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遠行

家裏沒有電腦，寧思錯到網吧裏填了志願回來，有些不耐煩地摁開了一直振個不停的手機，看了一眼上面的陌生號碼，正要挂斷，動作卻驀然停住。手裏提着的塑料袋在移動時發出輕微的聲響，輕輕擾動着寧思錯的心弦。

他的手指抖了一下，把電話挂了，又深吸一口氣，邁開步子進了電梯。

電梯門關上的瞬間，他又懷疑自己聽見了堯晰的哭聲。

寧思錯不是第一次産生這樣的錯覺。

幾乎每隔一段時間，他就會夢裏見到堯晰在哭，問他是不是不喜歡自己了，眼睛紅得不像樣。寧思錯總覺得他的眼睛都要哭壞了，又認為堯晰這樣頻繁地進入自己的夢裏很可惡，明明消失的是他，聯系不上的也是他，可他哭泣的樣子卻好像寧思錯才是那個罪魁禍首。

寧思錯自嘲似的笑了笑，一邊拿着鑰匙一邊往外走。還沒來得及擡起頭，就被人迎着面用力抱住，急促的呼吸落在耳側。

“你怎麽、怎麽搬家了，還換了手機號，我差點找不到你……”堯晰有些委屈，聲音裏都是哭腔，但他似乎很努力地忍着眼淚，愣是沒流下一滴淚，“寧寧，對不起……對不起……”

寧思錯被他勒得痛，偏了偏頭，想要躲開堯晰毛毛躁躁的頭發，語氣不耐：“松手。”

“不。”堯晰鼻音很重地說了句毫無威懾力的話，“你會跑的。”

寧思錯的脾氣一上來，整個人都開始用力掙紮，堯晰也不是個知難而退的，兩人在走廊裏差點打起來，寧思錯買回來的東西灑了一地，隔壁的住戶似乎被吵到，拉開門喊了一聲“吵什麽吵”，又用力地将門關上，巨大的聲響吓了寧思錯一跳，堯晰見縫插針，立刻手腳并用地把他緊緊纏住。

“松手。”寧思錯覺得累了，低下頭，“我不跑。”

堯晰将信将疑地松開手，寧思錯彎腰把掉在地上的東西撿起來，拿了鑰匙開門，等他收拾好菜從廚房裏出來，就看見堯晰局促地站在門口，沖他眨巴眨巴眼睛：“我可以進來嗎？”

“你不是已經進來了？”

“……哦。”

堯晰帶上門，對着門口的鞋架研究了一會兒，看見一雙和寧思錯腳上穿的很像的拖鞋，差點沒哭出來。他把鞋脫了，穿着襪子踩在地上，從背後抱住了寧思錯：“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是不是？”

寧思錯不想理他，拖着他到陽臺上收衣服，收好後放進衣櫃，打算進廚房煮面，見堯晰還挂在自己身上，耐心盡失，曲起手肘用力一頂，在堯晰的悶哼聲中把人狠狠掀到了地上。他站在廚房門邊，眼神冷得能瀝出冰：“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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堯晰被他兇得一顫，很沒出息地硬了。

寧思錯瞪大眼睛，像是沒想到堯晰會來這麽一出，臉上浮現出一絲嘲弄的笑意，迎着堯晰希冀的目光，毫不客氣地拉上了門。

雖然沒怎麽說話，但也沒被趕走，很容易滿足的堯晰趴在寧思錯的床上，在聽到腳步聲後飛快彈起，眼睛往下一瞥，試圖避開寧思錯的視線。寧思錯把吹風機的插頭扔給了堯晰，擡擡下巴：“幫我插上。”

堯晰連忙利落地插上插座，又躊躇着走到背後，在吹風機的噪音裏握住了寧思錯的手，嘴唇貼上耳朵：“我幫你吧？”

寧思錯的動作一頓，慢慢把手放了回去。

寧思錯在洗澡的時候，堯晰一直在微博上求雨，其言辭不可謂不虔誠，連發了幾十條，直接把自己發得被制裁了，好在他剛把吹風機收好，外面就響起了打雷的聲音。堯晰擡起頭，露出一個笑：“思錯……”

“客房在隔壁，自己打掃。”寧思錯掀起被子，背對着他，“被子在櫃子裏，要洗澡用客廳旁邊的。”

