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審神者的懷抱是淡淡的薄荷香氣,那種清爽而又幹淨的味道透過衣料擁了藥研藤四郎滿懷,遮掩了一切惡意,短刀微微戰栗着,不可抑制地想要把自己縮進這個溫暖又安全的懷抱。

就像是受了驚的小奶狗,條件反射地想要鑽進媽媽的肚子下面,夾着短短的小尾巴,可憐巴巴地嗚嗚叫着。

當然,以上都只是宗珏的無聊聯想,藥研藤四郎從來都是一振堅強又冷靜的短刀,哪怕是面對着曾經帶給過他傷害的前任審神者,在短暫的驚慌失措之後他仍然能夠快速地調整好自己的心态。

他并不害怕這個女人,他想,如果他害怕的話,就不會有膽量向時之政府舉報她,不會有膽量坐在證人席上,沐浴着那個女人怨毒的眼神還能冷靜地一五一十說出她曾經做下的惡事。

但是他依舊無法控制自己身體的顫抖,像是有什麽東西堵在他的喉嚨裏上不來下不去,梗着讓他無法呼吸。

mei

他不害怕,但是他的心靈他的身體依舊牢牢記着那些曾經加諸于其上的傷害,那些讓他恨不得讓他當場死去,讓他幾乎想要直接碎裂在戰場之上的痛苦與絕望,并不是已經愈合了,只是被他的冷靜與理性克制在了最深處。

在看到那個女人出現的瞬間,他仿佛又回到了過去,皮膚之下的每一寸都在尖叫着悲鳴着仿佛被生生撕下一層皮,下面傷痕累累,血流成河。

提醒着他那些他以為自己已經忘記的已經陳腐的過往,仍然散發着新鮮到令人作嘔的血腥味。

很多時候很多傷害,并不是只靠着堅強,或者只靠着理性,就能夠完全挺過去的。

他的審神者溫柔地包容了他這不合時宜的膽怯,把他摁在懷裏牢牢環住,他聽着審神者語調清冷地讓歌仙兼定把那個女人“送”出去,這個人在保護着自己,藥研藤四郎清醒地認知到。

鼻翼間滿滿的盡是微冷的薄荷香氣,那種平時會覺得清涼疏冷的味道,此時卻溫暖得讓他想要落淚,他猶豫着攥住審神者的衣角,像是溺水者攥住救命的浮木,發出無聲的絕望的求救信號。

這個人……

可以讓他交托信賴嗎,可以幫助他嗎,會……會愛着他嗎?

他什麽都不知道,但是他的本能催促着他抓住這根救命稻草。

就像是他曾經抱着一期一振碎裂的刀鞘,蜷縮在本丸的角落裏,一遍又一遍祈禱過的那樣。

無論是誰都好,救救他。

他可能已經,要支撐不下去了。

“藥研已經做得很好了。”宗珏輕輕拍着懷裏小短刀的脊背,“非常了不起。”

在兄長一期一振碎刀于戰場後擔起了兄長的職責,堅強地保護了粟田口一派僅剩的幾振短刀,搜集證據抓住時機向時之政府舉報了前任審神者的惡行,孤注一擲地與其背後的家族對抗,甚至不惜撕開自己過去的瘡疤,作為證人斷絕了其作為審神者的未來。

“藥研很了不起。”宗珏重複道,他的語氣說不上多麽溫柔,和他在地獄的故交鬼燈堪稱一脈相承的冷淡,但是莫名的充滿着讓人信服的力量感,不由自主地就安定了下來。

只要在他身邊,就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樣子不知從何而來的念頭讓藥研藤四郎慢慢地停止了戰栗,只不過依然把頭埋在審神者懷裏,甚至還帶有幾分撒嬌意味的蹭了蹭。

這只是個下意識的行為,再怎麽堅強理智善于忍耐的乖孩子,也總會有脆弱的時候,宗珏很高興自家的小短刀這麽快就願意對他敞開心扉——雖然只是那麽開了一條小小的門縫,但也足夠他窺見小短刀因為過往傷害而封閉的內心。

