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陸嶼把喻行止扶到床邊,讓他重新躺下後轉身從房間裏出去了,外間客廳一片漆黑,身後卧房內只床邊亮着一盞微弱的壁燈,螢火一樣的燈光。

陸嶼走出去把房門輕輕地帶上,他在黑暗的客廳的牆壁上摸索着燈光開關的位置,他想要去廚房給自己煮一碗面,在黑暗中站了幾秒後覺得有些奇怪,這種奇怪在他手觸碰到牆壁上的燈光開關才恍然反應過來,這個深夜安靜漆黑的客廳中還存在這另一個擅自的闖入者。

陸嶼的手頓在燈光的開關上,他在黑暗中努力分辨着對方站立的方向,判斷着對方是否對自己以及着屋內的人有惡意,接着他聽見了一聲短促的笑聲,這聲意義不明的笑聲過去後沒一會兒,他就能感覺到從窗戶窗戶方向吹進來的輕飄飄的晚風。

陸嶼按開燈後轉身房子裏已經沒人,只有被風吹起的窗簾跟大敞着的落地窗提醒他剛剛并不是他疲憊造成的幻覺。

陸嶼走到床邊去往樓下看了看,想着他們這些人可真愛走窗戶,他嗤笑了聲,關上了窗戶,還十分謹慎地把窗戶反鎖好又拉起了窗簾,他确保這個房子是緊鎖着不會有什麽貓貓狗狗随便就能進來的房間。

他進廚房給自己十分簡單地煮了碗面,拿着碗坐在沙發裏吃面時候想海洋讓他來找喻行止,海洋認識喻行止,海洋跟喻行止到底是什麽關系?

陸嶼想他爸到底為什麽要創造出一個跟喻行止長得一樣的海洋?

那個把自己關起來又找到自己的男人,那個人要找喻行止,陸嶼可以理解有人會找喻行止,但是他無法理解為什麽他們似乎十分迫切地想要找到喻行止。

這難以理解,在這個信息更疊迅速的時代,随時可以冒出一個明星,喻行止确實很特殊,但是他想也不至于如此不可替代。

一定有什麽是他不知道,但是他爸知道、那個男人知道、海洋也知道,甚至喻行止也是知道的事情,是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

陸嶼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這件事情。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擺脫自己現在這種為魚為肉的狀态。

·

陸嶼坐在客廳沙發上吃完了面,坐了會兒有些犯困,把碗筷丢在茶幾上懶散散地準備過一會兒再收拾,才仰在沙發上靜坐了會兒,喻行止推了房門出來,他開門的動作很輕,走路的動作也悄無聲息,陸嶼仰着腦袋從擡着眼睛恰好跟出門的喻行止視線碰上。

陸嶼有些無意識地嘆出一聲:“接下來應該怎麽辦?”

喻行止在門口頓了頓,他慢騰騰地走過來,隔了會兒,他突然出聲:“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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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陸嶼愣了下。

喻行止好像因為他的語氣變得有些遲疑,靠在牆邊過了好一會兒才小聲說道:“我餓了。”

陸嶼有些後知後覺地“哦”出了一聲:“你想吃什麽?”陸嶼有些好笑的想着這人的恢複能力未免也太好了,幾個小時前醒不醒得來好像都是個問題,現在能走到門口跟他可憐巴巴地說自己肚子餓了,想要吃東西。

陸嶼被他弄得也不犯困了,坐直身子拿起自己丢在面前茶幾上的碗筷起身準備去洗碗,身後喻行止慢騰騰有些困難地朝他的方向走了過來,他聲音平靜,十分随意地問道:“你剛剛吃什麽?”

“面條。”陸嶼回頭看他一眼,見他臉色仍舊慘白,額頭上還在微微冒着冷汗,陸嶼頓了頓,“我給你煮一點?”

喻行止看着他點了點頭。

陸嶼看了他一會兒:“你要不要去床上躺着等我給你送進去?”

喻行止的嗓子有些嘶啞:“不用,我坐這等。”

陸嶼拿着碗筷起身往廚房的方向走,走了兩步後跟想起了什麽似的說了句:“對了,剛我出來的時候外面站了個人。”

“誰?”喻行止的聲音像是從個休閑狀态瞬間轉變成了工作狀态,說話語調十分幹脆利落,弄得陸嶼沒忍住回頭看了他一眼。

喻行止手撐着沙發站在沙發背後,他臉色很糟糕,眉頭微微蹙起,一雙眼睛認真又專注地盯着陸嶼。

陸嶼搖了搖頭:“我打開燈後就從窗戶跳出去了。”陸嶼擡起下巴點了點窗戶的方向,随後笑了聲,“喜歡跳窗戶,愛好跟你一樣。”

他說完轉身進了廚房,把碗筷丢進水池裏,翻出自己剛剛沒用完的面條,倒水、開火。

陸嶼做這一套的時候有些恍惚,他在剛見到喻行止的時候,在那個末世喪屍的場景裏好像吃了喻行止很多頓東西,他下面條的時候還在想,當時兩個人是什麽樣的狀态,那時候的喻行止是什麽樣的喻行止。

明明時間過去的也不算長,但是他仔細想想竟然有些想不起來,他只記得喻行止來找他,一本正經說些讓人莫名其妙的話,還記得這人在基地裏偷雞蛋、偷魚,陸嶼有些好奇當時的喻行止是怎麽找到并認出自己,又是抱着什麽樣的心态來接近自己?

