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第七十二條命 煙消雲散

“你真的要跟我一起去嗎？”汪路延看着穿衣鏡前的雪球兒，猶疑問道。

雪球兒“呲——”地猛噴了一陣發膠，然後用梳子使勁把頭發往後梳了梳，說：“當然要去了，我不去，你再給那鷹妖下了什麽套怎麽辦？”

“他肯定不敢了呀，”汪路延道，“你都已經拆穿他的陰謀詭計了，他肯定不能再怎麽着了。”

“去了也沒損失，”雪球兒撫了撫頭發，扭頭問道，“你幹嘛不想讓我去？”

汪路延看着雪球兒的模樣，不知如何開口。

雖然合作一事是英瑞垚安排雲翼給汪路延做的局，但合同還是實實在在簽了的，現在危機既已化解，回到現實的問題，合作也不能說拉倒就拉倒了，硬着頭皮也得接着上。

雪球兒自然是不放心他再去和他們接觸的，于是便提出以助理的身份和他一起出席今天的會議。

可是汪路延看着他一身白色西裝搭配大背頭，故作冷酷的娃娃臉怎麽看怎麽像是……女扮男裝。

“沒不想讓你去……”汪路延撓了撓頭，“但是你……你也不用穿這樣吧……”

雪球兒低頭看了看自己身上，又擡頭問：“怎麽了？不應該穿西裝嗎？你不是也穿西裝嗎？”

“是啊……”汪路延尴尬笑笑，“但是你這一身白西裝……”

“白西裝有問題？”雪球兒有些疑惑，“我穿白色最好看了。”

“是，是……”汪路延摸了摸鼻子，“但是一般來說……開會什麽的……不會穿這個顏色啊……你這像是參加高級晚宴或者……走紅毯穿的……”

雪球兒輕輕一笑：“我這麽跟你說吧，我就算穿個睡衣去，我這個氣質，我這個形象，也是高級晚宴紅毯的水準。”

“……”汪路延放棄了抵抗，“行吧。”

枯燥沉悶的會場上，雪球兒眼睛盯着雲翼，手指在“薛秋”的名牌上随意地撥弄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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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破名兒啊你給我起的？”他低聲向汪路延吐槽道。

汪路延正翻看着會議文件，聽了這話一時還沒明白過來，擡眼看了看才恍然大悟，笑道：“就問名字的時候我随口一說，人家就這麽記了嘛，這不重要。”說罷又低頭去看文件。

雪球兒扁了扁嘴，看看汪路延認真的神情，還是不太明白究竟為什麽為了個咖啡屋的事這麽上心，在他看來，幾十年的光陰轉瞬即逝，合該好好吃喝完了才是，何必非要賺錢？

他轉頭又看了看正對着話筒滔滔不絕的雲翼，心中對他們這種非要做人的妖更是難以理解，明明一個兩個都能呼風喚雨的，非要收了妖力來配合凡人世間的規則，仿佛在演一出浸入式戲劇似的。

雲翼一邊講着話，目光一邊在長桌上逡巡，短暫接觸雪球兒的眼神後，便連忙回避閃躲，但講話的內容語氣卻未受到影響。

雪球兒見他眼中有些畏懼神色，反倒覺得有些有趣，一手撐着下巴拄在桌上，聚精會神地望着雲翼。

上回初見時，他對這只雲雀并沒有太多印象，只從燕青和英瑞垚的言辭中大約聽得明白，他應是愛過燕青而不得，便轉投了燕青的天敵英瑞垚，多年來的作為也算為虎作伥了。

只是他若果真是為了報複燕青，現在也該算雪了恨，何必還要繼續跟英瑞垚混下去呢？而且竟敢以身犯險，惹到汪路延的頭上來？

雲翼察覺到了雪球兒專注的眼神，不敢再擡頭去看，眼睛盯着講稿，額頭上開始有汗沁出，眼神明顯愈發慌亂，連說話都開始卡殼了。

雪球兒輕輕笑笑，心中暗道：小妖就是小妖，被盯一盯就怕成這樣，我還能吃了你不成？不過也是，不做虧心事才能不怕鬼叫門，得罪了本大仙，自己心裏也該有點數才對。

終于，雲翼再也扛不住壓力，将講稿推給了身旁的人，抱歉地點了幾個頭，裝作身子不适的樣子匆匆走出了會議室。

雪球兒見狀，扭頭向汪路延說了一句：“我去看看。”

汪路延茫然一擡頭，卻見雪球兒一手撐在桌上托着下巴，眼睛一動不動地看着文件，沒了一絲神彩。

他心中詫異，擡手輕輕碰了碰雪球兒的身子，卻發現那身體如蠟像一般僵直，顯然已不是真身了。

“上哪兒去啊？”雪球兒的身形随着話音顯露在雲翼面前，正在倉皇疾行的雲翼大吃一驚，朝後踉跄幾步，險些跌倒在地，臉色有些發白，顫顫巍巍行了一禮道：“大……大仙……”

雪球兒上下打量着雲翼，又重複道：“問你呢，上哪兒去啊？”

“去……去……廁所……”雲翼戰戰兢兢答道。

雪球兒輕輕一笑，說：“廁所？不是在那頭嗎？”

“啊對對對，”雲翼慌張地應了一聲，轉身就往反方向走，一擡眼才發覺眼前只有一扇會議室的大門。

雪球兒忍不住“撲哧”一笑，道：“詐你呢，我頭一回來，哪知道廁所在哪邊？——不過也可知你說去廁所的話也是扯謊了。”

