顧人倫,但你覺得我們的父親可以嗎?他會出席自己兩個親生兒子的婚禮,還送上最真摯的祝福?你分明就是故意給我挖了個坑!”
老者被怼得啞口無言,半天才有些底氣不足地問:“你知不知道重啓一次時空要耗掉多少能量?我有什麽理由故意讓你重生這麽多次?”
“你這麽做的目的,我不知道,也不是重點,重點是你設下的是一個我根本贏不了的賭約,這樣的賭約是無效的,我要求重立一個賭約。”符西宙沒有被老者牽着鼻子走。
“還真是不好糊弄啊。”老者感嘆道,“算了算了,不逗你了。”
符西宙愣道:“什麽意……”話未說完,就見老者一把扯下了遮住整張臉的兜帽。
看着眼前既熟悉又陌生的蒼白的面容,符西宙的瞳孔猛然一縮,腦中一陣山呼海嘯。
“被吓得說不出話了?”老年版的許流年握着手杖淡笑道。
符西宙呆呆地瞪了許流年半晌,再度開口問的第一句話是:“你本來就這麽……老嗎?”
許流年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
“我其實還要更老一些,差不多有五百多歲,活到後來就懶得數了。”
符西宙又遭到了一波沖擊。
許流年擡起手杖戳了戳符西宙:“剛剛不還伶牙俐齒、咄咄逼人的嗎?”
許流年的這一戳直接把符西宙給戳爆了,瞬間火冒三丈:“姓許的!你竟然耍了我這麽久!”
“不是故意要耍你,而是職責在身,不得已而為之。”許流年一臉的大義凜然,徐徐解釋道,“為了守護這顆蔚藍色的星球,讓它不被更高等的文明探測到,我和我的同伴們只得通過不斷重啓時空來擾亂它的磁場,達到一種隐身的效果。但時空的重啓,除了需要我們的公式和能量,最關鍵的,是你所擁有的那種強烈的意念。所以……”
符西宙截斷道:“‘所以’你發現我是棵好苗子,于是物盡其用,讓我不停地‘重生’?”
許流年:“……對。”
符西宙:“你這種行為屬于非法壓榨勞動力,你知道嗎?”
“作為補償,”許流年挺直腰板,“我早已為你備好了一份大禮。”
符西宙狐疑地看着他。
許流年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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