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我是他的男朋友(大結局)
買完果汁的符西宇是跑回來的。
視線範圍內看不到符西宙,他心底那股隐約的不安就莫名瘋漲,催促着他不斷加快速度,恨不能一步跨回他的身邊。
這股不安在他趕回空地後達到了頂峰。
——符西宙不見了。
他壓下心頭翻湧的恐慌,一邊凝神環視四周,一邊高聲呼喊符西宙的名字。
然而一聲聲的“小宙”,盡皆石沉大海,除了浪擊岩石的聲響,天地間再沒有其它的回音。
符西宇極力忍住不去胡思亂想,掏出手機,一遍遍撥打符西宙的號碼,卻始終顯示不在服務區。
他的手指開始發顫,臉色越來越白。
“小宙就在附近,只是故意藏起來吓自己”的想法已經無法說服他自己,他不得不直面那些他拼命回避的可怕的猜測。
就在符西宇的心即将墜入深淵的時刻,周遭的一切忽然陷入靜止,恍若變成了一幅栩栩如生的風景畫。
一位紅袍老者從虛空中步出,手中的紅木手杖随着他輕緩的步調,一下一下地輕擊着地面。
這超越科學認知範疇的詭異場景令符西宇心神俱震,尤其是在看清老者的面容後,更是驚詫得呆立在原地,完全無法動彈,一個音都發不出——手腳、喉嚨都被老者鎖住了。
頂着一張刻滿歲月痕跡的許流年的臉,老者走近符西宇,近距離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個來回,審視完畢後“啧”了一聲,自言自語般地低喃道:“那家夥輸得也不算太冤。”
符西宇瞪視着老者,眼神中混合了驚疑、焦急、絕望、期待……情緒之複雜、之強烈,看得老者眼皮一跳。
“補齊這些記憶,該明白的你自然就都明白了。”
說着,老者舉起手杖,在符西宇的眼前淩空一點,點出一圈圈泛着七彩光暈的漣漪,将符西宇整個人包裹了起來。
月明星稀,璀璨撒滿幽暗的海面。
“人魚號”游輪仍在白天那場世紀婚禮的餘波中蕩漾,賓客們三三倆倆聚在一起,沉迷于推杯換盞,遲遲不願入睡。
點亮夜空的喧嚣中,忽地響起一陣整齊劃一的驚呼聲。
本該縱情享受新婚之夜的新郎符西宇,此刻正臉色煞白地看着站在船頭上的伴郎。
“小宙,乖,站穩了,別亂動。”他顫聲安撫,小心翼翼地接近。
符西宙一手拎着被喝得一滴不剩的伏特加酒瓶,一手虛握圍欄,迷迷瞪瞪地望着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符西宇。
“哥?”他不确定地喚道,搖搖晃晃地往前探了探身子。
符西宇被他的舉動吓得渾身血液都快要凝固,情不自禁地怒喊出聲:“讓你不要動!為什麽不聽話!”
突然挨吼,符西宙愣了愣,随即眼眶一紅,嘴巴一癟,嚎啕大哭了起來。
即便是在宣布婚訊的時候,也沒見過符西宙掉一滴淚的符西宇一下懵了,回過神來後,心髒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住一樣,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強忍住心中鈍痛,朝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符西宙緩緩伸出雙手,嘴角硬扯起溫柔的弧度,輕言細語地哄道:“是我不對,別哭了,我帶你去吃你最愛的香菜,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好不好?”
“不好!”
