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雷霆之怒

大皇子真是不得了啊, 這才剛安分不久,又開始鬧事了!

所有人都覺得自從廢了太子之後, 這位大皇子就真的徹底自暴自棄起來,什麽離經叛逆的事兒都做, 上次是群揍弟弟, 這次連授課師傅都頂撞, 還揚言別落在他手上, 那嚣張的模樣,差點激起禦史刀筆。

幸好,皇上英明,一頓板子下來, 老實了。

而很多人心裏也踏實了。

放課之後,真如賀惜朝所說, 皇子和世子們組隊前來慰問。

“大哥, 你說你,一個伴讀而已,打了就打了,二十下手心, 又不會少塊肉, 何必換二十杖板子,你看, 啧啧,床都下不來,這藥味夠熏人的。”

蕭奕瞧着敷在蕭弘屁股上的傷藥, 搖頭嘆息,可裏面的幸災樂禍讓蕭弘很想揍他一頓。

“不會說人話,那就趕緊滾。”

“脾氣怎麽這麽暴躁,好,不說了,弟弟送了點補藥過來,給你補補身子。”看着蕭弘挨揍,蕭奕也不介意他說話難聽,笑盈盈往他屁股上瞧了好幾眼。

“托大堂哥的福,咱們上課又輕松了,徐直沒再抽什勞子的背誦,估摸着是怕了你。”廣親王世子道,“弟弟也沒什麽好東西送,前些日子得了一副玲珑棋盤,樣子挺好看,給你解個悶。”

其他幾位也紛紛表示送了慰問品過來,言語中很是同情蕭弘,可惜不達眼底,都是面子情。

蕭弘看着他們,心裏不耐煩,“看過了,知道我傷得重,你們開心了就趕緊走,東西留下,惜朝!”

“殿下。”賀惜朝正端着藥走進蕭弘的寝殿,那味兒十裏飄“香”,讓前來探望的皇子世子們紛紛捂了捂鼻子。

蕭弘說:“看看他們送過來的東西,揀些值錢的,有用的,其他的都扔出去。”

“哎,堂哥,你這是什麽意思?”平郡王問。

蕭弘側過臉朝龇了龇牙,“戲看夠了,情誼也做足了,還送些有的沒的打發人的東西,當我這兒收破爛的?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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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弘一副我是傷患我暴躁的模樣,氣地他們連口茶都沒喝,直接走了。

“總算消停了。”蕭弘一把掀開被子,從床上跳下來。

賀惜朝端着藥給他,“還喝嗎?”

蕭弘接過來,立刻撇開臉,嫌棄道:“這是什麽,味兒這麽重?”

“補藥,好像炖過頭了。”

“那能喝嗎?”蕭弘很懷疑。

賀惜朝說:“我也不知道,就別喝了吧。”

“嗯。”蕭弘看着碗裏黑乎乎的湯藥,倒影出他的臉,他眼神郁郁說,“惜朝,蕭珂說徐直還在上書房,父皇打了我板子,可是卻放過了他。我以為就算沒有像我這般嚴厲,也不該什麽都沒發生吧?”

賀惜朝安慰道:“哪兒有那麽快,皇上總得調查一下,要辦也得證據确鑿了辦。”

蕭弘望過來,“什麽證據?他就是故意針對我,這怎麽找證據?”

“那他為什麽針對你呢?他在上書房三年,你倆都相安無事,平白無故,就開始給你下套?”

蕭弘回憶道:“上次睡覺,被父皇抓到後,連累他挨訓了,然後懷恨在心?”

“得了吧,你以為他是孩子嗎?再說你可是皇子,就為了那麽點事,犯不着。”

蕭弘覺得有道理,于是問道:“那為了什麽?”

賀惜朝說:“我猜測跟後宮裏某位娘娘有些關系,畢竟還有誰能看你那麽不順眼呢?”

蕭弘驚訝了一下,“這麽大本事,連朝廷命官她都能指揮得動?”

