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話放這裏

衆人:“!!!”

全場驚呆!連徐直都當場震在原地。

唯有賀惜朝啪啪啪傳來清脆鼓掌聲, 簡直不能再刺耳了。

徐直良久才顫着聲音道:“大皇子的意思是微臣無能,無法令您課上打起精神讀書聽講才使您背不出書來?”

“雖然這話很傷您的心, 可您的課的确很無聊,讓人不想睡覺都難。”蕭弘一攤手, 什麽話都往外兜。

徐直氣地發起抖來, 他往旁邊一看, 只見衆人雖然驚訝, 可之後卻眼裏都閃着興奮的光芒,紛紛一臉興致地看着這場好戲。

雖說天地君親師,老師的地位很高,可惜徐直也不過是個授課師傅而已, 官位在這群孩子面前根本不夠看,再加上平時不管事, 誰也沒打心底尊敬他。

要不是有皇命在身, 誰會老老實實等他罰呢?

徐直直覺不妙,他定了定心神,覺得不能跟蕭弘扯開去,他擡起手, 對着清正殿的方向拱了拱, 然後正色道:“微臣乃翰林院院正,宣和三十八年進士出身, 三年前有幸受皇上重任,為上書房授課師傅。皇子世子年歲都不大,臣不願太過嚴厲, 卻沒想到卻有負皇命所托,心中萬分愧疚。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不論是平民還是貴胄,皆是如此。更因在座各位将來位高權重,更應該知禮懂禮,方能教化萬民,為之楷模。微臣秉持着教書育人的信念,哪怕不是在座真正的師父,也總有一半師徒情誼,尊師重道乃大齊最重要的禮儀,大皇子此舉實在令臣寒心。既然您對微臣不滿,臣不若課下便向皇上請辭,只是這一堂課,只要臣還是師傅,也要堅持上完。您背不出,賀伴讀就該代為受罰!”

他義正言辭,又搬出了皇上,又提起了尊師重要,倒也唬住了這幫還不算大的孩子。

于是所有人都等着賀惜朝挨手心。

可賀惜朝依舊沒動,蕭弘說:“徐師傅的學問自然是頂好的,可當師傅嘛,我沒覺得有多好。”

徐直聽得臉皮直動,只聽蕭弘繼續道:“不過有一句話您說對了,既然父皇任您為上書房師傅,我就得尊敬您,我背不出書,您要打就打吧。”

蕭弘伸出自己的手到徐直的面前,微微擡了擡下巴,“我蕭弘讀書的确不認真,可也無需讓伴讀代為受罰,我自個兒領了,你打吧。”

徐直看着面前的手,握緊教尺,忍住了才沒打下去,而是說:“殿下貴為龍子,普天之下只有皇上能夠懲罰,按照規定,自是伴讀代為受之。”

賀惜朝聽了涼飕飕地一句,“哪兒的規定,國法上有寫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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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有嗎?”

這是皇家的潛規則,怎麽可能放在律法上!

徐直氣地幾乎要背過去。

而蕭弘眼皮一掀,不客氣繼續道:“不管有沒有,這規定也真夠可笑,皇子不讀書,光靠一個伴讀規勸就能學好的?那像我這樣一個伴讀絕對不夠,至少得來一打,一年裏天天換個人估摸着還夠嗆。”

“殿下這是在為難微臣?”徐直僵硬着問。

蕭弘把手擡起手,到了徐直的面前,擡起頭,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您想罰,我認,你打我,我半個不字都不會說,事後我也不會去父皇那兒告你的狀。将來誰敢拿這件事抨擊您,我就敢當面跟他對峙。可是,您要是敢打惜朝,我是不服的,他背的出課文,他上課認真讀書了,什麽錯都沒有,您憑什麽打他?只要您今天動他一根汗毛……呵,徐大人,我蕭弘就将話放在這裏,你将來別做一件錯事,因為我會一直盯着你,也一定不會放過你。”

徐直被蕭弘的狠話震得倒退了一步,他是真的被那雙帶着兇狠的狼崽子目光給吓到了。

然而這還不夠,他退後了一步,蕭弘便往前了一步,低聲道:“仗勢欺人的滋味,是您讓我體會到了,呵呵。”

