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廉價

過兩天學校要充當高考考場,需要提前布置,下午只上了兩節課就宣布提前放學了,堯晰安排好每個小組的任務,下了臺去幫人把不合規的桌子搬出教室,寧思錯那張塗滿了黑色筆跡的桌子便是首個。

值日生有些為難地看着寧思錯扔在桌上的包,不知道該怎麽處理。

“我來搬這個。”堯晰提起背包,“你去搬別的。”

他以為寧思錯的桌子抽屜是空的,便直接把桌子擡了起來,過門時微微傾斜了一下,有什麽東西從裏面滑落出來,剛好砸在他的腳邊。

堯晰一愣,低頭看了一眼,桌沿順着他的手心下滑,整個砸在了地上,巨大的聲響仿佛帶着整層樓的地板都震了一下,站在前門的巡查老師立刻看了過來,喊道:“怎麽了?”

“……沒事,沒拿穩。”堯晰彎下腰,把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攥在手裏,重新擡起桌子,“吓到大家了,不好意思。”

作為班長,堯晰需要留到最後等老師來檢查。他手裏提着兩個背包,低着頭玩着手裏的紙飛機,聽見腳步聲就直起背,把紙飛機往兜裏一揣:“老師……寧思錯?”

“我的包在你這兒?”寧思錯朝他伸出去,“謝謝,給我吧。”

堯晰看着他,非但沒有把包遞出去,還把手臂往後收了一下。

寧思錯笑了一下,像是無奈:“你又什麽毛病啊。”

堯晰的嘴唇微動,出聲時聲音的沙啞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你下午……去哪兒了?”

“在圖書館睡覺啊,我昨天晚上為了老劉那四張卷子熬到三點,困死了。”寧思錯說着似乎還有點困,擡起一只手揉了下眼睛,另一只手仍然舉在半空中,“給不給我,我要走了。”

“……哦、嗯,我送你。”堯晰仿佛大夢初醒,連忙把背包塞給了他。他伸出手,輕輕夠了一下寧思錯的手臂,重複道,“我送你。”

“——這個班的負責人是誰?”

“算了吧。”寧思錯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轉頭拍了拍他的肩膀,“班長,還是先好好工作吧。”

堯晰麻木地跟着老師檢查教室裏的布置,一步三回頭地往外望,半天沒看見寧思錯的身影,便猜想他應該是走了,整個人也垂頭喪氣起來,耷拉着腦袋好不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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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全部結束,天已經黑了大半,堯晰到車棚裏取了車,推着往外走,一出校門就感覺被人拉了一把,車變重了不少。他回過頭,錯愕地看着坐在後座上玩手機的寧思錯。

“發什麽呆?”寧思錯頭也沒擡,“快點走,我還有事。”

堯晰握緊了車把,往上翹的嘴角壓都壓不下來:“回家嗎?”

寧思錯贏了一局,屏幕上跳出通關的字樣。他騰出一只手攬住了堯晰的腰,聲線平而慢:“不。”

“去寶興路。”

堯晰騎得很慢,寧思錯抓在他腰上的手讓他覺得緊張,另一方面他也并不想送寧思錯去那個地方,好在寧思錯似乎并沒有計較他故意放慢速度的做法,和游戲裏的BOSS鬥智鬥勇得專心,堯晰按下剎車的時候,他剛把對方打成殘血。

堯晰抿起唇:“到了。”

寧思錯從自行車上跳下來,三兩下解決了BOSS,手機一收,把校服外套脫了塞進背包,擡起眼,随口問道:“你要等我還是自己走?”

堯晰的臉色晦暗不清:“我……”

“算了,你走吧。”寧思錯挎上包,沒再和他說話,轉身擠進了洶湧而混亂的人群,如同一尾靈巧的魚,很快就消失在了堯晰的視線裏。

作為這個地區最正規也最龐大的酒吧和夜店橫行的街區,寶興路上的每一個人的穿着打扮都不可謂不随性,像堯晰一樣規規矩矩穿着校服的學生仔少之又少,難免引起了不少過路人的注意。

