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二十九條命 陰天有雨

苗俊起身走回了卧室，關上了門，盯着手機屏幕猶豫半天，接通了電話。

“喂，媽。”

他試圖扯出一個微笑，但是沒有成功。

“你幹嘛呢？”電話那頭雲雅語氣不善。

“沒幹嘛……洗衣服呢。”苗俊蹭了蹭鼻子。

“知道我找你幹嘛嗎？”雲雅又問。

苗俊抿了抿唇，不太敢回答。

自打父母離婚後，他與雲雅的關系就變得很不好。

他也曾絕望地崩潰大哭，求他們不要離婚，但是除了換來兩人對他“自私”的斥責外，還是什麽都沒有留下。

他也曾賭咒發誓，說如果他們離婚他就去孤兒院，再也不認他們當爸媽，但是結果，沒有人考慮他的意願，兩人協議分手，苗俊歸雲雅撫養。

他自始至終不能原諒父母的決定，盡管在長大後他也明白了，感情是兩個人的事，為了孩子勉強湊在一起的夫妻也不會幸福。

但道理總是說給別人聽的，輪到自己卻無論如何也想不通看不開。

繼父佟建昆是個不錯的人，他知道苗俊不願意和他們生活在一起，所以上中學後便将他送去了寄宿學校，又在他考上大學之後，将這個房子無償過戶給了他，還在他畢業後幫他找了銀行的工作。

苗俊不是不知感恩的人，但他心裏明明白白地知道佟建昆是他父母婚姻的第三者，他不管怎樣也過不去這道坎。

因此他對雲雅的感情，也從小時候單純的痛恨厭惡，不知不覺摻雜了複雜的感念、歉疚和莫名的畏懼。

“不……不知道……”他遲疑着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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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知道呢？”雲雅沒說兩句就壓不住怒氣了，“全世界都知道了吧？”

苗俊怔了證，一時沒聽明白。

“你可真行啊，當初你跟我說你是同性戀，我怎麽跟你說的？我說我理解你、我尊重你、我支持你，只要你自己過得好，你處理好自己的感情，唯獨一點就是你盡量低調一點，你佟叔叔可以和我一樣理解你，別人呢？別人知道了怎麽看他？他的事業人脈全都會受影響的！”

聽到這裏，苗俊終于知道了雲雅的意思，說的定然是微博上那件事了。

“對不起……”苗俊不知道該怎麽解釋，只能暫且由她誤會，并且這樣道歉。

雲雅重重的呼吸聲從聽筒裏傳了出來，又說：“那小子以後不許見了，別人問你你就說是親戚，不許跟別人出櫃，把你朋友圈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給我删了！我不想再聽到任何人打聽你這種事！”

“嗯……我知道了……對不起……”

挂斷了電話，洗衣機的提示音響起，苗俊深深嘆了口氣，收拾起跌倒谷底的心情，推開卧室門，卻看到老黑正在浴室裏将衣服一件件的拿出來。

老黑聽見他開門，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連忙雙手捧着衣簍，傻笑着走到他跟前，等他的表揚。

苗俊此刻沒那個心情，接過衣簍轉身去了陽臺，留下老黑一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第二天一早，苗俊打車把老黑送去了幼兒園，在門口把他交到方茗手上時還是一萬個不放心，反複叮囑不要丢了手機鑰匙和錢，下班給他打電話，如果他下班早就來接他，如果要加班就先打車回家，還讓他反複把小區名字背明白。

方茗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說：“我們這邊兒三歲的孩子都不用囑咐這麽多，你就放心吧，我還能把他丢了？”

苗俊心說你眼前這傻子可不就是三歲嗎。

他看了看時間，上班也要遲到了，只得急匆匆地打車離開。

方茗帶着老黑先在幼兒園門口一一迎接了來上學的小朋友們，不少小娃娃都對這位新來的男老師十分好奇，圍着他叽叽喳喳地問個沒完說個沒完。

老黑哪見過這場面，又怕一個不小心讓小朋友受了傷，只得整個人呆若木雞，一動不敢動。

在門口站了兩個多鐘頭，最後一個遲到的小朋友也終于抵達，兩人一起将他送進教室，而後方茗便帶着他去了辦公室。

“來你把這個表填了，然後把身份證給我，我去複印一下。”方茗遞給了老黑一張表格。

老黑愣在原地，思考很久，才想起來苗俊和他說過燕紫在幫他辦身份證，這個禮拜可能就能拿到。

問題是……現在還沒有啊……

“你沒帶身份證啊？”方茗有點無奈，“我去，這俊俊搞個屁啊，我們這管理可嚴了，沒有身份證肯定不行，你等會兒我給他打個電話吧。”