“所以說是猜測嘛,應該不會那麽蠢,祖父也不會答應。”

蕭弘點了點頭,“那我就再等等吧,父皇那兒總有消息出來。既然沒有真的想要打我,那他就是相信我,徐直……”他将碗湊到嘴邊,下意識地當茶抿了一口。

賀惜朝看見他的動作,趕緊一把跳開,那一瞬間,藥汁被蕭弘噴出了出來。

“呸呸呸,我的天,這什麽味道,惡心死我了!”

“不是讓你別喝了嗎?”賀惜朝看傻子一般的眼神望着他。

蕭弘滿口說不出的詭異味道,比藥更難喝一百倍,差點作嘔,整張臉都扭曲了。

賀惜朝抓過一旁的點心,直接塞進他的嘴裏,蕭弘瞪着眼睛,鼓起一張嘴,使勁地嚼着。點心幹巴巴,他指了指茶壺,噎得白眼都快翻上天。

賀惜朝眼疾手快倒了茶給他,蕭弘才就着吞下去,大喘一口氣,似乎又活過來了。

“這藥到底是誰煎的?”蕭弘怒道,如此不盡心,一定要叉出去打板子。

賀惜朝一臉無辜地說:“我……”

蕭弘:“……”他抹了把臉,接着發自內心地問,“好端端的你煎什麽藥,宮女呢?”

賀惜朝頓了頓,然後将頭默默垂下45°,用委屈又小聲道:“我不是過意不去嘛,就想着親手為表哥煎一次藥。”

蕭弘看着賀惜朝的頭頂,滿心的怨念頓時如春雪消融,很是感動,他結巴道:“那真是有心,可是……這藥……”

賀惜朝說:“我第一次做,反正也是補藥而已,吃不死人的……”

是啊,吃不死人,卻能惡心死他,回想剛剛那味兒,蕭弘覺得喉嚨在翻滾,他真心實力地握住賀惜朝的手說:“乖,這些粗活不用你來做,要真過意不去,今後就削蘋果吧。”

在皇權至上的時代,帝王若想查清一件事,真的很容易。

兩天後,暗中調查的人回來了。

呈上的結果,天乾帝驚訝卻并不意外,他揮了揮手,讓人退下,然後對黃公公說:“弘兒他,能走到今日,真是不易。”

黃公公道:“皇上消消氣,既然已經知道怎麽回事,辦了他就是,也給大皇子一個公道。”

天乾帝點點頭,淡聲道,“拟旨,去徐直翰林院院正一職,命大理寺即刻捉拿歸案,查封徐家,按……勾結宮闱,構陷皇子之罪。”

黃公公心下一動,這兩個罪名,一個都不輕,而且勾結宮闱……看來皇上是不打算揭過了。

“是。”黃公公沒敢多言,立刻下去命中書拟旨。

黃公公想的沒錯,天乾帝真的是氣到極致反而不行于色。

他的長子,他結發妻子所出的嫡子,這些人怎敢!

天乾帝眼神冰冷,“宣魏國公。”

徐直白日還在上書房授課,晚上點着油燈細細欣賞那幅貴人賞賜的千山雪原圖。

蕭弘被杖二十的消息傳來,他心中吐出一口惡氣。

初春的天氣依舊冷得讓人受不了,屋內四周點着炭盆,暖氣十足,他眯着眼睛神情惬意。

突然,門口傳來一個急聲,“老爺,不好了,官兵來了!”

話音剛落,門被一把踹開,一股寒風裹着雨絲吹進書房內,徐直渾身一哆嗦,看着屋外兇神惡煞的官兵帶着火把,臉色刷白。

“奉旨,捉拿罪人徐直,立刻帶走!”

