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昨夜遇星辰五

從池州到京城二十天的行程, 他們走了二十一天。

禮部侍郎劉桓攜着幾名底下的官員在城門樓下迎接,說是奉陛下之命前來。

待一行官員行了禮,程晚橋站在車轅上看着劉桓, “劉大人, 父皇可說何時面聖?”

禮部侍郎拱了拱手, “回五殿下,陛下說了, 神君一路奔波勞累, 今日便在宜襄府歇着, 待明日再進宮面聖。”

程晚橋問:“可都收拾妥了?”

禮部侍郎道:“殿下寬心, 得知神君今日抵京, 下官早早命人在宜襄府收拾出了一個院子。”

程晚橋道:“那有勞劉大人帶路。”

劉桓應了一聲,騎上了馬在前面帶路。

宜襄府乃是皇室安置貴賓以及各國使臣的地方, 雖說是一座府邸,但裏頭分了大大小小的院子,每個院子出口不一樣,住在府上不同院子裏的人都是互不幹擾的。

程晚橋跟着一起去了宜襄府, 雖從小就聽說過宜襄府這個地方,但程晚橋還是初次過來,來了後才知道這裏頭雕廊畫棟,不比京城中的一品大員的府邸差。

給遇辰的院子名叫沁園, 收拾得幹淨整潔,配了護衛和平日裏幹雜活的侍女小厮,面面俱到。

安置好了遇辰, 程晚橋還不放心,再巡查了一遍府上各處的守衛,沒發現問題他才安下心來。

回到前院,遇辰正站在院子的荷花池旁,看着池子裏的荷花。

此時正值夏末,荷花池裏的花逐漸凋敗,只剩零星幾朵挺立于碧葉之間。

“遇辰公子。”

遇辰轉身,“殿下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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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晚橋道:“嗯,我都查看過了,各處守衛都得當,你大可放心住下。”

“我可沒說不放心。”

程晚橋淡淡一笑,“明日我會與你一同進宮面聖,今日時候不早,我便先回府了。”

程晚橋說的是回府不是回宮,遇辰好奇:“你是皇子,不該住宮裏麽?”

程晚橋道:“我三年前便搬出了皇宮,有自己的府邸,不過自搬出宮來,我常年征戰在外,已有将近兩年沒回去。”

遇辰搖了搖手上的扇子,了然道:“那是該回去看看了。”

程晚橋朝他拱了拱手,“那我便告辭了。”

程晚橋從宜襄府出來,便徑直回府,那座府邸是他三年前住進去的,他尚未娶妻,府上除了他便是下人,他征戰沙場這些年,都是張伯管着,府上的事情他極少過問。

對于回府,他倒沒什麽可期待的,一路上心裏想的卻是遇辰,總擔心他來了京城會不習慣。

他在府門口下了馬,在門口掃地的小厮看到了,眼睛發亮,驚喜地像是過年一般,朝裏面喊:“殿下回來了!殿下回來了!”

他一邊喊一邊扔開了掃帚,往門口跑,“殿下,你可算回來了。”

程晚橋朝他笑了笑,“張伯他們可還好?”

小厮咧着嘴笑,“都好,都好。”

一說張伯張伯便出來了,他忙過來道:“殿下,你總算回來了。”

程晚橋一邊往裏面走一邊道:“這兩年我不在,張伯辛苦了。”

“奴才惶恐,每日守在府上,萬萬談不上辛苦。”張伯臉上笑意不斷,“聽聞荊軍大敗,殿下此次可是要常駐京城?”

祁國和荊國交戰将近六年,如今荊軍大敗,已然無法應戰,而大祁這些年也勞民傷財,也不能在戰下去,未來幾年或許能過個安穩日子。

程晚橋道:“或許吧。”

張伯突然想起什麽,“殿下,尚書令千金聽聞你今日回京,早早便來了府上,此時正在前廳候着。”

程晚橋有些意外,沒想到竟然還有人特意在等他,尚書令千金吳芳雪與他也算青梅竹馬,吳芳雪乃是太後的侄女兒,當初皇宮特意為皇子公主開設學堂,也有幾名王公貴族子弟可一起聽課,吳芳雪便是其中之一。

程晚橋與她也算有同窗情分,但自從十五歲他上了戰場,與她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都有些生疏了。

他先去了前廳,果然看到了一個穿着粉色衣裙的女子,女大十八變,他第一眼差點沒認出來。

吳芳雪先起了身,福了福身,“見過五殿下。”

程晚橋擡了擡手,“吳姑娘不必多禮。”