電話撥通，苗俊的手機無助地在辦公桌上打着轉，而苗俊本人卻在行長辦公室裏挨訓。

“這個事情不是小事，你在外面代表的就是我們HT，你說你作為大客戶經理，多少家公司直線和你聯系，現在已經有很多家對我們行的專業形象提出質疑了！”

“對不起……”

“員工私生活我們是不會幹預的，但是你不能對咱們工作産生影響對不對？我也知道你跟佟總是親戚，上頭給了話讓你來的。我其實最看不慣這種事了，按說你這學歷什麽的也并不适合，但是我看你平時也都挺老實的，沒出過什麽大錯，所以也從來不把你當什麽空降部隊看，但是你這個事情問題太大了！”

“對不起……對不起……”

“沒人接。”方茗挂斷電話，“估計禮拜一早晨要開會吧，”說着看了看時間，說：“不行我待會兒馬上也要上課了，這麽的，我幫你打個車，你去找俊俊吧。”

方茗帶着老黑又回到幼兒園門口，攔了一輛出租車，跟司機報了地名，又囑咐老黑道：“你到了銀行就到前臺，說你找苗俊，有什麽問題你就給他打電話，我把我電話也給你存上，他要是還不接你就再給我打，有問題嗎？”

老黑愣愣地搖了搖頭，一臉茫然地就被拉走了。

苗俊被罵了半個多鐘頭，垂頭喪氣地回到辦公室，打開手機一看卻有個方茗的未接來電，撥回去他又沒接，正在納悶，忽然收到了信用卡賬單提示，一見上頭的數字，他頓時頭都大了。

雖然給老黑買買買的時候已經預見到了這個結果，但是真實地體現在賬單上還是讓他有點難以承受。

這才一周，往後的日子怎麽過？

接連的打擊和壓力，所有的煩惱全都積壓了過來，苗俊只覺得心頭憋得難受，甚至想要大哭一場。

正在這時，座機忽然響起。

“俊哥，來一下大堂吧，你男朋友來了。”

苗俊心中一驚，急急忙忙地趕去了大堂。

老黑正有些膽怯地四處張望着，一見苗俊出現，立馬興奮地大叫：“哥！”

苗俊正要答應，卻眼見着行長從電梯裏走了出來，連忙沖上前一把薅住老黑把他拖到了外頭沒人的地方。

“你不在幼兒園跑這來幹什麽！！”苗俊一時控制不住，又吼了出來。

老黑吓了一跳，畏畏縮縮地說：“我沒有身份證……茗茗讓我來找你……”

苗俊心裏煩透了，胡撸了一把頭發說：“沒有身份證你找我有什麽用啊？！燕子不是在給你辦了嗎！”

老黑害怕地抿了抿嘴，不知道該說什麽。

“媽的真他媽煩死我了！我他媽怎麽這麽倒黴啊！”苗俊煩躁地踢了一腳電線杆，疼得他立馬飙出了眼淚，捂着腳蹲下了身子。

老黑見了連忙上前扶他，苗俊一把将他甩開，罵道：“滾！你他媽的離我遠點！我他媽好好的養個狗，莫名其妙變成人了！吃我的住我的穿我的！一個禮拜花他媽我兩個月工資！全世界都因為你罵我！我招誰惹誰了！！我他媽上輩子欠你的嗎！！！”

老黑在一旁端着手不敢言語，他聽得明白是因為自己讓苗俊花了很多錢，還讓他受了委屈，但他也不知道該怎麽辦。

“滾！滾！滾！有多遠滾多遠！別讓我看見你！”苗俊起身推了老黑一把，沖進了銀行，也顧不得旁人的目光，擦着眼睛跑回了辦公室。

渾渾噩噩地度過了一天，沒有一個人敢來招惹苗俊，下班之後又加了一會兒班，洗了把臉，看着鏡中的自己，也終于慢慢冷靜了下來。

他因為自己心情不好就罵出了那樣難聽的話，對于老黑來說，也一定很難過吧。

他覺得自己無辜，老黑又何嘗不是呢？

原本做着無憂無慮的狗，莫名其妙變成了人，要突然去學會了解這個完全不同的世界，他一定也很害怕吧。

說到底，不也是因為他把雪球兒帶回家才會發生這一切嗎？

對老黑來說，他可能就是全世界，但他卻這樣兇他罵他……

苗俊嘆了口氣，鎖門下班，在路上買了兩個老黑愛吃的菜，準備回家賠個不是，再帶他出去逛一逛。

可回到家門口敲了半天也沒人開門，苗俊心中疑惑，拿出鑰匙一擰，門卻開了。

“老黑？”

屋裏漆黑一片，自然是沒人的。

苗俊放下餐盒，拿出手機撥通了老黑的電話。

“您好，你撥打的號碼已關機，請稍後再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