徐直的手腳頓時冰涼,蕭弘将手放下來,輕蔑地一笑,然後抽出他手裏的教尺,擱到講臺上,回頭揚了揚,“放課了,惜朝,我們走。”

賀惜朝起身,“是,殿下。”

待那兩人踏出門檻,這上書房裏的孩子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所有的人看着那遠去的背影,目光很複雜,心裏面不知道想什麽。

蕭奕比蕭弘小了一些,可前後兩人面對處罰的差別實在太明顯,特別是他的伴讀,吳襄,幾乎在目送着那兩人離去時垂下了頭。

對比賀惜朝,其中滋味不言而喻。

突然,蕭奕說:“蕭弘完了。”

只見那僵硬在原地的徐直,忽然轉身,疾奔而去。

有人趴在窗戶上看着,“是清正殿的方向,泰和殿散朝了。”

徐直狼狽不堪的身影,可以想象皇上會有多震怒,蕭奕的那句帶着幸災樂禍的話并非無的放矢。

然而那又如何?蕭弘哪怕最後被皇上打地下不了床,可他就是拼着自己受罰都要将賀惜朝護住的模樣已經深深印在其他掌心通紅的伴讀心中。

誰不羨慕?誰又不嫉妒?

而其中最複雜的莫過于賀明睿,那一瞬間,他體會到了後悔的滋味。

“表哥,如果是我,我也不會讓人罰你的。”蕭銘握住他的手,真誠地說,“我會用功努力,連讓你代為受罰的機會都不會有。”

賀明睿重重地“嗯”了一聲,“還是你最好。”

蕭銘笑了,“那當然,你看着吧,別看大哥很嚣張的樣子,可父皇不會這麽輕易放過大哥的,而賀惜朝,他怕是也逃不過。”

帝王震怒,更難以承受,到時候就不是二十下手心那麽簡單了。

賀明睿想了想,心裏瞬間安慰。

賀惜朝瞧着蕭弘那雄赳赳氣昂昂的步子,回想剛才那出,忍不住心中感慨,他還真沒想到蕭弘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來,心裏說實話有那麽點觸動。

感覺……嗯,若是再大一點,估摸着迷倒幾個姑娘不成問題。

而蕭弘在前面走着,嘴角是越咧越開,一個勁地回味,從腳底板到頭頂,頭發絲兒都是爽歪歪的。

他覺得有必要問一下被護着的小伴讀,于是停下腳步,回頭若無其事地問:“惜朝,剛剛我表現你還滿意嗎?”

賀惜朝瞧着一副快好好誇獎我吧的蕭弘,那點兒感動的心思都化成了無語,“我滿不滿意不重要,感覺你自己挺滿意的。”

“啊?”蕭弘聞言有點失望,不過想想也的确沒啥好誇獎的,本來就是他該護着惜朝。

“不過很爺們,特別有男子漢氣概。”沒想到賀惜朝又補充了一句,蕭弘驚訝了一下,頓時又裂開了嘴角,嘿嘿嘿傻笑起來,“真的嗎?”他一邊問着一邊自言自語道,“我也這麽覺得,啧啧。”

那自戀的模樣讓賀惜朝将“我很感動”這句來不及出口的話立刻給咽了回去。

搖了搖頭,不想搭理這個傻小子,賀惜朝說:“別傻樂了,徐直一定會去皇上那兒打你小報告,你自己琢磨一下到時候該怎麽面聖,別二十下手心沒了,結果換來二十杖屁股板子,那就有意思了。”

蕭弘哼哼兩聲,“你放心,我心裏有底。”

賀惜朝瞧他臉上那股不知道從哪兒來的自信,懷疑道:“是嗎?”

“那當然。”蕭弘跟天乾帝接觸多次,如何相處已經摸索出了模式,所以一點也不怕。

賀惜朝搖了搖頭,嘆息了一聲往前走去。

蕭弘瞧他這個樣子,忍不住問:“惜朝,你在擔心什麽?”

