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我在一個午夜節目中突然人氣驟增,接到這個名為‘愛’的節目的邀請,合夥人替我接了下來,節目流程沒有跟我細說過,我也不太了解。

“然後我在剛開始錄制的節目中遇見了你,我之前應該跟你說過,我們有長達八年的時間沒見過面也沒有消息,所以我并沒有認出你來,我以為是節目組給我安排的節目合夥人,所以還挺配合你的表演。”

陸嶼大概地講了下發生的事情。

喻行止坐在茶桌邊緩慢地喝了口茶:“我以一種你所不知道的方式同樣參加了這場節目。”他冷靜地分析,“那麽你覺得你突然人氣驟增這間事情可不可能跟‘我’有關系?”

陸嶼走到他身旁坐下,繼續道:“我記起來我們在第一個場景內算是半個隐藏地圖裏發現了我小時候畫的畫,很小的時候畫的,應該是被我媽收起來了的。”

喻行止的手指在木頭桌面上叩了叩:“你在那裏發現了屬于你的東西,有沒有可能是被你父母投放在了裏面,你父母他們現在是在做什麽?”

“失蹤了。”陸嶼說,“他們在某個對我來說十分平常的早上消失在了家裏。”陸嶼沉默了會兒,他十八歲剛過幾天的時候,早上起來他家裏就沒人了,他當時還以為他爸媽是去做什麽緊急工作了沒來得及跟他說,結果長達半個月的時間他沒有收到任何他爸媽跟他聯系的信息,接下來他就把喻行止從那個禁锢着他的基地給帶走了,通過他爸留在家裏的一臺電腦,用他的生日跟虹膜十分簡單地破解了密碼,電腦裏面其實也沒什麽十分重要的東西,一個十分簡單的聯系方式,邀請函般地寫到——我們誠摯地邀請您來到第五號飛船。

陸嶼在之後去資料庫翻找了許久的關于那第五飛船的信息,信息不多,說得最多的也像是天方夜譚,但是陸嶼去找喻行止的時候盯着他看了許久,還是問了句他:“你想要離開嗎?”

喻行止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沒說話。

陸嶼把這當成了他的默認,喻行止人生第一次從那個禁锢他的基地走出來是陸嶼說要跟他去打結婚證,陸嶼事後想想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樣的理由會被接受,會讓喻行止跟他離開。

他只記得他們倆神情肅穆地走進了辦證的大廳,辦證的機器人十分程序化的跟他說他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他們對着鏡頭拍照的時候表情也一點歡喜也沒有,尤其是喻行止,他沒有笑,面無表情着一張臉,不像是在照結婚照倒是像在照遺照。

時間過去了這麽久,他逃出來後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沒有地方能夠落腳的地方,晚上睡在公共長凳上看天上的月亮,有的時候也會想——是不是自己做錯了?

·

陸嶼說:“他們消失之前我其實不太清楚他們是具體是做什麽的,我爸像是個智腦工程師我媽天天坐在家裏寫劇本。”

喻行止不予置否地點了下頭。

陸嶼繼續道:“到第二錄制的時候,我接到了一個破案的任務,又遇到了你。”陸嶼想到這裏沒忍住笑了下,“我覺得我一直都挺配合你演戲的。”

“……”喻行止擡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随後擡手給他倒了杯茶,往他方向推了推,“然後呢?”

陸嶼手指在茶杯上摩挲了會兒:“發生了一點事情。”他想了想,“我們這些參加節目中有人死了,發現在節目中有‘覺醒者’。”

“覺醒者?”

陸嶼解釋道:“我把他們稱為覺醒者。”他說,“就是假設你是存在在這個節目中的人,你的所有人生軌跡都是被劇本跟程序設定好的,你會嚴格按照你的劇本來行事。”

“嗯。”

“但是某一天你發現了你是劇本中的人物。”

“哦……”喻行止不急不緩地應了聲。

陸嶼:“我把他們成為覺醒者,他們對我們很不友好。”

喻行止眼睛帶了點笑意地看了他一眼:“然後發生了什麽事情?”

陸嶼蹙眉:“你有很多事情瞞着我,你知道很多事情,但是瞞着我。”

“……”喻行止垂眼喝了口茶,“我現在什麽都不知道。”他連陸嶼現在說的話都只能大概聽懂。

陸嶼:“我完成任務離開了場景,回來的時候整個傳送點的都警報說發現了病毒。”

“所以‘覺醒者’是病毒。”喻行止不急不緩地補充道。

陸嶼擡起桌上的茶杯,他覺得自己接下來應該要說到重點了:“我在一個廢舊的城區找到了海洋,他是個人造人。”

“人造人?”

“對,他是人類創造出來的,本質上是機器人,有自我的機器人。”陸嶼放下握在手中的水杯,磚頭看向喻行止。

喻行止沉默了很長時間,他慢騰騰地“啊”出了一聲,再沒有了任何表示。

陸嶼也沉默了會兒:“我在第二次拍攝最後認出了你,有很多問題沒來得及問你,出來見到了海洋。”他頓了頓,“海洋跟十多歲的你長得一模一樣。”

“……”

“他說是我爸創造了他。”

“……”

陸嶼沉吟了會兒:“第三次拍攝出來後我遇到了些事情,有人把海洋當成了你,他們在找你,我可以理解有人想要找你,但是不是很能夠理解他們竟然會如此迫切的想要找到你。”

