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寒假作業
蕭弘回來了, 卻沒帶上莫奈何。
賀惜朝覺得不應該,蕭弘整理了情緒, 将過程細細地跟賀惜朝描述了。
賀惜朝點了點頭,“果然和我想的一樣。你雖然被罵了一頓, 但是件好事, 要知道, 皇上之前都不曾對你說過這麽掏肺腑的話。”
“我知道, 惜朝,從今以後,你監督我,我一定好好用功。蕭銘能辦到的事, 能讀懂的書我也能,而且我要比他做得更好。”
有這個思想覺悟是一件好事, 賀惜朝稱贊。
而另一邊, 淑妃精心布置了屋子,挑了一件薄如蟬翼的衣裳,滿懷期待,可沒想到等來的卻是皇上今日有事的消息, 又是失望又是生氣。
她不甘心派了人過去看看, 究竟是哪個大臣那麽不長眼敢壞了她好事。
沒想到,是蕭弘。
蕭弘大搖大擺地離開清正殿, 沒有一點遮掩的痕跡,出來的時候,臉色微沉, 眼睛微紅,似乎被裏頭訓斥過了。
蕭弘昨日為何哭得那麽傷心,有心人打聽一下就知道,皇上将他各處搜羅的小玩意兒都收走了。
這個年紀,正是愛玩的時候,誰都不知道大皇子視這些如同珍寶。一件不留,對蕭弘來說可謂掏心挖肺。
而今日蕭弘會出現在這裏,諸位立刻有了解釋。
肯定是求皇上來了,然而東西沒拿到,反而被狠狠地訓斥了一頓,這位大皇子啊,真是沒救了。
淑妃聽到這個消息,又是委屈又是怨憤,她覺得蕭弘簡直是她的克星。
同時又隐隐地覺得蕭弘在天乾帝心裏是不一樣的,收了玩具,就跟當初收了她送給蕭弘的八哥一樣,其用心就是讓蕭弘好好念書。
這說明什麽,天乾帝對蕭弘還是有期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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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是嫡長子,除非失望透頂才會真的放棄吧。
她看着雪靈,輕聲說:“本宮記得徐直跟二嫂的娘家有親戚關系?”
“是,徐翰林能當上院正還是王閣老舉薦的,李侍郎是王閣老的學生,而徐翰林娶得是李夫人的表妹。”
這彎彎繞繞的姻親故友關系,沒點記性還真弄不明白。
淑妃點了點頭,“等春節晚宴的時候,碰到二嫂再好好說說。”
上書房裏,蕭弘照常上午奄奄,要睡不睡,下午生龍活虎,到了晚上,燭火點燃,賀惜朝将今日師傅所講複述給蕭弘,除了照常的背誦,他還做了講解。
賀惜朝的講解可比徐直有意思的多,蕭弘一直都知道賀惜朝厲害,勵志要考狀元的人學問自然是好的,可沒想到能厲害到這個程度,信手捏來,毫無凝塞,意思是明明白白,再笨的人都聽得懂,簡直是刷新了他的認知。
蕭弘的崇拜之情滔滔不絕如同江河湖海。
“聽懂了嗎?”
“嗯嗯。”
“行吧,給你一炷香的時間,背出來。”
蕭弘瞬間大驚失色,“一炷香!”
賀惜朝淡淡地瞟了他一眼,“怎麽,都已經清清楚楚了,就幾百個字而已,有什麽難的。”
蕭弘:“……壓力好大。”
“你的進度已經慢了很多,年紀比二皇子跟三皇子都大,學習課本還是一樣的,甚至都沒人家學得好,羞不羞愧啊?所以咱們必須抓緊時間,現在上書房學的是《春秋》開篇,回頭補前面的《弟子規》,昨日沒去清正殿,明晚就一定要去,所以抽空把接下來的一篇《論語》也背了,争取在春節到來之前,整本結束。”
賀惜朝說完,蕭弘就趴在桌子上起不來,感覺有無形的大山壓在他身上,喘不過氣。
賀惜朝沒有搭理他這個死樣,直接點燃了邊上爐子裏的香。
“開始了,再磨蹭下去香就燃完了。”
蕭弘瞬間直起身,看過來,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嚷道:“怎麽這麽短!”