吳芳雪擡起眼看着程晚橋,看到他那一瞬,眸子裏像是藏了浩瀚星辰,“芳雪聽聞殿下今日回京,便過來了,如有唐突,還望殿下海涵。”

程晚橋這些年打交道的都是軍營裏五大三粗的男人,突然有個嬌滴滴的女子,他還真不知怎麽應付,“吳姑娘能來,我自是高興的,不會唐突。”

吳芳雪道:“殿下這些年征戰沙場,一定吃了不少苦。”

“職責所在。”

“太後得知殿下要回京,前些日同我說要給殿下做幾身好點的衣裳,我這些年學了些女紅,便将此事攬了下來。”吳芳雪示意了身後的丫鬟,丫鬟上前将手上捧着的木盒子打開,裏頭是兩身衣裳,“繡工或許比不上宮裏頭的繡娘,還請殿下莫要嫌棄。”

“吳姑娘有心了。”程晚橋回頭對張伯道:“張伯,收下。”

“是。”張伯上前将兩個箱子都收了下來。

吳芳雪不過是太久沒見他,如今見到了,那顆雀躍的心也得到了滿足,她體恤他路途奔波,“殿下剛回來,舟車勞頓,應當歇息,我不便打攪,先行告退了。”

程晚橋道:“張伯,送一送吳姑娘。”

張伯對着吳芳雪做了個請的手勢,送着她出了去。

送走了吳芳雪,程晚橋往自己的寝房走,這府邸他并不算熟悉,搬進來的這三年他也就兩年前回來過一次,住了半個月便又去了邊境。

程晚橋換了一身出來,便坐在前廳一邊喝茶一邊聽張伯彙報這兩年府上的事情,張伯道:“吳千金這幾年逢年過節便往府上送東西,奴才這廂不好回絕,便都收下了。”

程晚橋抿了一口熱茶,他和吳芳雪雖有些同窗情誼,但他向來不喜歡欠人情,“既然如此,你親自挑些端的上臺的禮送到尚書令府,就當做是回禮了。”

“好,奴才明日就去辦。”

“還有。”程晚橋放下茶盞,對張伯道:“若日後我離京,她再來送東西,便拒收吧,就說是我的意思。”

張伯明白程晚橋的意思,忙道:“奴才明白。”

——

隔日,程晚橋起了個大早,換上了朝服前去宮裏上朝。

人人都知,骁勇善戰的五皇子敵退了荊軍,為大祁開疆拓土,立了大功。文武百官見了他,紛紛前來寒暄,一時之間他成了百官巴結的對象,在朝堂之上一時風光無二。

下了朝後,程晚橋單獨去了一趟禦書房,程绀留他一同用了午膳,并将他的母妃也一同叫來,兩父子難得說了不少話。

今晚陛下在宮中設宴,宴請百官,一是為慶賀與荊國戰事告捷,二是為神君接風洗塵。

出了宮時,已經是午後,程晚橋連自己的府邸都沒回,便迫不及待地趕去了宜襄府,接遇辰一起入宮參加晚上的宮宴。

“昨日住在宜襄府,可還習慣?”馬車上,程晚橋看着遇辰問。

遇辰歪着頭,用手肘撐在矮幾上虛支着,“不習慣。”

程晚橋聽聞他不習慣,便關切地問:“可是缺了什麽?”

“缺了個人。”

程晚橋第一反應是宜襄府的下人不夠用,他道:“回頭我同宜襄府的管事說一聲,讓他再給你添幾個丫鬟小厮,供你使喚。”

“院子裏的丫鬟小厮多得都快擠不下了,我可不缺。”

“那是……”

遇辰看着他,“缺的那人不就在眼前麽。”

程晚橋神情一滞,一時之間沒反應過來。

遇辰道:“自出了羽靈溪,殿下一直伴我左右,昨日見不到,還真是不習慣。”

原來是因為這個,程晚橋道:“過些日子便習慣了。”

入了宮已然是傍晚,程晚橋先帶着他去偏殿歇息。

宮晏在太和殿,遇辰是客,要等文武百官都齊了,他才能進殿面聖。

程晚橋先進了殿,和其他幾位皇子坐在一塊,此時殿中已經十分熱鬧。

三皇子程晉良就坐在程晚橋旁邊,他十分熱絡地搭起了話,“皇弟,兩年不見,你如今可是威名遠揚的大将軍,我等望塵莫及啊。”

程晚橋謙虛了一句,“皇兄過獎了。”

程晉良發出了感嘆,“說實話,我倒是羨慕你了,你比我還年幼,可論文韬武略,我是沒一樣比得過你。”

“天生我材必有用,皇兄不必妄自菲薄。”

“我說的可是實話,我們這幾個皇子之中,無人能及得上你。”

坐在最前面的太子程坤淩聞言,放在袖下的手捏起了拳頭,程晉良剛剛那番話分明就是在含沙射影,說他這個太子比不上程晚橋。

他回過頭來,“三皇弟謙虛了,你要是願意上戰場,說不準也能名揚天下。”

程晉良笑了笑,“皇兄這是笑話我了,我幾斤幾兩,你還不知道麽?”