堯晰抿了抿唇，心不甘情不願地退了出去。客房看上去沒怎麽用，只在靠牆的位置支了個折疊床。堯晰從櫃子裏翻出床單跟被子鋪上去，吸了滿鼻子香包的味道，認命地站起身，進了浴室。

所有的洗浴用品都是單件的，這讓他的心放下了一些，心情好了那麽一點，還哼了首歌。雨從十點開始下大，噼裏啪啦地敲擊着窗戶，堯晰有些冷地往牆的方向拱了一下，撞上一個柔軟溫暖的軀體。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見一截白皙的手，便伸過去攬住了對方的腰，搭在他背上輕輕順了兩下，沉重的眼皮又往下落：“寧寧……”

“堯晰。”寧思錯看着他的眉眼，聲音裏是藏不住的發顫，“你會走嗎？”

堯晰下意識地蹭了蹭他的頸窩，濃重的困意拖着他下沉，叫他忘了做出回應，而寧思錯也沒有等，埋進他胸口貪婪地深吸了一口氣，在黑暗中放松了緊繃的脊背。

堯晰醒來時，發現自己歪七扭八地躺在地上，身上搭着被子。他發懵地看了一眼旁邊的床，開始認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半夜夢游，畢竟他覺得自己的睡相很好。

頂着一頭未經打理的毛燥頭發，堯晰踩着床邊多出來的一雙拖鞋，溜溜噠噠地出了卧室，在客廳裏找到了正蹲在電視櫃前調試路由器的寧思錯，眼睛半睜半閉，從背後抱住寧思錯的腰，像只又懵又粘人的大狗。

寧思錯微微側頭，堯晰的頭發在他臉上掃過：“松手。”

“不。”堯晰像個小孩似的提出要求，“我想親你。”

寧思錯斬釘截鐵：“不行。”

“那什麽時候可以？”堯晰一點也不生氣，仍然纏着他追問，“下午可以嗎？晚上可以嗎？明天可以嗎？”

寧思錯擺好了路由器，一手按着堯晰的肩頭，用力将他推開，一邊站了起來，抱着手臂看他，一字一句道：“都、不、可、以。”

可憐的堯晰飯都沒吃，就被寧思錯趕出了家門。

“思錯，思錯。”堯晰敲了敲門，額頭抵在上面，“我的外套……”

下一秒，門被朝外推開，吓得堯晰退了好幾步，差點撞上牆。緊接着，他的外套連着鞋被一塊兒扔了出來，金屬的拉鏈正好砸在鼻梁上，疼得堯晰頭暈眼花，還沒等他賣個慘，面前的門已然被人用力關上，毫不留情地熄滅了他試圖擠進去的希望。

“啊疼疼疼，你是暴力女啊！”堯晰皺着眉往一邊縮，仰着頭躲開了阮雯雯的棉簽，“我老婆比你溫柔多了。”

“那你去找你老婆，別叫我。”阮雯雯嫌棄地看了一眼堯晰，把醫藥箱一合，視線從堯晰手邊的紙袋掃過，好奇心頓起，湊了過去，“這個logo我怎麽記得是奶茶……拖鞋？”

堯晰往自己鼻梁上貼了張創口貼，得瑟之意快溢出來：“老婆送的，你有嗎？”

“呵呵，我男朋友不送我拖鞋。”阮雯雯彎起眼角，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他陪我逛街，刷他的卡，讓我自己買。”

堯晰：“……”

靠，輸了。

阮雯雯忽然想起什麽，疑惑道：“你的奶茶呢？這麽大個袋子至少買了三杯吧？”

堯晰想起放在寧思錯家門口，又眼睜睜看着寧思錯拿去分給了同事的四杯全糖奶茶，氣得磨牙，但面上還是帶着不甘示弱的笑：“喝完了。”

“……你真是水桶。”阮雯雯無語，“對了，你之前去借讀的事跟寧思錯說了嗎？我看他有段時間老來班上找你。”

堯晰被戳了痛處，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把手裏的紙揉成了團：“還沒。”

“馬上志願填報就截止了，你再不找他人都要跑了。”阮雯雯同情地看了他一眼，“我可是聽說了，他填了南方的學校。”

“為什麽是南方？”

“我怎麽知道？”阮雯雯翻了翻眼皮，忽然起了惡作劇的心思，沖堯晰眨眨眼，“哦，可能是他在南方找了個沒你這麽蠢的男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