雲翼轉過身，畏懼地望向雪球兒，咬了咬牙，問道：“大仙……你……你究竟想怎麽樣？”

“我想怎麽樣？”雪球兒眉毛一挑，“怎麽成了我想怎麽樣？你們處心積慮地設計我家那口子，我連跟在身邊護着都不行了？”

雲翼張了張口，躊躇片刻，道：“這事……這事是我出的主意，大仙若責罰，罰我便是了。”

雪球兒看了看手指都在輕輕打顫的雲翼，不由得又笑了笑，思忖一陣，問道：“好啊，那你說，怎麽罰你才好？”

雲翼垂着雙目，道：“聽憑大仙處置。”

雪球兒雙臂抱在胸前，上下審度他一番，輕笑一聲，道：“将你的金丹交出來，回去做你的雲雀如何？”

雲翼身形一震，擡眼看向雪球兒，抿了抿唇，道：“我若依言，大仙可能放過我老板？”

雪球兒哼笑道：“跟我談條件？”

雲翼咬了咬下唇，說：“不敢。”

雪球兒勾了勾唇角，伸出手掌：“那就拿來吧。”

雲翼盯着雪球兒的掌心許久，終于擡起手，緩緩自腹部向上提推，而後從口中吐出瑩瑩的金丹，幽幽飄到了雪球兒手掌之上，随後他又向雪球兒行了一禮，再擡起頭時已是面無血色。

雪球兒心中詫異，也有些騎虎難下。他心知肚明雲翼不過是個喽啰，這回作亂定是英瑞垚的安排，他不過看他畏畏縮縮的模樣心中有趣，才故意出言挑釁，卻未料到他果真如此聽話，連金丹都能說交就交，為了這鷹妖竟連命都不要了？

“不敢談條件……”雲翼身形已有些搖晃，“只求大仙……放了他……”

雪球兒有些哭笑不得，把玩着手上的金丹，說：“你這樣，我倒沒趣。我要你這金丹作甚呢？即便你不死，我也不能随便就把他怎樣，你說你……是不是傻的？”

雲翼腳上有些發軟，踉跄兩步，扶着牆緩緩滑下，跌坐在地上，擡眼看向雪球兒，艱難開口道：“我看汪路延的樣子，全然不記得前世之事，想必是大仙将他的記憶又封印了。如此……對他的壽命定有折損……我這金丹，能續上他幾十年的陽壽……就當我替老板賠罪了。”

雪球兒心中一動，目光落在手中的金丹上。

雲翼所言非虛，數百年的道行的确能換來幾十年的壽命，而他雖然口中不在意，卻也畢竟隐隐有些擔憂汪路延壽數的問題，若果真用這個……

他又看了看雲翼，卻見他已阖上了眼，神色淡然，仿佛得到了解脫一般從容赴死，忍不住開口問道：“你究竟為什麽要這樣幫那鷹妖？”

雲翼緩緩張開眼，眼中似乎一片茫然。

“若是為了報複燕青，你也不必做到這一步吧？”

“燕青……”雲翼喃喃地重複道，忽然輕笑一聲，說，“我這一世……真是糊裏糊塗……害人害己……這金丹若能為大仙所用，也算我償了些債吧……”

說罷，雲翼身形漸漸變得透明，最終化成了一只雲雀。

門外的聲響隐約傳進了會議室中，不時有幾人疑惑地擡頭朝門口張望。

汪路延側耳聽着，卻也無從分辨是不是雪球兒，但心中也有些忐忑。

他又看了看身旁雪球兒的假模子，慢慢撤了撤椅子，貓着腰起身也朝門口走去。

雪球兒看着雲翼的真身，搖了搖頭，正要揮手将金丹送回他體內，忽然眼前一暗，一道黑影閃過，英瑞垚立在了自己面前，雲翼的肉身已被他捧在手中。

英瑞垚目光陰鸷，冷冷瞪着雪球兒，咬牙道：“大仙果真性情，為了一介凡人，竟連六界的規矩都不顧了？”

雪球兒聽言，不由冷哼一聲，道：“我不過一只仙獸，連地仙的資格都沒有，哪有這樣的膽子？雲翼自甘奉上的金丹，我可是根本未曾動手的。”

英瑞垚看了看手中的雲雀，擡眼挑眉問道：“他為何要自甘奉上？”

雪球兒轉了轉眼珠，淡淡一笑，“自然是為了燕青，難不成還為了你？”

英瑞垚片刻失神，随機冷笑一聲，道：“大仙不必在此挑撥，我不過拿他當個喽啰，莫非還在意他心裏想着誰？”

雪球兒笑了笑，将金丹在雙手間抛擲戲耍着說：“你在不在意也罷，這回你設計我家那口子，害得他折損陽壽，雲翼用他的命換了，我也不同你計較了，這事算是翻篇兒，可是往後我你再敢動他一根手指——”

話未說完，英瑞垚忽然猛地伸出手搶奪金丹，雪球兒一驚，連忙騰挪閃避，手臂不防被他的利爪劃破，血珠撒了一地。

雪球兒吃痛，擡手在手臂上抹了一把，大喝一聲：“找死！”也化出了利爪，正要朝英瑞垚撲去，會議室的大門卻忽然打開，汪路延閃身走了出來，一見英瑞垚頓時怔住。

雪球兒也是一愣，英瑞垚卻看準時機，縱身提着他的肩臂一躍，在雪球兒面前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