“短就對了,背個書而已,要那麽長時間幹什麽,效率懂不懂?”這炷香放後世也就十分鐘,賀惜朝表示說短也還好啦。
蕭弘吸了吸鼻子,心裏好氣哦,可是他沒敢反駁。
他是知道了,跟賀惜朝争辯自己就是找虐去的,老老實實按照着做,還能少些奚落。
事實證明,人的潛力真是無窮,狗急了還跳牆,蕭弘被逼急書就背出來。
最後一個字說完,香斷了。
蕭弘自己都驚呆了,覺得看到了奇跡。
“看,還是能行的。”賀惜朝滿意地合上《春秋》,“按照這樣的學習效率,時間還是足夠的,估摸着年後我可以放心地加些新的內容進來。”
看到賀惜朝眼中的精光,蕭弘真心覺得自己的未來,離頭懸梁錐刺股不遠了。
雖然努力上進是他自己說的,可還是想要給自己争取些喘息時間,他虛弱無力地提醒道:“惜朝,我不考狀元……”
賀惜朝給了他一個“那還用說”的眼神,“我心裏有數,我要培養的是帝王接班人,一代名臣我自己上就好了。”
這樣的霸氣的話,就是內閣首輔都不敢這麽自信說出來。蕭弘看着賀惜朝矮小的豆丁模樣,內心深處真是複雜地難以言表。
他覺得雖然自己出身比賀惜朝要好,可其他的貌似處處都不如,嗯,除了四肢發達一些。
可這有什麽好炫耀的!唯一能安慰自己的怕是……不只是他呀,放眼整個宮內外,好像也沒人比得上吧?
甚至他膽大包天地猜測,他英明神武的爹,六七歲的時候也不一定比賀惜朝聰明呢。
這樣一想,蕭弘就特別有安慰,還沾沾自喜,畢竟那麽多皇子呢,賀惜朝獨獨選了他。
是吧?哈,哈哈!
日子一天天過去,很快就到了臘月二十,上書房今日上完就停課了,而伴讀們也準備放假回家,與各位皇子們有近一個月見不到面兒,直到元宵節之後才回來。
賀惜朝的随身包袱,心蕊已經整理好了。
蕭弘分外不舍,拉着賀惜朝的手,說:“唉,自從你做我伴讀之後,咱倆還沒分開那麽久過,惜朝,我會不習慣的。”
賀惜朝彎了彎眼睛,揶揄,“沒人逼着你用功,你就可以松快一些,多好。”
“你又笑話我,我雖然抱怨,可你要求的哪次沒完成過,說歸我說呗,我心裏明白你為我好呀!”
“你有這個覺悟,我就放心了。”賀惜朝點頭道,“看看你左手邊的盒子,我專門留給你的。”
“什麽東西?”蕭弘有些期待地拿起來,一打開,引入眼前的是一張用紅紙疊的信封?
上面落款是恭賀新春的吉祥話,蕭弘樂了,取出信封,感覺這重量,搖了搖往手心一倒,落下九個銅板。
“這是……”
“壓歲錢。”賀惜朝說。
蕭弘看着手心裏的九個銅板,數目雖少,但這份心意卻讓他感動。
“惜朝,你真好。可我沒給你準備呀……”他撓了撓頭,覺得有些慚愧,他是兄長,反而拿了弟弟的壓歲錢。
“沒關系,你再看看裏面。”
蕭弘将這九枚銅錢放進随身的荷包裏,然後拆開信封,發現一張帶着喜慶的花箋單子,蕭弘一看,然後……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肩膀一聳一搭,無力地感慨道:“真不愧是惜朝,過年都不放過。”
那單子沒別的,漂亮字跡描述的是長長一串的家庭作業,呃,現在應該叫寒假作業。
賀惜朝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表哥,你得嚴格要求自己,讀書是不進則退的,所以需日日勤勉,這近一個月,你自己規劃一下每日完成的時間,別松懈了就是。”
“可這麽多呢,背《春秋》、《禮記》,預習《詩經》、《谷梁傳》,這預習,書我能看,可我不懂意思啊,怎麽預習?”