“藥研已經很棒了。”宗珏說道,“所以說,稍稍放松一下,也沒關系的。”

審神者的手幹燥而又溫暖,落在藥研藤四郎的頭發上慢慢揉着,親自那個怒罵着的女人“送”出門的歌仙兼定回來正巧看到這麽一幅畫面,突然間生出了那麽一點點羨慕。

哪怕他并不是那麽需要審神者的愛來灌溉的刀,也總歸會希望能夠得到審神者的關注與重視,這大抵算是作為刀的本性吧。

好好一頓飯鬧成這樣他們誰也都沒了胃口,便幹脆結賬離開,藥研藤四郎抱着自己的糖果盒子試圖遮掩暈紅的臉頰和眼角,一想起自己剛才是怎麽趴在審神者懷裏撒嬌的就覺得臉部溫度過熱,非常需要把自己蒙進被子裏冷靜一下。

歌仙兼定見他這幅渾身不自在的樣子禁不住啞然失笑,主動走到了外側擋住了藥研藤四郎。

目前本丸裏唯一的短刀,寵一點也很正常。他忍不住這麽想着。

你看大街上多少審神者身邊圍了兩三振小短刀撒嬌,他們本丸就這麽一個獨苗苗,寵一寵又怎麽了。

反正藥研藤四郎是個乖孩子。

那個女人還在門外待着,雖然她被判處了勞動服務,但是無論是審神者也好還是刀劍也罷都很少會在大街上亂丢垃圾,因此她的工作量小得近乎于無,相比起來反倒是穿着這麽一身清潔工制服站在外面被人用異樣的眼神圍觀所帶來的精神壓力更大。

她眼神怨毒地看着外面每一個經過的藥研藤四郎,每一個都是她怨恨着的對象,只不過這些可都不是以前她本丸裏那個被契約與言靈束縛着只能忍氣吞聲咬牙屈從的藥研藤四郎,他們只會用那種冰冷銳利的眼神回看着她,直到她受不了那眼神的壓迫而低下頭。

沒有了契約,沒有了言靈,她就什麽都不是。

藥研藤四郎抱着自己的糖果盒子,深吸一口氣,昂首挺胸地從那個女人身邊走過。

感覺就好像是,從晦暗無光的黑夜走到了燦爛明媚的陽光之下。

也許那些黑暗還會再次降臨,但是他已經可以相信,陽光終有一日會驅散黑暗。

……

結束了購物從萬屋回到本丸的宗珏他們還未來得及站穩就看見狐之助大呼小叫地沖了過來:“審神者大人您總算回來了!有緊急政府公文需要您進行審閱!”

宗珏一把撈起跳起來的狐之助拎在手裏,扭頭道:“你們先把東西收拾好,我去書房一趟。”

說是緊急公文,整體大意也就是催促他快點幹活不要偷懶,反正他自己就能一抵十不需要湊齊一隊也根本湊不齊一隊,在這磨磨唧唧的也不會有刀從天上掉下來。

整篇文章措辭幹脆直接,哪怕是隔着印刷體的白紙黑字宗珏都能腦補出鬼燈陰沉着臉捏着金魚草造型的筆奮筆疾書的樣子,那孩子從小就是一副勤勤懇懇的性子,尤其讨厭一切消極怠工玩忽職守的行為,而且跟他越是親近他就越是要求嚴格,反倒如果是不怎麽認識的人,除非戳到他的點不然他連多看一眼都不願意。

哎呀呀,這大概就是所謂甜蜜的負擔了吧。

宗珏在文件上批複好已閱後悠悠然走出去,先是去倉庫裏清點了一下時之政府送來的資源,數出差不多十次正常鍛刀的材料帶去鍛刀房放好,然後……

然後他就走出去泡了杯茶,悠閑地坐在正對着花園的回廊裏開始賞花喝茶。

去別的空間出陣有多麽危險他再清楚不過,而且還不是像之前那樣抓了逃犯就可以回返,不趁着這段時間稍微享受一下,接下來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好好地用一個下午喝個茶賞賞花的,工作不着急等到吃完晚飯再開始做也來得及,反正鬼燈又不能拎着他的狼牙棒沖過來,就算是真的沖過來了也沒什麽用,從幾千年前開始那孩子就沒有打贏過自己。

