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舊人如故二

容回有些詫異,方才遇辰還說他尚未娶妻,這會兒卻冒出來一個四五歲的兒子,他倒沒心思去顧及他未娶妻為何會有孩子,當務之急是怎麽跟這位小公子解釋他不是他爹。

容回對懷裏的小公子道:“小公子,那才是你爹爹。”說罷,指了指遇辰。

懷裏的小包子回頭看了看遇辰,朝容回說:“那是父上,你是爹爹啊。”

容回有些頭疼,再看遇辰時,卻發現他沒有因為兒子亂叫人爹而生氣,反而看戲一般覺得十分有趣。

容回這廂雲裏霧裏,這小包子知道遇辰是他親爹,但他似乎還有另外一個爹,他想起昨天遇辰說他與一個人長得分毫不差,神韻也有九分像,想必這小包子是把他錯認了。

小包子拉着容回的手,“爹爹,聽鴻雁說葡萄架的葡萄熟了,我們去摘葡萄。”

見容回沒回應,他又央求道:“爹爹,我想吃葡萄。”

容回為難地看着遇辰,“這……”

遇辰搖着扇子,“他既如此喜歡你,你又何必忍心拒絕他。”

言下之意是允許他陪着小包子一起去摘葡萄。

容回只好起身,任由這小包子拉着去葡萄架,遇辰也跟在他們身後。

容回以為,這葡萄架就在那院子裏,誰知不是,還要走一段路,小包子走在前面,駕輕就熟地拉着他走。

“小公子叫什麽名字?”容回問。

“爹爹,我叫祁言呀,還是你給我取的。”

容回有些無奈,看來這小包子是認定了他這個爹了。

忽然,走在前面的祁言踩了石頭,一個踉跄,差點要往前摔倒,好在容回牽着他,“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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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言站穩後,松開了容回的手,蹲下來撿起剛剛差點絆倒他的石頭,氣呼呼地扔到了一旁的草叢,“這個石頭太壞了,害我差點摔跤。”

容回彎下腰,“我抱你可好?”

祁言高興地朝他展開雙臂,“好,爹爹抱!”

容回把他抱了起來,雖然他的傷還未痊愈,不過他修習多年,身子骨還算強健,一個四五歲的孩童他抱着十分輕松。

他回頭看了看,只見遇辰與他們隔着三步,他手裏握着玉骨扇,左袖微擡,事不關己地看着他們兩,見容回回了頭,他勾起唇角。

懷裏的小包子仰着小臉,“爹爹,我們快走,就要到葡萄架了。”

容回說:“那你給我指路。”

祁言的小手往前指了指,“就在前面。”

所謂的葡萄架應該是葡萄園,種了一大片,估摸有好一畝地,此時架子上不少葡萄已經熟透,園子專門有人看守,見有人來了,忙出來拜見。

這葡萄園的果農倒不像果農,他衣着得體,約莫五十歲,“老朽見過君上。”

遇辰掃了一眼這滿片的葡萄園,問:“收成如何?”

老果農含着笑道:“自從結了果,每日天晴,出果多,汁水甜,老朽正準備挑些好的送到靈溪宮。”

祁言道:“我同父上還有爹爹親自來摘葡萄,帶些回去。”

老果農道:“君上與少君請便。”

祁言迫不及待要吃葡萄,他指着葡萄架上那一串烏紫色的,“爹爹,那一串,那一串,我要吃!”

容回往前走了兩步來到他指的地方,那葡萄架約莫比他高了半來尺,他懷裏的祁言伸手就能摘。

祁言扯了一個下來,塞進嘴裏,接着再摘了一個要給容回,他嘴裏塞了個葡萄,說話時口齒不清,“爹爹,你也吃。”

容回道:“你吃,我不餓。”

“我也不餓,但我也吃了。”

容回無奈,只好張口吃下他喂的葡萄,祁言再摘了一個,“這個給父上。”

容回抱着他走到遇辰面前,祁言遞出手上的葡萄,“父上,吃葡萄。”

遇辰擡手接過,視線落在容回身上,“你爹爹喜歡吃甜,我可不喜歡。”

說着,把那一顆葡萄遞到了容回嘴邊,容回一時之間有些無措,但也只得紅着耳朵吃下那一顆遞到嘴邊的葡萄。

這葡萄确實甜,甜到齁,他不過吃了兩顆,唇齒間便滿是甜味。

容回再看一眼遇辰,說來也巧,他确實喜歡吃甜。

“爹爹喜歡的話,那我們多摘點。”

遇辰道:“言兒,你爹爹重傷初愈,你也該下來了。”

“是,父上。”祁言對容回說:“爹爹,你放我下來。”

容回也不跟他計較‘爹爹’這個稱呼了,左右是小孩子,他也沒什麽好計較的,“不打緊,我抱着你才能摘葡萄。”

祁言看了看遇辰,“可是,爹爹重傷初愈,父上要心疼爹爹了。”

容回剛剛紅透的耳朵還沒恢複原色,那紅色又加深了幾分。祁言又附上了一句,“我也心疼爹爹。”

