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那尖叫像是驚動了後院裏的其他人, 刺史府的丫鬟,小厮, 府上幾位已經出嫁的女眷, 刺史的妻子, 通通得了消息圍過來。

像是早就算計好了一樣, 益州刺史, 連着代王,也一同出現在後院之中。

只片刻的功夫,魏寧所待的這個小院子裏便圍滿了人。

先前說要同燕八替換的燕六,也赫然在此列。

燕六用眼神同燕八溝通,俨然在問他到底發生了什麽。

有人代替他問出了口,益州刺史一改在宴席上的笑模樣, 一臉嚴肅道:“發生什麽了?”

不能讓這些人進去, 燕八下意識地去擋房門,有人注意到他這個動作,人群中不知道是誰尖着嗓子喊了一聲:“刺客肯定在裏頭!”

人群便又騷動起來:“快進去,打開門進去。”

代王忙道:“燕八, 你快些讓開,子規是不是在裏頭,莫讓他被刺客傷着了。”

刺客, 哪來的刺客,他在房內的時候,怎麽半點動靜沒聽到?

對了,剛剛那個衣着豔麗的“女人”!燕八臉色一變, 然而不等燕八動作,門嘎吱一聲被人從裏頭打開。

看清楚房間內人的樣貌之後,便是燕八一向淡定,面無表情的面孔也有些龜裂:“燕十二,你怎麽在這?”

床上好端端的躺着的是醉酒的世子魏寧,床邊上坐着的,是一個穿着白衣的年輕俊俏的公子,站着的那個,是一個年輕的男孩子,腰間別着一把細劍,朝他們甜甜的笑着,有些圓嘟嘟的臉頰還露出一個十分可愛的小酒窩。

至于地上黑漆漆的一團,則是一個被人綁着的,年輕漂亮的女人。

不,仔細看的話,會發現,這個年輕漂亮的女人胸部平到不存在,領口處本來系了條薄紗絲巾,但這絲巾被人粗暴地扯下來丢塞在了男人的嘴裏,露出了脖子上小巧精致但十分明顯的喉結。

豔麗的妝容柔化了男人的五官,讓他看起來像個美貌動人的大家閨秀,但這确實是個貨真價實的年輕男人,一個狼狽卻楚楚可憐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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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暴露在衆人的目光下,下意識地就要躲閃。可惜他被燕十二用繩子結結實實地綁住了,根本動彈不得,只得努力地低下頭來,像一只遇到危險就把腦袋埋進沙子的鴕鳥,似乎他這樣做的話,旁人就注意不到他的存在。

“景兒!”看清楚年輕男人的樣貌,刺史夫人震驚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益州刺史也是臉色一變,他擋住了外頭的視線:“這裏面沒有什麽刺客,你們幾個,到別的地方去找,其他人,都散了吧。”

刺史夫人很快鎮定下來,她也開了口:“女眷都同我一起回去,大晚上不好好在自己房間待着,出來做什麽?”

這座益州刺史府,還是由他們兩個當家作主,當家的發話了,人潮迅速散去,瞬間便沒了先前水洩不通的情況。

在代王出聲之前,燕六搶先開口:“燕十二,你不是應當在客棧待着麽,怎麽到了這裏?”

“我陪同夫人出來逛,夫人說,刺史大人宴請賓客,世子爺少不得要喝酒。爺酒量不好,上次在府上喝醉了,便鬧騰厲害。”

燕十二瞥了床上躺着的魏寧一眼:“夫人說,世子喝起酒來,沒人看着,就沒什麽顧忌,定然要喝個酩酊大醉,搞不好擾了王爺同刺史大人的雅興,夫人讓太醫開了解酒的要藥方子。正好買了藥材,發現刺史府離得不遠,便想着過來看一看世子爺。”

順着他的視線,衆人看到了放在床沿的一個黃色的小紙包,看包裝和紙包上頭細繩的打法,确實是藥沒錯。

說完之後,燕十二又毫不憐惜地踢了一腳地上的男人。

這地上的男人扮成女子之後确實能夠當得上一句貌美,但只要一想到這是個男人,燕十二就全身起了雞皮疙瘩,完全不想憐香惜玉了。

他像是邀功一般地說:“還好我們兩個來了,我們來的時候,這男人正偷偷摸摸得進入世子爺的房間,欲行不軌,我就把他給捆了。”

燕十二盯着益州刺史看:“刺史大人,我們世子爺雖然比不得代王尊貴,可也是榮國世子,還是從二品的尚書省仆射,你把他安置在這麽個小院子裏,卻讓這麽個刺客,接近我們世子,不需要交代一下?”

燕十二今天可以啊,今晚被灌了一肚子酒的燕六也忙搭腔:“小十二,瞧你怎麽說話呢,便是刺史不管,這不還是有王爺麽,王爺最是心善,自然不會放過這試圖刺殺世子的歹人。”

聽到這兩個人一唱一和,嘴裏被塞了一塊布的歹人拼命搖頭,發出“嗚嗚”的聲音。

一直被搶白,沒有能說話的益州刺史忙開了口:“他不是什麽刺客。”

燕十二便一改先前的笑眯眯的樣子:“刺史大人這是什麽意思,莫不是想包庇刺客?”