這十分奇怪,喻行止能夠每次都準确無比的找到自己。

不對,或者說說參加這場錄制本身就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了。

因為他十七八歲的時候覺得自己是個英雄能夠無所不能,所以才會在喻行止表現的某些向往而十分誇張的去做計劃,是他親手把喻行止送走的。

是他讓喻行止去找這個宇宙中可能并不存在的那個第五號飛船,去找那艘裝了幾萬人後離開地球,随後跟所有飛船切斷了聯系的五號。

陸嶼從很小的時候就聽過這樣的傳說,五號飛船找到了人類的新的綠洲,找到了人類新的家園,但是它們跟另外四艘船失去了聯系,我們一直在試圖聯系他們,他們也應該一直在茫茫的宇宙中尋找着我們。

如果不是因為資源的匮乏,已經人類久不能踏在堅實泥土上所帶來的負面情緒,也不會有這個從小在衆人視線中長大的喻行止。

陸嶼在十多歲的時候覺得土地大概率約等于自由。

他讓喻行止去找那虛無缥缈的傳說。

·

陸嶼盯着軟在鍋裏的面條,如果他确定這個人離自己是很遠很遠的距離,是他根據一點虛無缥缈的信息親手設定的位置坐标,是有去無回的路程。

那麽現在這個此刻坐在沙發上等待着吃自己煮的一碗面條的男人他到底是誰?

·

陸嶼清水煮了一點面條,在水裏熬煮的有些難看,沒撒任何調料裝了碗,拿了碗筷走回到客廳,放在喻行止坐着的小茶幾面前。

喻行止坐在他剛剛坐着的地方,他躺靠在沙發上,看起來十分疲憊地微微閉着眼睛,在聽見陸嶼過去的動靜後緩慢地睜開了眼睛,他将睡未睡的視線在陸嶼的臉上凝固了一會兒。

“将就吃吧。”陸嶼把碗筷往前推了推,坐在了他的身旁。

喻行止從胸腔裏緩慢地應出了一聲,他規規矩矩地坐起身端起放在自己面前的碗筷,顫顫巍巍地夾起一點東西塞進嘴裏的時候他頓了頓。

他嘴裏本來就寡淡無味,吃什麽都吃不出滋味,他咀嚼了片刻後艱難地把嘴裏的東西咽進肚子裏。

陸嶼在旁邊看了他一會兒,他開口道:“我現在說的話你可能不太信。”

喻行止咽了口東西,從喉嚨裏緩慢地嗯出一聲。

陸嶼組織了會兒措辭:“你應該認識我,而我也認識你。”

喻行止仍舊垂着眼睛一點一點地在吃面。

“如果你可以理解的話,我們是在拍攝一種節目,大概來說就是通過一種接收器來接觸我們的大腦,把我們的意識投放到程序設定好的虛拟的場景裏。”陸嶼其實自己對此也不算太理解,但是以他所理解的應該就是這麽回事。

吃面的喻行止想了想:“幻覺?”他說話有些吃力,吐出兩個字後緩了緩後才繼續道,“我們所處的是幻覺?”

陸嶼想了想:“幻覺是完全是假的、完全虛構的,但是這個不是。如果你玩過游戲或者看過別人玩過游戲你或許可以理解成一種虛拟的現實,這是人為設定的,真實跟虛假可能都存在。”

喻行止:“比如你我是真的,但是這個世界是假的?”

陸嶼沒人伸手摸了摸喻行止的腦袋,他說:“本來我們參加節目一直都十分正常,你我的意識以及記憶都十分正常,但是因為某些我也不太清楚的原因,在幾次之後,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而我最開始有些失去記憶,現在好了。”

喻行止垂着眼睛吃面,他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好一會兒他突然問:“之前的我是什麽樣子的?”

陸嶼說:“你就是一直這個樣子。”

喻行止抿了抿唇,他轉頭看了眼陸嶼,笑了聲:“既然是假的,死了是不是就可以醒了?”

“……”陸嶼蹙了蹙眉頭,他接收到的信息一直都是在游戲中死掉那麽現實中人應該也會受到某種程度的腦損傷,他搖了搖頭。

喻行止把手中的碗筷放在茶幾上,他有些疲憊的閉了閉眼睛:“你的意思是,我其實不是我,我是你說的那個我。”他睜開眼睛看向陸嶼,“那這個節目存在的意義到底是什麽?”

陸嶼看他:“誰知道,或許跟你看電視裏別人表演一樣。”

喻行止慢騰騰地哦了一聲。

陸嶼湊過去想讓他回房間去睡一覺,喻行止突然轉過頭,雙手勾上他後肩,冰涼的唇輕輕地貼在他的唇上, 他也沒動作,靜靜地貼了一會兒,他把腦袋貼在陸嶼的肩膀上,好笑了聲:“那之前那個我……”

“也像這樣?”

會莫名而又十分不可控制地喜歡你?

·

陸嶼聞言頓了頓:“其實……”

他說:“我倆某種程度上來說是在機構裏蓋了戳的合法伴侶。”

“……”喻行止腦袋頂在他的肩膀上沉默了片刻,突然摟着他後肩悶笑了許久。

他想哦,那就好。

他們彼此屬于,這實在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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