那一瞬間,徐直知道自己完了。

随着他被押解而走,桌上那幅欣賞了半天價值連城的畫也一同被人卷起,送進了宮。

同一時間,天乾帝如往常那般批閱着奏章,神色如常,而魏國公卻跪在下面已經有半刻鐘了。

他年紀不小,身體有些吃不消,可更煎熬的是天乾帝對他熟視無睹的态度,就這麽讓他跪着。

自從魏國公府出了皇後,出了皇妃,有了皇子外孫,他作為國丈,似乎已經很久沒有這麽狼狽地跪上那麽長時間。

魏國公心裏駭然,卻不敢多說一句話。

從蕭弘杖二十開始,他從賀惜朝的信中就知道了始末,第一個念頭,他就覺得事情沒那麽簡單,隐隐有些擔憂,生怕芳華宮又做了什麽。

淑妃自然不承認,回信不知,然而此刻,他已經不敢想了。

這個時候,有人走進來禀告道:“啓禀皇上,徐家已經查抄完畢,全家下了大獄,聽候發落。另外,查抄過程中發現此物,請皇上過目。”

天乾帝擡起眼睛,黃公公接過捧到他的面前,是一副畫卷。

天乾帝展開一半,輕笑了一聲,然後合起來交還給黃公公,說:“給魏國公瞧瞧,不知道認不認得。”

“國公爺,您認一認。”黃公公到了魏國公跟前,打開畫軸。

魏國公擡起頭,見着這幅畫,頓時心中一涼,伏地求饒道:“請皇上開恩。”

千山雪原圖,是淑妃的陪嫁之物。

“看來朕沒冤枉她。”天乾帝淡淡地說,接着一問,“魏國公可知曉此事?”

魏國公慌忙道:“臣不知!皇上,臣不知!臣若是知曉,斷斷不會讓此事發生,請皇上明察!”

天乾帝點點頭,“這,朕信。都是外孫,不管是弘兒還是銘兒,将來……與你魏國公都一樣。不過,魏國公府也不是只有你一人,總有旁人生出心思來。”說到這裏,天乾帝臉色頓時一冷,手掌重重地拍在桌上,震得茶盞脆響,他憤怒道:“朕是信任她,才将弘兒托付給她,朕是信任魏國公府,才讓弘兒時常去走動。你們就是這麽對待朕的信任,弘兒的信任,當我們父子是傻子嗎?”

“臣管教不嚴,罪該萬死。”

“是罪該萬死。”天乾帝收了怒氣,冰冷冷地說,“魏國公管教不嚴,德行有虧,停兵部尚書一職,罰俸三年,從今往後禁止魏國公府女眷出入宮闱,下去吧。”

魏國公閉眼深深吸了口氣,“謝主隆恩。”

他緩緩地起身,跪得有些久,身體歪了歪,差點站不穩。

“來人,扶着國公爺。”黃公公吩咐着,一個內侍匆匆而來,攙扶住他。

魏國公擺了擺手,“多謝公公好意,臣自己能走。”

人生百态,世事無常。

之前還在洋洋得意,覺得自己手段高明不為人知的時候,下一刻便能被狠狠地抽上一巴掌。

淑妃捂着倒臉在地上,頭上朱釵摔飛出來,頓時雨打桃花,亂了發髻。

天乾帝面色冷然如霜,銳利目光像要刺穿她一般,淑妃從來沒見過他這麽震怒的時候。可以說,天乾帝自從登基,大權收攏之後就再也沒有親自動手過。

此時,淑妃的身體跟心一同在抖,沒有一刻像現在這麽害怕過,她甚至覺得天乾帝一氣之下想要活活掐死她。

“用如此卑劣的手段對付一個十歲的孩子,賀玲瑩,你的心是毒蛇盤踞的嗎?”他将那副千山雪原圖扔到淑妃的面前,畫軸滾開,露出半幅畫來。

淑妃瞬間瞪圓了眼睛,內心冰涼刺骨,一切已無可争辯,她知道完了。

“朕曾經說過,讓你好自為之,看樣子你是當做耳旁風了。”天乾帝居高臨下地看着她,“既然如此,就別怪朕不講情面。”

“不,皇上,臣妾錯了,臣妾萬死不辭,求您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再給臣妾一次機會,只一次機會。”淑妃跪地哭求道。

天乾帝卻不為所動,“這話朕三個月前就聽到過一次,朕也給過一次機會,可你沒當回事。”

淑妃流着兩行清淚不住地搖頭。

“去妃位,降為嫔,收後宮主事之權,命蘭妃全權管理,暫居芳華宮……”

淑妃一聽,身體頓時一軟,她匍匐向前,抓住了天乾帝的衣角,“不,皇上,求求您,看在三皇子的面上,銘兒的面上,饒了他生母吧!”