衆人的心神全被這劍拔弩張的氣氛吸走了注意力,除了徐元嘉之外,沒有人注意到床上躺着的魏世子眼睫毛如蝶翼振翅,輕輕顫抖了一下,徐元嘉不動聲色地掐了他一把。

魏寧被這麽一掐,整個人都清醒不少。

他稍稍睜開一條縫,便看到了映入眼簾的徐元嘉的臉,吓得他趕緊閉上了眼睛。

徐元嘉被魏寧這反應氣到,嚯地站起身來。

他轉過臉來,把心中的怨氣全部遷怒到了益州刺史身上:“他不是刺客是什麽!”

益州刺史被他這陰鸷的眼神看得心猛地一顫,他看向代王,然後上前給了那“刺客”一巴掌。

“啪”地一聲脆響,年輕男人白皙的臉紅腫了大半:“說起來實在叫人難以啓齒,這是下官的小兒子,高文景。”

這話一出,滿室寂靜。

燕十二忍不住挖了挖耳朵:“等等,刺史大人,我沒聽錯吧,你剛剛說這刺客是誰?”

高刺史一張老臉漲得通紅,他再次重複了一遍:“這是老夫的不孝子,高文景。”

他拔掉男人口中塞着的淺紫色絲巾,後者終于能發出“嗚嗚嗚”以外的聲音。

他朝着益州刺史特別委屈可憐的喊了一聲:“爹!”

“別叫我爹,我沒有你這樣不争氣的兒子。”益州刺史十分不怒其不争地踢了高文景一腳。

“刺客”能說話了,三方對峙之下,衆人很快把事情理清。

高刺史同自己的妻子育有兩子,因為種種原因,他們把體弱多病的小兒子當成女兒教養,以換取兒子的長命百歲。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個緣故,他們把兒子養歪了,盡管滿了十二歲之後,他們沒讓高文景再穿小姑娘的衣服,高文景卻還是覺得自己是個貨真價實的女兒身。

他們見到的,高文景穿着屬于女子的衣物,出現魏寧的房中,便是因此緣故。

至于為什麽回出現魏寧在的房間,高文景給出的理由是:“走錯了地方。”

便是他們當中腦子最直的燕八,也忍不住出聲道:“刺史府是你的家,不可能走錯。”

他在遠處的時候看到了,高文景的動作猶猶豫豫,最後一鼓作氣沖了進去。

如果是走錯,要麽是想着事情,心無旁骛,沒帶眼睛看路。

高刺史又踢了兒子一腳:“他從小有個毛病,便是喜歡看美人,想來不知是從哪聽說了世子的容色,想着明日世子便要離去,竟偷偷摸摸找來這裏看。”

徐元嘉冷聲道:“既然是刺史之子,大人設宴時,光明正大看就好了,為何行此等鬼祟之事?”

“是犬子膽小,怕自己失态。”

燕十二嚷嚷說:“膽小不敢光明正大地看,反而敢摸到人家房裏來,這算是哪門子的膽小。”

他看向代王:“王爺您是我家世子的表兄,這我家世子已經娶親的事情您也知道他清清白白一個人,因為陪您來赴約,要不是我們趕到,他搞不好會失身,您可千萬要給我家世子做主啊!”

躺在床上的魏寧繼續裝死中,這個話題就不能出去再讨論嗎,他為了避開暴風圈還得一動不動躺多久。

他沒睜眼,但徐元嘉看他神情變化就知什麽意思:“這是刺史府出的事情,刺史大人教子無方,兒子做錯了事,他不願責罰,那便應由高刺史負起責任,王爺覺得如何?”

代王嘆了口氣:“做錯了事,自然當罰。待子規醒來,讓高大人為子規賠禮道歉。”

“賠禮道歉如何能夠?”

“這,不是也沒發生什麽嗎?”

徐元嘉盯着代王:“若是下一次,王爺遇到此事,抓住了賊人,只要賊人沒得逞,他說自己是無意,王爺也只需賊人賠禮道歉即可?”

代王要是敢說,徐元嘉就敢安排人做。

代王……當然不可能這般處置,但涉事的是刺史幼子,他還能讓刺史把人打死不成。

“他沒有帶什麽武器,并非行刺。”

“夫君昏睡不醒,便是枕頭,這人身上的一塊絲巾也能蒙死人。”

代王皺起眉,他不喜徐元嘉這般咄咄逼人:“那便先捆着他,把子規喚醒,由他來做這個決定。”

他想息事寧人,徐元嘉卻想把事情鬧大。長兄如父,而徐元嘉是魏寧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僵持不下,那便由當事人親自做決定好了。

徐元嘉拍了一把魏寧,代王的态度雖然令他惱火,但魏寧今日把他撇下來,也是該吃一點教訓,他用驚喜的聲音道:“夫君,你醒了。”

衆目睽睽之下,魏寧動一動就能被人發現。

這一回,便是魏寧想裝睡,也不能繼續躺在床上裝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魏寧:其實我覺得我還是不要醒來好了

噗,怎麽會有人以為豔麗的女子是徐元嘉

他要穿女裝,也不會在大庭廣衆下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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