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舊人如故三

不知過去多久。

“爹爹~”一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傳來。

容回回了回頭,只見祁言摟着一個小枕頭站在門口,這山裏夜間有些涼,他衣着單薄,該是寝下又爬起來的。

容回溫聲道:“言兒怎麽來了?”

祁言看着他說:“我想和爹爹一起睡。”

這小包子自打和他見面,就一直粘着他,恨不得時時刻刻和他在一起,容回不忍心拒絕,把他抱了起來,“你父上可知道你來了我這裏?”

祁言搖了搖頭,“我同鴻雁說了,要和爹爹一起睡。”

“那去床上躺着。”

他把祁言放在床裏側扯過被子給他蓋上,再折返去關了門,吹熄了幾盞燭火,只留了靠近床的一盞。

他掀開被子躺下,小包子立即過來摟住他,“爹爹。”

容回幫摟着他的小包子掖了掖被子,他沒什麽照顧孩子的經驗,不過這小包子除了粘人,不哭不鬧,倒是好照顧。

他心裏想若是他像尋常人一樣成親生子,孩子也該有這麽大了。

想到什麽,容回柔聲問懷裏的小包子,“言兒,你娘親呢?”

“我沒有娘親,我只有父上和爹爹。”

容回想,估計是這孩子小,并不記得關于自己娘親的事了,那他口中的‘爹爹’又是個怎樣的人,他很好奇,“爹爹以前同你們一起住麽?”

“嗯,爹爹以前和父上一起住,一起吃飯,一起睡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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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回總算明白,祁言口中的爹爹和遇辰是一對眷侶,對于斷袖,他倒是不訝異的,同門中有兩位師叔便是同性道侶。

“爹爹,明日你陪我去騎馬可好?”

容回已經決定明早一早就走,對于祁言的請求,他一時之間不知怎麽回答,若是不答應,這小家夥必定不會好好睡,他道:“你且先睡一覺,若是明日天晴便去。”

“好,那我現在就睡。”說着,他閉上了眼睛,很快有了睡意。

容回見他呼吸平穩,也閉上了眼睛。

隔天一早,天微亮之時,容回便醒了,懷裏的小包子還睡得正熟,小手緊緊抓着他的亵衣,生怕他跑了似的。

容回動作很輕地從他手裏把衣服扯了出來,下了床後再給他掖了掖被子。仔細瞧着,小包子和他父上長得幾分相似。

分明才相識三天,容回卻有些舍不得離開。

他更衣完畢,回頭再看一眼熟睡的祁言,開門出了去。

鴻雁比他還要早,此時已經在外面的回廊等着他了。

容回上前拱手,“鴻雁姑娘。”

鴻雁把手上的一把劍和一個包裹遞給他,“這是當初你的随身之物,我都給你收着,你看看可少了什麽。”

容回接過她遞來的東西,并沒有查看,他所有随身物也只有這一把配劍至為重要,是他九歲時,師父送給他的。

“鴻雁姑娘,遇辰公子起了麽?”

“未曾。”鴻雁道:“君上說了,你不必向他辭行。”

容回眸光黯了黯,昨夜遇辰特地來找他,卻又在聽到他辭行時,冷着臉走了。他那時來找他可是有話要說?

想來就算他現在去見他,同他辭行,他也不會給好臉色,還是罷了。

鴻雁開口,“影。”

一名穿着藍衣的男子上前,他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在。”

鴻雁吩咐道:“你帶容公子出山。”

“是。”影看向容回,“跟着我走。”

容回朝那名叫影的男子拱了拱手,“有勞。”

“爹爹!”

聽到這個聲音,容回回頭,只見小包子穿着亵衣,打着赤腳朝着他跑來,“爹爹!”

他怎麽這個時候醒了。

小包子跑過來摟住了他的腿,淚眼汪汪地仰着臉看着他,“爹爹,你又要走了麽?”

容回矮下身子,“我有要事要辦,不宜久留。”

祁言眼眶裏的水嘩一下流了下來,“可是爹爹才剛回來,上一次爹爹走,隔了好久好久才回來,這次也要好久好久麽?”

容回用拇指把他臉頰的淚水拂去,“待我辦好事,便回來看你。”

祁言抽泣着,拉着容回的袖子,“可我不想爹爹走,我想爹爹和我,和父上一起。”

容回摸了摸他的頭,“言兒乖,不哭,待我辦好了事,就回來看你。”

祁言咬着唇,“那爹爹一定要快點回來。”

“好。”

鴻雁看向不遠處的侍女,“青柳,帶少君回去。”

名叫青柳的侍女過來牽起祁言,“少君,回去吧。”

祁言跟着侍女回房,還不斷回頭看着容回,待看不到了,容回朝影道:“走吧。”

影帶着他往山上走,有一條雜草叢生的小道,看樣子不經常走。

一路上,影沒有開口,只顧着往前走,容回也沒挑起話題,這個叫做影的男子臉上就寫着不想搭理任何人。

這後山的樹皆是古木,随意挑一棵樹都有水缸那麽大,參天而立,足有幾十丈高。

這羽靈溪還真是個靈氣十足的地方。

容回原本以為他們要翻過這座大山才能出去,卻不想半山腰有一個石洞,石洞比人要高一些,裏頭深不可測,影掏出了火種點燃了火把,領着他往洞穴裏走,一路上十分安靜,腳步聲和火把燃燒的聲音在洞中回響。

走了約莫半刻鐘,隐約看到了一個光團,越往前走這光團越大,走近了才知道這就是出口。

——

靈溪宮。

遇辰擡手推開房門,提步進去,他的目光在房裏逡巡了一圈,房裏空空蕩蕩地,絲毫沒有他留下的痕跡。

不知何時,鴻雁出現在門口,看着房裏幾分落寞的背影,她開口,“君上為何不留住他?”