堯晰皺着眉,面色很差地一一趕走前來搭讪的人,把車推到一邊鎖好,進了一家氛圍看上去最安靜的酒吧,找了個窗邊的卡座坐下,一直盯着窗外變換的人群。

他不是第一次像這樣等待寧思錯,一開始寧思錯并不知道,後來知道了也懶得驅趕,只是會想方設法地躲着堯晰來。像這樣讓堯晰送他來的,算上之前,也只是第三次。

堯晰垂下眼,看着手邊那杯鄰座的小姑娘給他點的酒。

透明的,裏面盛着點酒吧裏光怪陸離的光。

像他見過的,夜色下寧思錯的眼淚。

“你真的成年了嗎?看着好幼啊。”女生撐着下巴笑,細長的手指轉着手裏的酒杯,“還是不考慮給我一個電話號碼嗎?做朋友也可以的,我很喜歡你。”

喜歡?才見了多久,喜歡什麽呢?

是不是寧思錯以前也經常聽到這種草率而突然的喜歡,所以才會拒絕他,将他也和那種人合并為同類項?

堯晰沒理會她,他專注地看着窗外。直到夜色變深,這裏才算是徹底熱鬧起來,交錯的人影和喧鬧的聲音讓他很難集中注意力,下一秒,堯晰猛地推開女生往外跑,費力地從人群中擠過去,跟上了寧思錯。

寧思錯披着一件黑色的、有些過于寬大的黑色外套,手裏拿着煙。他低着頭,旁若無人地往外走,堯晰喊了他好幾聲,他都像沒聽見似的不予理會。堯晰加快速度跑過去,用力扯住了寧思錯的手腕。

“嘶。”寧思錯倒吸一口氣,斂着眉看了他一眼,“松開。”

“很疼嗎?”堯晰吓了一跳,連忙松開手,這才看清寧思錯的手腕上方有一道不太明顯的紅痕,他怔了怔,手都開始抖,“這……”

“我想喝奶茶。”寧思錯把手揣進了兜裏,打斷了他的話,“全糖,謝謝。”

堯晰茫然地點了點頭,連忙在手機上搜索附近哪裏有奶茶店,連自行車都忘了騎,跑過去點了單,又擔心寧思錯走遠,跑回來的時候差點自己把自己絆倒。好在寧思錯就站在他停自行車的位置,靠在那兒玩手機,安靜得過分。

堯晰把奶茶遞過去,手機随即振了一下,他拿出來看,是寧思錯給他轉了錢。堯晰抿起唇,借着路燈的光看着寧思錯冷淡的側臉,聲音很輕:“還有哪裏疼,可以讓我看看嗎?”

“不能。”寧思錯喝了好幾口奶茶,說出來的話卻沒有他手裏的奶茶一半甜,“走吧。”

他們從熱鬧的寶興路離開,逐漸進入了安靜而又平常的街道。小區裏的燈仍然沒有修好,但這次堯晰沒有聽寧思錯的話,他緊跟在寧思錯的旁邊,把人送到門口了也沒有要走的打算,寧思錯抱着手臂看他,露出一個有些譏諷的笑:“要留下來過夜?”

“你家裏有沒有藥?”堯晰搖了搖頭,說話的語氣很是認真,“或者我去買,但你要給我開門。”

寧思錯盯着他,确認了堯晰是真的不打算離開,有些不耐煩地“啧”了一聲,拿鑰匙開了門。

寧思錯的家是個面積不大的兩室一廳,廚房和客廳間只打了半面牆隔着,卧室的門敞開,一眼就能望盡這間房子裏的一切。堯晰杵在玄關躊躇,寧思錯已經拖出電視櫃下的醫藥箱,随手扔在茶幾上。

“我去洗澡,你自便。”

堯晰從醫藥箱裏找出要用的,又确認了一遍保質期,随即就像個來做客的人一樣如坐針氈起來,他伸長脖子四處望了望,看了一眼空蕩蕩的廚房和擺滿泡面的櫃子,忽然覺得以後連早飯都要寧思錯和他一起吃才好。

他提着醫藥箱摸索進了卧室。寧思錯的房間整理得很幹淨,書桌上擺了一些書和沒寫完的試卷,角落裏是一張他小時候的照片。堯晰愣愣地看着,忍不住拿手機把照片拍了下來,覺得小時候的寧思錯好像比現在要可愛很多。