“我擔心你這個樣子很容易栽個跟頭回來,甚至連累我也可能挨板子,到時候咱倆可得成了宮內外的笑話。”

“怎麽會?”

賀惜朝反問道:“為什麽不會?”

蕭弘說:“我沒錯啊,我讓他打我了,是他自己不敢的,那還能怎麽樣?”

賀惜朝笑了笑,“現在皇上震怒,宣你面聖,假如我是皇上,我是說假如,你來面對我,咱們演示一遍如何?”

“行。”

“好,你進來了。”賀惜朝清了清嗓子,沉下聲音呵斥道,“混賬東西,誰給你這個膽子敢威脅授課師傅?徐卿乃是朕任命,代表的就是朕!蕭弘,你真是有種啊!”

蕭弘張了張嘴,看着賀惜朝,後者皺眉,“該你了。”

“父皇,那是因為徐師傅他要讓惜朝代我受罰……”蕭弘才起了個頭,賀惜朝便訓斥道,“伴讀受過天經地義,這也能成為你頂撞師傅,甚至威脅的理由?蕭弘,你可真厲害!尊師重道,尊師重道,你禮義廉恥都吃到狗肚子裏去了?來人,拉出去,先打二十大板漲漲記性。”

“……這麽快就打了?”蕭弘郁悶道。

“呵,這不是廢話,當初你落馬壓到蕭銘,賀明睿不就是這麽挨了皇上一頓打?他豈不是更無辜?皇上本身就認同伴讀受過這個事,你還拿出來當理由,不打你打誰?世人尊師重道,徐直再不對,你這個先例一開,宮外的讀書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連帶着整個皇室都得受一遍禮儀道德洗禮,皇上怎麽可能讓天下這麽議論。你……被打定了。”

蕭弘沉默了一下。

賀惜朝道:“你別不相信。”

蕭弘問:“那我該怎麽辦?”

“咱們反一下,你來扮演皇上,我是你。”

“好。”蕭弘于是學着壓着嗓子說話,“混賬東西,誰給你這個膽子敢威脅授課師傅?徐卿乃是朕任命,代表的就是朕!蕭……弘,蕭弘,你真是有種啊!”

賀惜朝道:“父皇,兒子不知道徐師傅跟您說了什麽,讓您如此氣我,可一家之言難免會有偏頗,兒子作為另一個當事人,請您也聽聽兒子的說法,之後您是打是罵,兒子無話可說。行嗎?”

蕭弘:“……行。”

賀惜朝說:“後面我就不說了,拿出你的擔當勇氣就行。徐直不會挑他沒理的地方去禀告,只會讓皇上知道你做了什麽無禮可惡的事。所以這件事關鍵便是掌握話語的主動權,千萬不要趕着氣頭上的人說話,換個角度,讓皇上跟着你的思路走,這樣才能引起他的共鳴。要知道哪怕皇上後來徐直設套對付你,他金口玉言在先,你也只能吃下暗虧,事後的補償又有什麽意思?”

蕭弘狠狠地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私底下你跟皇上怎麽玩笑,怎麽撒嬌都行,可這一次,不能用這種方式處理,你必須有理有據地跟他掰扯清楚,避免黏糊。”賀惜朝眼睛暗了暗,很有深意地說,“殿下,您已經十歲了,該嘗試着為自己争取平等對話的權力,也要慢慢地讓皇上意識到,你是一個做事果決,卻并不魯莽的人。”

賀惜朝看着蕭弘,目光慢慢放冷,“所以,這一次,一定要将徐直死死地踩下去。”

蕭弘握了握拳,眼裏閃着光,“惜朝,你放心。”

“嗯。”賀惜朝握住蕭弘的手,将他的拳頭掰開,又捧住他的臉,往上扯出一個笑容來,鼓勵道,“別這麽緊張,放松一些,我們面帶微笑。”

蕭弘才剛摸到景安宮門口,清正殿的傳旨太監就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蕭弘:給你個機會對我動手,你不動手我就下手了。

賀惜朝:表哥好厲害哦,麽麽噠

蕭弘(傻笑):真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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