“大致注解我都寫在旁邊了,你對照先着看就好,不要求背誦,知道它們在講什麽就行。”
這說容易也不容易,古言文字晦澀難懂,就是有注解,想要搞懂也得花不少功夫。
蕭弘于是不說話了,光看這兩樣,他想好好玩耍是不可能的了。
可到了單子的最後,他奇怪道:“還有卷子,哪兒呢?”
他重新拿起盒子,從裏面取出一疊紙,每一張都是豎着寫了一排疑問,蕭弘仔細看去,卻是五加上八得幾?十三減去七得幾?二十減去十五得幾?十三加上六得幾……
蕭弘都呆了,回頭就問:“惜朝,連經算你都管呀?”
賀惜朝點頭,“有什麽問題嗎?”
“這也太簡單了,我早就會了。”蕭弘得意道。
賀惜朝也跟着笑了,“那真是個好消息,你往後翻翻。”
蕭弘往後面看,然後臉上的笑容逐漸凝滞。
因為題目的數字開始加大,不再局限于二十內,近百了,百之後就上千,再往後開始多項式連加或連減,接着混合加減法。
蕭弘眨了眨眼睛,覺得花點功夫,仔細些還是能夠慢慢一步一步算出來的。
可再翻幾張卷子,他臉終于裂了。
用笨辦法一個一個相加顯然不可能解決,因為題目描述上直接寫明二十個三相加得結果,五十一個四相加得結果,一百個七相加得結果……
蕭弘想想就算趴在地上一個一個算,估計也頭暈自己已經加了多少個了吧?
至于幾十個連減再往後,他連看都不想看。
賀惜朝就這麽淡定地瞧着蕭弘的臉色變化,揚了揚眉,問道:“簡單嗎?”
蕭弘小心地問:“你都會?”
“題目都是我出的。”
蕭弘默默地看了賀惜朝一眼,然後走過去,一把捧住那張包子臉,一邊揉一邊喝道:“快,妖孽,變回原形!”
蕭弘捂着小腿在一旁龇牙咧嘴,賀惜朝眼裏噴火,喘着氣整理着裝,然後擡起下巴以睥睨之霸氣道:“乖乖呆在宮裏,好好做作業,要是讓我知道你偷懶了,呵呵,我會讓你知道杯具為何擺滿了一茶幾!”
在門口等了很久的沈嬷嬷們都沒敢出聲打攪,直到賀惜朝一眼瞟過來說:“嬷嬷,姑姑,公公,好好監督殿下,別讓松懈了。卷子做完,五日一次便派人送到國公府上,我會批改的。”
“不是,惜朝,我不會啊啊啊——”蕭弘抓狂。
賀惜朝清清淡淡說:“你不會,總有人會的。今日是最後一篇《論語》,大過節的,可以去求個恩典将你的寶貝們都帶回來了。”
蕭弘無言以對,捧着一疊卷子頓時淚流滿面,這春節都還沒過呢,要是過了,等賀惜朝回宮,接下來的日子可怎麽辦喲!
水深火熱,就是那時候的狀态吧。
九歲的蕭弘一聲長嘆道盡了萬般無奈,分外懷念曾經聽上書房師傅昏昏欲睡的教學方式。
“你說,為何當初我就不好好學呢?”他發出靈魂的拷問。
可沒人可以回答。
天乾帝等蕭弘流利地背誦完《論語》,忍不住點頭,“很好,黃吉,待會兒着人将大皇子的東西都送回去,另外造辦處送上來的連環鎖新式樣也一并帶去。”
黃公公立刻領命:“是。”
“謝父皇。”蕭弘扯了扯臉皮,卻沒有多高興,天乾帝納悶了,“怎麽,伴讀走了,不舍得?”
“是啊,太舍不得,再見到他時我怕會留下高興的眼淚。”蕭弘搖了搖頭,滿目凄涼。
天乾帝有些莫名,就聽到蕭弘真誠到近乎懇切地問:“父皇,這一個月裏我要是有不懂的問題,能來請教您嗎?”
天乾帝笑了,“自是可以,盡管來便是。”
蕭弘深深地看了他爹一眼,“兒子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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