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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槍到底是一種怎麽樣的存在?
審神者論壇裏常年飄着這麽一個讨論帖,宗珏在做準備工作的時候自然也好好研讀過一番。
用很多審神者的話來說,敵槍大概就是只遠遠看到就想要跪下喊爸爸的終極魔王——機動值比目前機動權值最高的刀劍男士還要高接近一倍所以無論如何都搶不到先手攻擊,能夠穿透刀裝直接對付喪神本體造成傷害,不受環境影響日戰夜戰巷戰室內戰均發揮穩定,而且防禦超高兵裝極硬,運氣不好的一次戰鬥就會出現出現多位傷員,可以說只要看到敵槍出場,審神者們可以就開始準備好修刀了。
假如從時間溯行軍的角度來說,能夠鍛出敵槍來算是運氣非常好了。
只可惜不是宗珏想要的。
他将靈力注入,開始了鍛刀的最後一個過程,喚醒依附在刀劍之上的付喪神,“準備好。”
藥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屏氣凝神,在敵槍顯現出身形的瞬間沖了上去,已經達到時之政府對刀劍能力量化也就所謂練度最高等級的藥研藤四郎作為輔助牽制,身為初始刀只在新手指導任務中出陣過的歌仙兼定主攻,雖說這種安排難免會拉長戰局,并且不可避免地因為歌仙兼定的練度低攻擊弱導致受了些傷,但是當敵槍哀嚎着化為黑煙時,歌仙兼定的練度切切實實地往上漲了一小截。
宗珏一一看過歌仙兼定和藥研藤四郎的傷勢,确認他們還能夠繼續戰鬥後反身又取了一份材料投入鍛刀爐中,“繼續。”
這樣的鍛造是一種非常機械化非常無趣的工作,沒有任何靈性可言,手下逐漸成型的是注定要被粉碎的犧牲品,夾雜着黃泉穢氣的靈力似乎還能嗅到血池令人作嘔的腥氣,游離漂浮于無盡時間空間縫隙之中無所依憑的時間溯行軍像是鯊魚被帶着血氣的誘餌所吸引,橫沖直撞進鍛刀爐內,占據其中只有雛形的刀劍,污染,定型,最後化為醜陋而又熟悉的模樣。
宗珏斷斷續續地又鍛造出了幾振敵槍,敵打刀,敵太刀,甚至還有兩振敵大太,還算寬敞的鍛刀房裏到處都是戰鬥過後留下的痕跡,牆上地上乃至天花板上遍布刀痕,敵刀污濁粘稠的黑紫色血液與刀劍們鮮紅的血液交織,只不過到底紅色極少,黑紫色遍灑。
因為長時間高強度地進行鍛刀,屋子裏熱得像是蒸籠,身體裏的水分蒸發得極快,甚至于空氣都因為這過于燥熱的溫度而出現了一絲扭曲。
在這種環境下進行戰鬥,無論是對體力還是對意志的消耗都大得驚人,藥研藤四郎恍惚都覺得自己像是回到了烈火熊熊的本能寺。
“還行嗎?”宗珏問道,比起汗流浃背帶着傷顯得頗為狼狽的藥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明明一直離鍛刀爐最近的他卻是氣定神閑連汗都沒出一滴,拎着錘子冷靜地察看兩個戰鬥力的傷勢。
“沒問題。”藥研藤四郎捂着自己正在滲血的右腹部點點頭,沒有傷到內髒,也不影響正常活動,他完全可以繼續戰鬥下去。
“可以。”歌仙兼定答得有些勉強,他身上的傷要比藥研藤四郎嚴重不少,畢竟大部分時間藥研藤四郎都是輔助牽制敵刀,由他來攻擊,以求最大限度地提升練度和對敵經驗。
“再堅持一下,還有最後一次。”宗珏拿起他準備的最後一份材料放進鍛刀爐,如同感受不到疲憊灼熱一般揮動起錘子。
歌仙兼定他們哪怕是站在幾米遠的地方都覺得撲面而來的熱浪滾滾叫人喘不上氣來,可想而知幾乎是直面火焰的宗珏所面臨的高溫有多麽可怕,而且整個可能長達數小時的鍛刀過程中,兩振刀劍還能休息休息喝口水處理一下不嚴重的傷,宗珏卻是要不間斷地揮動錘子捶打礦石,一絲不茍地注意着爐火随時進行調整,別說休息了,連稍微松懈幾秒的空隙都沒有。
錘子敲擊在已經初現雛形的刀劍上,一聲一聲規律而又沉悶,沒有半點失誤,也不會出現半點失誤,每一錘都精準地落下,每一次爐火的調整都及時而恰到好處,宗珏的眼睛倒映着爐火跳躍炙熱的紅,什麽也不去聽,什麽也不去看,清除一切雜念大腦專注于一件事情之上,一遍又一遍演算出最佳方案,身體一板一眼毫無誤差地執行着大腦演算出的方案,不知疲憊,不知辛勞,宛如精準的機器。
——雖然偷閑摸魚翹班一把好手,但是一旦開始了任何一項工作,宗珏就會以百分百的專注力投入進去,不容許任何誤差,不容許任何瑕疵,以最高效率把事情做到無可挑剔,但凡是看到過他現在這種工作狀态的人,也就完全可以理解為什麽他能在地獄占有一席之地了。
若非如此,鬼燈也不會那麽放心地把他派來處理這邊的事情。
好吧,實在看不慣他每天對着金魚草喝喝茶賞賞花完全不工作是主要原因。
這一次的鑄造似乎格外漫長,宗珏一遍遍敲打着初顯雛形的刀劍,爐火又大了幾分,滾燙的火星不可避免飛濺,在他的皮膚灼燒出一個個傷痕,而後傷痕又被靈力修複收攏愈合,如此反複,只是看着都覺得疼痛不已。
刀劍一直都沒有定型,每一錘下去都會是新的形狀,宗珏卻并不覺得着急,甚至還有一點隐隐的興奮。
有大魚在周圍不停地游蕩,所以雜魚才不敢靠近,之所以遲遲不咬鈎……
大概是因為誘餌還不夠香甜。
真是貪心的魚兒呢。
宗珏停下錘子,咬破指尖,黃泉眷屬的鮮血滴在刀身之上的瞬間,門窗緊閉的室內驟然起了風。
來了。
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濃郁的晦暗氣息充斥着房間,風穿透了無盡時間空間的洪流直直席卷,并非依附,而是吞噬撕咬着刀身上的穢氣靈力,就像是荒原之上獅子一口咬住羚羊的喉嚨,刀身不斷地震動着嗡鳴着,垂死掙紮卻又無處可逃,在一個猛地抖動之後,寸寸碎裂。
風更大了,卷着叫人遍體生寒的怨念翻湧呼嘯仿佛鋪天蓋地,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才能勉強看清眼前,一道身影藏在風中影影綽綽逐漸凝實,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沖向了歌仙兼定,手上的兵器閃爍着詭谲的寒光。
是槍!