符西宙猛地一揮手,空酒瓶劃出令人心驚的抛物線,湮沒在暗潮湧動的大海之中。
又是一陣整齊劃一的驚呼聲。
符西宇的臉又白了幾分,眸光一沉,三步并作兩步,閃電般撲向符西宙。
就在指尖即将觸碰到符西宙手腕的剎那,符西宙嫌惡地往後一縮手,重心失去依托的身體随之往後一倒,在符西宇驚駭至極的目光中,仰面落入大海。
沒有半秒猶豫地,甚至連救生衣都沒有穿,符西宇通紅着一雙眼,以超常的速度越過圍欄,跳入海中。
自那次符西宙騎車落水後就苦練不綴的泳技開始發揮作用——在游輪行進掀起的白浪的阻撓下,符西宇依然快速而精準地游向符西宙。
成功抓住符西宙胳膊的瞬間,符西宇幾近停擺的心終于恢複了跳動。
漫天的救生圈接連掉落,符西宇眼疾手快地扒過來一個,剛給符西宙套上,一個驚濤驀地拍了過來,符西宇整個人被席卷着重重砸向船身。
落水的那一刻就已酒醒大半的符西宙,眼睜睜地看着這一幕,心裏的恐懼與悔恨像卷走符西宇的浪濤一般卷走了他的神智。
他瘋狂地掙紮,歇斯底裏地嘶吼。
別在禮服上的胸針發出一道奪目的炫光。
——“你當真願意用你自己的命,換回他的命?”一個蒼老雄渾的聲音破空而出,宛如一聲驚雷。
……
“怎麽樣,是不是都明白了?”老者再度輕點手杖,收回漣漪。
符西宇的腦海中還在不停地回放符西宙為了能得到幸福的結局,一次又一次義無反顧縱身跳海的畫面,淚水模糊了視線,整顆心痛到失去知覺。
老者見狀,默默地錯開目光,輕嘆道:“世間癡人何其多,可癡成他這樣的,還真是不多。”
符西宇失魂落魄地呆立着。
“他又沒死,你特麽擺出這副樣子給鬼看呢?”老者故作不耐地說,“趕緊去叫醒他,別再給我機會讓我又看到他!真是要看吐了。”伴随着尾音,老者擡起手杖,照着符西宇的腦門毫不留情地一記猛敲,符西宇瞬時消失在原地。
老者站在靜止的景色中,身上的紅袍如光影般流動,重織成一襲剪裁合身的暗紅色軍裝,皺紋叢生的臉龐也煥然一新,豔光四射,上翹的眼尾勾勒出萬種風情,而那一滴與軍裝同色的淚痣則平添出了一分妖冶。
手中的手杖一寸寸化為泡沫,在空中聚攏成一枚流光溢彩的七色胸針,完美地嵌入軍裝左胸口的空槽。
欠姓許的,總算還清了。
他冷冷一笑,步入虛空。
H醫院的護士小郭最近又相信了愛情。
她負責的病人中,有一個叫周希複的少年。
這個叫周希複的少年是一名非常特殊的病人,八歲那年遭遇一場車禍,不幸成為植物人,在病床上一躺就是十年。
說起來也是唏噓,他的父母從最初的二十四小時不離身,到後來又有了新的孩子,漸漸變成二十四天來一次。
打給醫院的錢從未斷掉,但愛已悄然轉移。
她雖然不會因此而責怪這一對父母,可每次看到周希複那張透着懵懂天真的臉,總還是忍不住感到一絲心酸。有的時候她甚至覺得,他就這樣睡一輩子不醒來,也許反而會是一種幸福。如果哪天他忽然醒來,床邊卻空無一人,該有多失落,多難過。
所以當她第一次遇見符西宇,看到他沖進病房,握着周希複的手痛哭流涕,心頭湧起的是帶着寬慰的感動。
——原來這世上還有人如此惦念這孩子。
她悄悄抹了把眼淚,耐心地等對方情緒平靜下來後,才微笑着走進去,柔聲問:“請問您是周希複的……?”
符西宇仰起挂滿淚痕的臉,沙啞着嗓子說:“我是他的男朋友。”
“您剛說您是他的什麽?”她懷疑自己忘了挖耳屎。
符西宇綻放出一抹可與太陽肩并肩的燦笑,擲地有聲地重複道:“我是他的男朋友。”
小郭:“……”
撇開取向問題不談,周希複出事的時候才八歲,一個八歲的小男孩就已經有男朋友了?!
她無論如何都是不信的!