容回只好把他放了下來。

老果農提着一個竹籃和一把剪刀出來,“少君喜歡哪一串,老朽來代勞。”

祁言仰着頭,用小手指着葡萄架上的葡萄,讓老果農給他摘。

遇辰在方才的那一串葡萄上再摘了一顆,遞到容回的嘴邊,“再吃一顆。”

容回道:“你吃,我吃過了。”

“方才不是說了,我不喜歡吃甜。”

容回無奈,他擡手接過,吃進嘴裏,兩人面對面站着,他才發現,這人面上看着弱不禁風,卻比他還要高。

也不知怎的,明明他剛與這對父子結識,卻好像是已經相識多年。

他努力回想過去那些時日,确确實實沒有與這對父子有過交集。這些年,他在臨仙臺,沒有準許,幾乎不能擅自出門,更別說來這個他連名字都沒聽過的地方。

——

提着一籃子葡萄回到靈溪宮,一名約莫四十歲的男子迎上前來,他一身淡灰色袍子,留着一抹山羊胡,正是這羽靈溪的夫子,平日裏他在羽靈溪的私塾授課,每日也來靈溪宮教祁言讀書習字。

夫子先是作了一揖,朝遇辰問了安,“見過君上。”

容回發現,手上牽着的祁言往他身後躲了躲,似乎是在躲眼前的夫子。

夫子換了一張嚴肅的臉,對祁言道:“少君,時辰已到,該讀書習字了。”

容回身後的祁言道:“我要同爹爹一起玩,不讀書,也不習字!”

夫子撫了撫下巴的那一抹山羊胡,道:“若是少君今日荒廢,功課日積月累,明日可就要加倍了。”

容回身後的小包子聞言,露出半張委屈的臉,“好不容易爹爹回來了,功課就不能停一日麽?”

夫子緩緩搖了搖頭。

祁言耷拉着臉,他咬着唇,仰頭看着容回,拉了拉他的袖子,“爹爹,你教我讀書習字可好?”

這小包子十分粘他,他左右無事,倒是想答應,只不過有專門的夫子教他,如今這夫子就在眼前,他越俎代庖總不大好,“夫子博學多才,他教你必定比我好。”

“不,我就想讓爹爹教。”

夫子朗笑道:“只要少君肯學,誰教都一樣的。”

容回道:“那今日我就陪一陪言兒,明日再勞駕夫子。”

“無妨。”

剛剛還抗拒讀書習字的祁言此時眉開眼笑,拉着容回就要往書房裏走,“爹爹,我帶你去我習字的地方!”

夫子看着那一大一小往書房走,有些疑惑地看着遇辰,“君上,方才那位公子可是程公子?”

“是,也不是。”說完,他便跟上了那一大一小,徒留那學富五車地夫子原地咀嚼那句話的意思,是,也不是?

那到底是不是?

書房裏,容回和祁言坐在書案後,正耐心地教他寫字。

遇辰坐在檀木榻上,右手支着腦袋,左手握着一卷書,不知是在看書,還是在看他們兩。

——

金烏西沉,羽靈溪籠罩在夜色之中,過些日便是十五,今夜的月色清明,可見遠處群山的影子,也可見黑暗中稀稀拉拉的燈火。

這羽靈溪就如傳說中的世外桃源,這裏的人不與外界往來,種的瓜果,養的家禽,總要每家分一點,人人安之若素,怡然自得。

容回臨窗而立,看着這夜色,他分明只在這待了三天,還有一天是昏迷的,心裏卻起了一絲不舍。

他與師伯師兄弟分散已有三天,再有十來天便是論劍大會,他無論如何都是要趕過去的。

鴻雁熬的藥見效顯著,他喝了兩碗,腹部那猙獰的傷口便已經結痂了,長途跋涉他也承受得住。

剩下的,只需要同遇辰告別。

他走到門邊,擡手開了門,不想遇辰也剛好要擡手敲門。

兩人在門口你看我我看你,遇辰身上只穿着一件紫色中單,長發披散在肩頭,“要出門麽?”

容回道:“正想去見你。”

遇辰的丹鳳眼微微彎起,“你想見我,我也想見你,這算不算心有靈犀?”

容回還不習慣他有意無意的撩撥,每每都不知怎麽接話,他道:“我有話想同你說。”

遇辰提步進了他的房間,走到靠窗的榻上坐下,手微微曲起支着頭,看着他,“總該不會是辭行?”

容回頓了頓,道:“正是。”

“可真真是薄情。”

容回道:“實在是有要務在身,不宜久留。”

“若是沒有要務,就久留了麽?”

容回欲言又止,他不屬于這個地方,無論有沒有要務,他都不可能久留的。

遇辰沒等來他的回答,“罷了,你要走,我也留不住。”

容回朝他拱了拱手,“日後得空,必定再來拜訪,以答謝公子救命之恩。”

遇辰起身,走到他身側,他輕描淡寫道:“若是沒想好長住,那便不必再來了,羽靈溪不留外人。”

容回心裏一沉,沉默了良久。

遇辰已經走了,那房門還敞開着,屋裏的燭光在門前投下了一片淡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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