比他們所面對過的任何一振敵槍還要快,在意識到的同時槍尖就抵在了歌仙兼定胸口,在他的衣服上撕開一個小口,只要再深一點點,再用力一點點,他就會碎刀當場。
但是槍尖無法再寸進分毫了,宗珏牢牢地抓住了槍尖,無論對方如何嘶吼着用力,他的手都穩穩地握着槍尖,進不得,退不得。
鮮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宗珏卻像是毫無所覺,只直直地看着眼前這振敵刀,壓迫着對方無法動彈。
這應該是一振敵槍,但卻不是他們所遇見過的普通的敵槍模樣,矯健有力的身體覆蓋着的是便于行動的輕甲,從頭到腳遮蓋得嚴嚴實實,又被黑霧籠罩,只有一雙蜜色的眼睛從輕甲的縫隙之中露出來,折射着刺骨的冰冷與怨毒。
他手上的本體也不一樣,是一把裹纏雕刻着精美花紋的短槍,不過小臂長短,通身都是陰沉冰冷不帶任何光亮的黑,只有槍尖的鋒芒帶着絲絲寒意。
沒錯了,時間溯行軍陣營出現的新型敵刀之一,也是宗珏的任務目标之一,時之政府暫時将其定名為敵短槍,和所有的槍一樣能直接穿透刀裝攻擊本體,而且比普通的敵槍速度更快殺傷力更大,幾乎開局就能一槍直接帶走一個,刀裝極厚根據目前的資料來看只能勉強擊退根本無法斬殺,最重要的是這種槍造成的傷害是永久性的,不能通過手入或者治愈術法進行恢複。
也就是說一旦被傷到,就再也無法治愈。
啧,還是輕敵了。
“你們出去。”宗珏說道,一眨不眨地盯着對方的眼睛,“把門關好。”
“……是。”縱然再怎麽不甘,藥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也很清楚面前的敵人不是他們能應付的,硬是要留在這裏只會礙手礙腳,反倒成了累贅。
見藥研藤四郎和歌仙兼定離開,敵短槍嘶吼一聲扭身就要去追,卻被宗珏一腳踢得撞在鍛刀爐上。
“天津神那麽脆弱,不小心被我搞得神堕可就糟糕了。”宗珏喃喃念叨着,随意甩了甩手上的血,滴在地上的鮮血漂浮起淡淡的黑煙,他的腳下,光明到達不到的陰影之中,還在不停流血的手上,有什麽不可感知但卻确實存在着的恐怖被揭開了封印,翻湧了出來。
如同西洋神話裏,潘多拉打開了災禍的魔盒。
空氣裏回蕩着尖叫聲悲泣聲哀嚎聲一切一切帶給人不适與痛苦的聲音,憑空有火焰燃了起來,幽幽震顫着似是扭曲的人臉,屋子裏的空氣像被抽幹了,不,應該說像灌注進了滿屋子的水泥,把所有可以稱得上正面的氣息擠了出去,只留下了因為過于巨大的量壓縮在這麽一個小小的屋子裏而凝固如實質的怨恨。
仇恨,嫉妒,貪婪,傲慢,這世間還有哪裏能醞釀出比黃泉最深處還要甘美的惡呢。
跟宗珏這種黃泉出身的禍津神相比,敵短槍那麽點怨念實在是太小兒科了。
“那麽……”宗珏漫不經心地走到癱軟在地上的敵短槍面前蹲下身,像摸貓貓狗狗一樣摸着他的頭,“聽話一點好好配合,嗯?”
敵短槍戰栗,垂下頭一言不發。
既不反抗,卻也不願意配合。
……
幾分鐘後,宗珏拉開了門,除了手上的傷之外毫發無損,連衣服都沒破半點,他抄着手看着坐立不安往鍛刀室裏瞅的歌仙兼定和藥研藤四郎淡淡道:“準備一下,明天出陣。”
鍛刀室內幹幹淨淨整整齊齊,就像剛剛發生的事情只是一場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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