花開得可真好啊。

說起來當時讨論本丸建設的時候鬼燈還有提議過在花園裏種滿金魚草這種設計,雖說宗珏自己不排斥用那種看久了還頗為可愛的小家夥們裝點花園,不過考慮到他本丸裏的刀劍男士們不一定喜歡這種裝飾,最後他只帶了兩盆特殊培育的小型品種養在自己的窗臺上。

“主殿。”歌仙兼定端着一盤和果子走了過來,“請用茶點。”

如此賢惠又善解人意的刀,宗珏給自己當時對初始刀的選擇點了個贊。

“一起吧。”宗珏又倒了杯茶,往邊上坐了坐讓出個位置。

歌仙兼定當然不會拒絕來自審神者的親近,微笑着道:“那就失禮了。”

不同于宗珏悠閑地把腿盤着,歌仙兼定正正經經地跪坐下來,捧着茶杯抿了一口道:“真是好茶呢。”

“茶點也很不錯。”宗珏咬了一口做成兔子造型的和果子,“辛苦你了。”

不同的刀劍需要審神者不同的對應方式,像是藥研藤四郎那樣堅強冷靜又有點心理陰影的,自然需要審神者更多的包容關心與寵愛,但像是歌仙兼定作為初始刀追随着審神者的,即便偶爾有那麽一瞬間也會想要被審神者溫柔地揉揉頭發,但是更多的時候他更需要審神者的肯定,更希望能夠成為審神者的左膀右臂。

宗珏從不吝啬于誇獎,他甚至還放下茶杯擡起手摸了摸歌仙兼定的頭發,“繼續努力。”

“請您不要……”真的只有那一瞬間想要被審神者溫柔摸摸頭發的歌仙兼定頗有幾分被看透心事的窘迫,慌忙擡手整理自己的發型,說出的話半點底氣都沒有。

宗珏輕笑,看起來仍有那麽幾分冷淡的模樣,卻也能顯露出他極好的心情。

有人陪着喝茶聊天,時間也就過得飛快,晚餐是藥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一起做的,開飯前宗珏道:“待會吃完飯你們陪我去一趟鍛刀室……帶好你們的本體。”

審神者鍛刀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鍛刀還需要其他刀劍帶着本體在邊上守着就不怎麽正常了。

歌仙兼定和藥研藤四郎對視一眼,點頭應下。

這一次鍛刀,不是讓刀匠式神鍛刀,而是宗珏親自上場,歌仙兼定和藥研藤四郎手摁在刀鞘上蓄勢待發,宗珏拎着錘子一錘一錘砸下,夾雜着黃泉穢氣的靈力纏繞于刀身之上,這是天津神避之不及極端厭惡的氣息,但是對于某些存在來說,卻是比任何東西都要有吸引力。

比如……

宗珏把成型的刀劍放入冷卻材中,黑漆漆的模樣不是現在已知的任何一振實裝的刀劍,但卻又帶着奇異的熟悉氣息。

“敵……敵槍……”藥研藤四郎喃喃道。

纏繞着無盡怨念的黃泉穢氣,可是時間溯行軍最喜歡的東西之一。

不出所料。

一抹笑意浮現在宗珏面上,能召喚到普通敵刀,那麽自然也有幾率召喚到新型敵刀。

作者有話要說:

心疼一下藥總,我果然不太擅長撒玻璃渣

以及

黃泉大概是比非洲還非洲的地方吧哈哈哈哈

講道理沒毛病啊哈哈哈哈

我絕對不是在幸災樂禍哈哈哈哈

你們看他鍛出了一把敵槍我們都要孤立他哈哈哈哈

說着被宗珏打死】

乖巧等留言.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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