程坤淩冷着臉,“自己不去争取,何必又羨慕別人。”

程晉良笑得谄媚,“皇兄說的是,皇兄說的是。”

程晚橋聽他們二人鬥嘴,全程不插嘴,太子和三皇子向來不合,這早已經不是新鮮事,皇子之間諸多明争暗鬥,他從不參與。

“請神君入殿!”老太監站在殿前高聲喊。

太和殿中的人都紛紛望向了殿門口,遇辰一身華貴的紫衣,頭上一頂金冠,緩緩朝着殿中走來,衆人都目瞪口呆,在心中贊嘆,世上竟然還有長得這般美的人。

遇辰路過程晚橋的矮幾時,微微偏頭看了他一眼,程晚橋淡淡回了一個笑。

“草民遇辰,拜見陛下。”遇辰擡起寬袖,拱了拱手。

龍座上的程绀擡了擡手,“神君不必多禮。”

“謝陛下。”

程绀含着笑打量着遇辰,“神君果然器宇不凡,你一進來,朕這太和殿便仙氣缭繞。”

遇辰道:“陛下謬贊了,我族不過遺留一絲神族血脈,說到底還是凡體肉胎。”

程绀道:“無論如何,神君都是神族後裔,我大祁疆土上有神族,是大幸之事,日後朕定不會薄待。”

遇辰道:“多謝陛下。”

程绀又道:“神君難得來京城一趟,不如多住些時日,你看如何?”

遇辰道:“京城繁華熱鬧,人傑地靈,陛下不說,我也是想多住些時日的。”

程绀朗笑幾聲,“好,再有幾個月便是我朝祭龍大典,屆時還望神君與朕一同祭祀,以保我大祁萬世長興!”

“能與陛下同祭神龍,乃我輩之幸。”

程晚橋聽了此言,心裏莫名歡喜,祭龍大典在十一月,如今才七月,也就是說,遇辰至少要在京城住四個月。

遇辰入了座,他的位子剛好在他對面,相隔了中間一條一丈多寬的走道,宮宴開始後,殿中響起了樂聲,殿外一批舞女魚貫而入,在殿前揮着鮮豔的水袖款款起舞,剛好阻斷了兩邊的視線。

待一曲盡,舞女們紛紛退了下去,中間沒了阻礙,程晚橋擡頭看過去,發現遇辰已然在看着他,那人唇角微微勾起一抹笑,那一笑如若春風,程晚橋的心漏跳一拍,複又低頭看着杯子裏的酒,他酒量不好,不敢多喝,也只有敬酒時才喝一點。

聲旁的三皇子程晉良傾着身子,湊到程晚橋耳邊,“皇弟,你說這神君生得一張花容月貌,若是名女子,那該多好,可惜,是個男兒身。”

程晚橋臉上不悅,“皇兄,神君乃是父皇的貴客,不可無禮。”

程晉良道:“不過是你我兄弟二人私下談論,不必那麽較真。”

就算是私底下,程晚橋也受不住他這樣說遇辰,他板着臉,“這種話,無論何時都不該說。”

程晉良一副順從的模樣,笑了笑,“是是是,聽你的便是。”

殿前又上來了一批舞女,蒙着面穿的十分涼快,扭着腰跳着一支妖嬈的舞。

程晉良這人就閑不住嘴,這會兒議論完遇辰,又說起了程晚橋,“皇弟,說來你也二十有一了,王公貴族家的子弟都該成親了,你此次回京,也該考慮了吧。”

程晚橋神色一頓,他這些年一直征戰在外,确實沒能顧及成家之事,他下意識往對面看過去,走道上跳舞的女子讓出了一條縫,剛好能看到對面的遇辰,他道:“婚嫁之事,當聽從父母之命。”

“父皇日理萬機,恐怕還沒替你想這事,不如我改日在他面前提一提?”

程晚橋回絕地幹脆,“不必。”

宮宴結束之後,程晚橋先出了殿,在殿門口等着,見遇辰出來,他迎上來,“我護送你回宜襄府。”

遇辰淡淡一笑,“有勞殿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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