喻行止緩慢地眨了眨眼睛。

陸嶼說:“我意識不太清的時候海洋找到我,他讓我來找你,我不知道他通過什麽方式讓我進入了現在這個場景裏,而且失去了記憶。”他想了想,“不過我覺那可能是傳送過程中造成的一點負面影響,很簡單就可以消除掉,因為我在很短的時間裏就恢複了自己全部的記憶。”

陸嶼頓了頓——然後發現自己在一條肮髒的小巷子裏準備跟喻行止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陸嶼視線在喻行止臉上轉了幾圈,他嘆了口氣,“我在想那麽你呢?這麽長的時間還十分堅定自己是一個屬于M1917的喻行止。”

喻行止本來張嘴想要說些掃興的話,比如——如果我就是M1917不是你說的那個喻行止呢?但是最後斂下眉眼,沒有說話。

陸嶼扭過頭看了他一會兒,他有些埋怨,像他小時候要通過很多次亂七八糟的檢查才能見到喻行止一樣抱怨:“你什麽時候才恢複記憶啊喻行止?”

他覺得自己有太多被隐瞞了的事情,他急需要喻行止來替他解答。

喻行止又喝了口茶:“你有沒有想過這樣一只可能。”

“什麽?”

“海洋是一個跟‘我’長得一樣的人造人。”

“……”

“那麽‘我’呢?”

“……”陸嶼遲疑了片刻。

“從小時就受到了超越對待正常人的‘關照’,不過是個全民偶像而已,這麽多年還在找?‘我’會不會十分重要?海洋認識‘我’,海洋還讓你來找‘我’,‘我’通過什麽來跟海洋聯絡?‘我’是誰?”

喻行止沉默了會兒,繼續道:“或者說,‘我’到底是什麽?”

“……”陸嶼看了看喻行止的臉,其實或許也只有一種解釋而已,就像陸嶼原來經常會問自己的——到底為什麽是喻行止。

這個世界上的人這麽多,可愛的小孩那麽多,長得好看聽話的小孩那麽多,為什麽就偏偏是喻行止。

答案很明顯不是嗎,因為喻行止跟他們不一樣。

他很特殊。

大概是陸嶼神色莫名地盯着喻行止看了好一會兒,看到喻行止神态十分輕松地笑出來了一聲:“如果你發現了‘我’其實不是人,是跟你不一樣的人,跟你由不同的物質所制造出來,你會怎麽樣?”他有點好笑的想着——你會喜歡機器人嗎?喜歡人造人嗎?即使他從外表上可能跟你長得一模一樣。

“不會這麽簡單。”陸嶼沉吟了片刻,他看想喻行止,“會是這麽簡單嗎?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你一定還有比你這個更加值得被重視的事情。”

喻行止坐在陸嶼對面滿不在乎地朝他聳了聳肩膀,陸嶼連他那個官方蓋章的合法伴侶可能跟他不是同屬于同一個物種都表現的這麽坦然,那麽他覺得也沒什麽好在乎的了。

“不過現在最重要的是海洋讓我來找你,接下來呢?”陸嶼想這樣的話到底什麽樣的詞語是喻行止恢複記憶的關鍵詞。

如果他不是通過FOT這個公司傳送進場景內部的,他可能是通過海洋,海洋有這個權限,那麽他傳送失去被篡改了記憶是屬于傳送故障嗎?

一臺故障了的儀器,陸嶼想,如果這是一臺電子設備的話,那麽自己在碰到設備故障的時候會怎麽處理這個設備?

陸嶼從座位上直起身子,突然擡手朝喻行止腦袋方向伸了過去。

——強制重啓嗎?

“……”喻行止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伸過來的手。

陸嶼說:“我可以看一下嗎?”他伸手在喻行止腦袋上像是摸小動物似的揉了下毛,“海洋後頸處有一個傳輸接口。”

喻行止先是愣了下,随後笑了出來,他伸手抓住陸嶼的手掌,輕輕放在自己手心捏了捏,從座位上站起來,他走到陸嶼面前蹲**子仰頭看向陸嶼,聲音中還帶着點十分明顯的揶揄:“你剛剛跟我在床上的時候沒看嗎?”

“……”陸嶼難得回憶了下,他倆裹着被子,視線以及活動範圍都實在是十分有限。

喻行止就把腦袋放在了他的大腿上,故意嘆氣般:“我當時背對着你坐在你身上,你什麽都沒看見嗎?”

“……”看見了他躬起來的背脊,看見他背後滴落的汗水,傷疤跟吻痕。

喻行止把自己搭在脖子上的頭發撩了起來,他聲音慢吞吞,帶着鈎子似的尾音,輕飄飄地刮到陸嶼大腦的某根弦上:“那你現在重新好好看看我。”

陸嶼伸手輕輕地捏了下他的後頸。

他後頸當然什麽都沒有,只要他是喻行止他就跟自己完全沒有什麽不同的地方。

陸嶼手掌在他頸部輕微地揉了揉,他在想那個這個破解謎題的開關到底在哪裏,想海洋有沒有在最後一刻給他哪怕一點提示。

就聽見喻行止開口道:“如果我是個機器人的話……”

陸嶼糾正他:“不是單純的機械機器人,是仿生機器人。”

“……”喻行止慢騰騰地哦出了一聲,又道,“我是程序制定,擁有自己的智慧,是不是表明我不會死?”

“……”陸嶼不太懂這個,但是感覺這話好像說的有什麽不對。

“如果現在的我死了,是不是會有什麽強制的修複程序?”

“然後恢複了記憶的‘我’就可以帶你脫離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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