“這位先生,請您……”她正要委婉逐“客”,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見病床上的周希複緩緩地睜開了那雙她從未能見過的眼睛,驚得她一時間連自己的護士身份都忘到了腦後。
然而周希複醒來以後,直直地看向眼淚再度奪眶而出的符西宇,用一種遠超八歲兒童的成熟語氣說:“是讓你叫醒我,又不是讓你哭醒我,你是想用你現在這個模樣醜哭我嗎?”
要不是周希複的聲音幹澀得不像話,她幾乎要以為自己走錯了病房,認錯了病人。
符西宇又哭又笑地低喚:“小宙……”
這男生的口音這麽重的嗎?她的思緒飄了一下。
“護士小姐,您不用去叫叫醫生什麽的嗎?”周希複沖她眨巴了下眼睛。
那雙撲閃的明眸精準無誤地擊中了她那一顆老阿姨的心,當即奔出病房狂呼醫生,興奮的程度不亞于中了一個億。
但之後,她的苦惱開始接踵而至。
周希複的父母趕來後,恰好撞見自己的大兒子被一個陌生人摟在懷裏纏綿擁吻,臉都氣變了形,把符西宇攆出病房後,硬沖進院長辦公室大鬧了一番,于是院長把她叫到辦公室大訓了一通。
本以為事情到此結束,結果夜裏查房的時候她發現符西宇竟然又悄無聲息地溜了進來,挂着一臉肉麻兮兮的笑容,直勾勾地盯着周希複的睡顏,眼中的愛意之洶湧,她光是旁觀,都感覺心在顫抖。
月光下的這個男生,比周希複的父母還要更愛他。
這是她最直觀、最真實的感受。
于是她默默地退出病房,關上了房門。
“爸媽……還好嗎?”臨出院前的最後一個晚上,符西宙終于鼓起勇氣問出這個問題。
符西宇緊了緊環抱着他的手臂:“我很想騙你說他們很好。”
符西宙垂下眼眸:“我害得他們經歷了那麽多次‘喪子之痛’,是不是很不孝?”
“你是為了救我,逼不得已作出的選擇,真正不孝的是我才對。”符西宇輕柔地捏了捏他的耳尖——這具新的身體,不僅五官和符西宙原來的有九成像,就連那對尖尖的耳朵都如出一轍。
符西宙往他懷裏縮了縮:“那還不是因為你救我在先,本來該死……”後面的話被符西宇堵了回去。
“不要再說那些話了。”符西宇貼着他的唇畔輕輕地說,“等你嫁給我,不就又是爸媽的兒子了嗎?”
符西宙的心思全在對父母的愧疚上,沒有反駁符西宇用的“嫁”字,悶悶地說:“可他們永遠都不會知道我就是他們的小宙啊。”
他嘗試過跟護士小郭講述自己的真實來歷,不出所料地全被“哔”掉。
不過就算沒有了隐形規則的束縛,他和符西宇也還是不會對父母坦白,因為他們需要父母的祝福。
但在他的內心深處,始終覺得這是一種欺騙,是一種自私的行為。
“你還記得你跟我說過的那句話嗎?”符西宇溫柔地看着他,“‘拒絕什麽都不要拒絕幸福’。”
符西宙眸光微亮。
“如果覺得對不起爸媽,以後就不要動不動把老爸氣得半死,動不動又跟老媽冷戰到冰河都解了凍你還不肯讓步。”符西宇趁機數落過去連旁敲側擊都不敢提的“罪行”。
符西宙:“……下去。”
符西宇笑容一僵,連忙放緩語氣道:“我只是在幫你想一想能減輕你的負疚感的辦法而已,絕對沒有批評你的意思。”
符西宙翹起唇角,眉眼彎彎地看着符西宇,被子下的手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一把攥住了某人的軟肋,憑借着自學成才的本事,不消片刻就撩撥得向他致敬。
面色潮紅的符西宇正欲翻身,一只白嫩的腳丫子猛地踹向他的小腹。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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