浴室裏的水聲停了,堯晰吓得直接碰掉了寧思錯放在最邊緣的一張試卷,他蹲下去撿,連帶着摸出了另一張試卷,标題上“高一年級下學期期末考試全市統考語文試卷”幾個字已經有些模糊了,像是被水泡過。

堯晰認真看了一下,發現這不是寧思錯的字跡,他覺得奇怪,一字一句地往下看,在第一道簡答題邊看見了幾道紅色的字跡,是對原答案做出的修改。

那是他的字跡。

堯晰給很多人講過題,也幫很多人改過卷子,實在想不起來這是誰的試卷,又為什麽會在寧思錯這裏。他正要細看,浴室的方向已經傳來了推拉門的聲音,他只得先把卷子折起來塞進口袋,裝作正襟危坐的樣子端坐在椅子上。

寧思錯換了一身居家服,頭發上還搭着浴巾,趿拉着拖鞋在床邊坐下,翻出了吹風機,有些無奈地說:“你還真不走啊。”

“我幫你吹吧。”堯晰伸着脖子看了一眼,寧思錯露出來的白皙的皮膚晃得他頭腦發熱,急于找點別的事情轉移注意力,沒等寧思錯同意就搶走了吹風機,“你坐好。”

寧思錯樂于當甩手掌櫃,手撐在床上,微微挺直了脊背。他的頭發很軟,一點也不像他的性格,堯晰沒忍住玩了一會兒,見寧思錯好像有點困了才加快速度。

吹風機的風不經意往下一灌,原本因為被沾濕而貼在皮膚上的領口向外翻了一點,堯晰随意掃了一眼,差點把吹風機怼到寧思錯的頭發裏。

他很快反應過來,穩定心神吹好頭發,摁下了開關,聲音有些微微的啞:“好了。”

“我想睡覺了。”寧思錯躺在床上,背對着堯晰蜷縮起四肢,“明天再上藥行嗎?”

“……不行。”寧思錯像這樣懶散又柔軟的聲音讓堯晰心頭塌了一片,但還是堅持原則。他俯下身,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寧思錯,“很快的,你忍一忍,好嗎?”

寧思錯半睜半閉着眼,任憑堯晰拉過他的手臂上藥。未經打理的劉海有些長了,垂下來擋住了他的視線,他就只能看見堯晰微抿着的唇角,像是不大高興。

堯晰的隐忍讓他感到罪惡。

寧思錯曲起手指,搭在床鋪上敲了敲,像心血來潮,又像蓄謀已久:“算了吧。”

堯晰正專心致志地給他塗藥,沒有聽清:“什麽?”

“你不要喜歡我了。”寧思錯撐起上半身,靠近了堯晰,“堯晰,算了。”

堯晰的動作一頓,随即便像沒聽見似的動作利落地上好藥,将醫藥箱收拾好,往門口的方向退了幾步,整個過程不到兩分鐘。

他的聲音悶悶的:“好了,我先走了,你早點休息。”

寧思錯咬了下後槽牙,喊道:“堯晰——”

門被人用力地關上了。

寧思錯洩了力,重新躺回了床鋪上,半晌,他用力地捶了一下床鋪。

學校難得放假,堯晰一大早就被同學約出去打球,因為心不在焉,他錯失了好幾個穩拿的球,被隊友調侃了好幾句,在中場休息的時候自覺和同伴交換,坐在場下休息。

他問寧思錯傷好得怎麽樣了,寧思錯沒有回複。

寧思錯一直是這樣疏離的,和每個人。

堯晰靠死纏爛打和不要臉和他拉近了一點距離,但仍然是那個被寧思錯評價“喜歡就是一種廉價商品”的堯晰。

他有些懊惱,捂着臉“啊”了一聲,覺得自己最近好像因為寧思錯願意跟他多說幾句話而有點得意忘形了。

他所在隊伍靠微弱的優勢贏得了這場友誼賽,雙方心情都不錯,碰了碰拳打算一塊兒去下館子,堯晰被朋友拽了一下,刺眼的陽光晃得他有些頭暈。

盛夏總是格外炎熱。

堯晰在很多次夏天的熱烈陽光下見過寧思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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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這篇時精神狀态不太穩定,如果雷到你了請速速左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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