天乾帝氣笑了,他彎下腰,危險地說:“你還敢提銘兒?你可曾想過這麽做,讓朕如何看待銘兒?他将如何面對朕,面對他的兄長?”

淑妃發絲淩亂,滿眼慌張,“不是,皇上,都是臣妾的主意,他那麽小,他什麽都不知道。他一直最欽慕皇上,努力進學,常常苦讀深夜,都是為了讓皇上滿意,他真的什麽都不知道,皆是臣妾的錯。您千萬不要遷怒他!”

“只是降你位份,沒有送進冷宮,這已經看在銘兒的面子上,不過你這麽一說,朕倒是擔憂起來。”

淑妃一愣,心中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只聽到天乾帝道:“銘兒現在還小,心思單純,可要是一直跟你這樣惡毒的母親在一起,耳濡目染,就不知道會被帶壞成什麽樣子!他跟弘兒的關系已經惡劣,兄弟之間不該如此,所以……明日起,着人将景福宮整理出來,賜予皇三子居住。”

淑妃完全傻了,她呆呆地看着天乾帝,忽然,她跪直身體,接着重重地磕起頭來,發出砰砰的響聲。

“請皇上收回成命,銘兒太小,他離不開母親啊,皇上!臣妾發誓,再敢對大皇子有任何不敬,臣妾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求皇上別将銘兒帶走,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不一會兒,淑妃的額頭已經青紫。

正在此時,突然一個小小的身影跑進來,蕭銘邊哭邊跪在淑妃身邊,求道:“父皇,兒子不要跟母妃分開,求您不要帶走我,求您饒了母妃吧!”

“三皇子怎麽會在這裏?”天乾帝銳利的目光一下子刺向門邊,他眉間深刻,怒氣翻滾道,“好,膽子是越來越大了。來人,将芳華宮上下的奴才都拉出去杖斃!”

此言一出,所有的宮人都紛紛跪下,磕着頭哭喊求饒。

淑妃尖叫一聲,“不,求皇上開恩,求皇上開恩!”

蕭銘完全呆住了,不知從哪兒來的勇氣,一把抱住天乾帝的腿,“父皇,饒了雪靈姑姑吧,是兒子,是兒子一定要要來找母妃,不要殺人,不要!”

“皇上要罰就罰臣妾吧,臣妾認了,雪靈她們伺候我多年,您殺了她們,如斷臣妾手足,您于心何忍啊!”

天乾帝冷哼一聲,“你也知道不該遷怒,可你讓徐直做什麽,明知道弘兒護着賀惜朝,故意讓他頂撞,惹朕發怒!”

淑妃閉上眼睛,跪坐在地上,似失了所有力氣,她說:“臣妾錯了,臣妾不敢了,皇上開恩……”

“父皇,不要……”

天乾帝看着滿臉淚痕,驚懼不安的蕭銘,整張臉充滿了矛盾,最終他一聲長嘆,心有不忍,“暫時就留着這幾條命吧。”

“謝皇上開恩!”

“謝父皇開恩!”

“銘兒已經七歲,也該獨自生活。景福宮照舊收拾,三日之內搬過去。”說完,天乾帝不等她們哀求,便擡腳離去。

作者有話要說:  賀惜朝:這次我就猜測了一下,沒搞她,只是沒想到她的蠢出乎了我的想象。

蕭弘:我又能吃下兩碗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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