遇辰手上的玉骨扇沿着屏風的邊沿劃過,“留住了又如何,心不在這。”

此時,門口一陣風拂過,鴻雁身後多了另外一個人,正是靈溪宮的侍衛影。

影抱着拳道:“君上,人送走了。”

遇辰淡淡應了一聲。

——

容回沿着洞口下了山,這山上灌木叢生,沒有一條能走的路,他只得借用法力飛身而起,像燕子一般在樹枝上借力,穿梭于林間。

他重傷初愈,不能頻繁使用法力,走出了許遠,發現一口清泉,他停下稍作歇息,喝了些甘甜可口的泉水,往剛剛走過的路看,已然看不到羽靈溪的群山了。

他怔忪片刻,他下山後走了至多五六裏,羽靈溪的山那般高,不可能在這就完全看不見蹤影的。

又或者說,羽靈溪地處窪地?

他滿心疑惑,奈何要趕路,他歇息片刻便繼續往林子外走,不知多久,終于看到了一條寬敞的管道,沿着官道往前走,看到了一間茶肆,那茶肆不過是個茅草搭的棚子,擺了幾張桌子,簡陋得很。

他進了茶肆坐下,叫了一壺茶,随口問起了茶肆的掌櫃,“掌櫃的,你可知附近有一處山谷叫做羽靈溪?”

掌櫃的搖頭,“沒聽過。”

容回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往四周看了看,這一帶山不多,有的只是幾處小丘陵。那羽靈溪若是窪地,他從洞口出來後,應當是平地,可他分明還沿着下坡路走了一段,可見那山是真的山。

腦海裏閃過一個念頭,莫非是那羽靈溪四周結了結界,否則在此地不可能看不到那一座座山。

他又問掌櫃的,“這裏可是魯州地界?”

掌櫃的道:“這裏是池州了,魯州還要往前幾十裏。”

“多謝。”容回再喝了一杯茶,放下了幾個銅板,繼續趕路了。

他要先去魯州,他與同門師兄弟在魯州分散的,說不準他們還在等他,就算他們已不在魯州,他也要回去看看。

回到魯州當初他們住過的客棧,臨仙臺的同門師兄弟早在三天前就已經退房離開了。出了客棧,一只蝴蝶飛了過來,繞着他轉圈。

這是臨仙臺的傳信蝶,傳信蝶若是找到了要傳信的人,便會一直繞着他打轉。

容回走到一處無人的地方,雙手捏了一個法訣,那傳信蝶的尾巴便發出了手指粗細的熒光,傳信蝶在空中飛舞,尾巴上的熒光畫出了一行字:我等先去禪州,速來。

待畫完了這一行字,傳信蝶便化作星星點點消散在空中。

同門的師兄弟已經前去禪州了。

此去禪州山長水遠,若是靠一雙腿必定要耽擱許久,恐怕等他趕過去,論劍大會都結束了,他去了附近的馬概,買了一匹馬,在客棧住了一宿,養精蓄銳。

隔天一早天沒亮就啓程,快馬加鞭趕去禪州與同門師兄弟彙合。

連續兩日奔波勞累,昨夜還是風餐露宿的,到了荟州的一個小鎮,他打算找個客棧落腳,好好歇一晚再趕路。

——

人來人往的大街上,一輛華貴的馬車慢了下來,街上的人紛紛讓道。

馬車上穿着紫衣的孩童挑開了簾子,趴在窗框上看着外面的街道和店鋪,他還是第一次見這麽熱鬧的街道,這是在羽靈溪看不到的。

“賣冰糖葫蘆咯!賣冰糖葫蘆咯!兩文錢一串!”

小包子看着那插在草靶上一串一串紅彤彤的東西,眼睛亮了起來,覺着十分新鮮,回過頭來指着外面,“父上,我要那個!”

坐在車廂裏,右手虛握支着頭的遇辰開口,“影,停下。”

馬車停了下來,祁言挑開了門簾出去,影下了車轅,把他也抱了下來,祁言指着那冰糖葫蘆,“影,我要那個!”

“是。”影牽着他來到了賣冰糖葫蘆的面前,從草靶上面取了一串下來,交給祁言。

祁言舔了舔,很甜他很喜歡,“我要兩個!”

影再取了一串下來,祁言兩只小手一手拿着一串。

賣冰糖葫蘆的中年男子伸出四根手指頭道:“客官,兩文錢一串,兩串一共是四文錢。”

影疑惑地看着他,再掃了一眼他的手掌,沒理會他,牽着祁言就要走。賣冰糖葫蘆的叫住了他們,“客官,你還沒給錢呢,一共四文錢。”

祁言舔了舔冰糖葫蘆,仰着臉問:“錢是何物?”

“錢就是銅板啊!”說着賣冰糖葫蘆的從懷裏掏出幾個銅板,“喏,就這樣的。”

影掃了一眼他手上的銅板,搖頭,“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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