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顧燦然突然捂住了臉低聲啜泣,吓到了舉着玩具槍的小男孩。
男孩看着她掩面哭泣的模樣,愣了一下,接着舉起玩具槍,哇哇大叫地沖上了樓。
孩子尖利的叫聲引來了所有人,剛剛給丈夫搭好衣服的金漫漫從房間裏出來,聽到兒子的尖叫聲微微皺眉,有些不悅地問:“萊萊,你又怎麽了!”
“都說了讓你去找你哥玩,不要在家裏亂跑。”
金漫漫走到樓梯口,看到金萊舉着玩具槍從顧燦然所在的方向跑了過來,一邊跑還一邊喊:“打怪獸打怪獸……”
“打到怪獸,怪獸哭了!”
“嗚嗚嗚,媽媽要打我了……打怪獸打怪獸……”
金漫漫聽到這句話直覺不對,心下就是一咯噔。她伸手一把抓住了兒子的衣領,揪着他的衣服嚴聲問:“金萊,你幹什麽了!”
金萊被媽媽一抓,神色也惶恐了起來。他舉着玩具槍,瑟瑟發抖,一雙黑眼睛滴溜溜地看着金漫漫,結結巴巴地開口:“姐姐……是漂亮姐姐……我拿着槍……biubiubiu……”
“然後她就哭了!哭了!”
他這回不說怪獸了,老實承認自己幹了壞事。
金漫漫一聽他打了顧燦然,臉色頓時變了,拎小雞仔一樣把他提起來,眼神淩厲:“你打她哪兒了?”
“臉……”金萊弱弱地舉起玩具槍,對準了金漫漫的臉,卻不敢扣下扳機,只敢在嘴裏說着:“BIUBIUBIU……”
金漫漫氣不打一出來,可她又舍不得打孩子。她咬着牙,狠狠地瞪了孩子一眼,兇了一句:“等會我再收拾你!”
說完之後,金漫漫扔下孩子,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地往樓下走。
金漫漫來到時,顧燦然已經收斂了所有的情緒,迅速地拿起手機開始約車,準備去醫院做檢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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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很疼,疼痛刺激着淚腺,讓她淚水如同斷線珍珠一般,不受控制地往下流,像是要用洶湧的淚水,講過度的刺激排洩出去一樣。
火辣辣的疼痛刺激讓顧燦然意識到,她的眼球可能傷到了。
更不要說在這疼痛中,還有一種脹痛的異物感。
人體是非常脆弱的,哪怕是一個很小的傷,如果不及時處理,都會醞釀成為一場重大疾病。
顧燦然上初中時,班上就有個同學因為備戰中考,挑燈夜戰,在疲勞之下,被在走廊玩鬧的同學一個肘擊。
本來以為沒有什麽問題,可是兩周之後,同學的眼睛水腫出血,一只眼睛險些失明。
之前奶奶還在的時候,聽顧燦然說過這件事,擔心得不行,千叮咛萬囑咐,以後顧燦然要是哪裏受傷了一定要告訴她。
不要怕給家裏人添麻煩,她會及時和顧燦然去醫院做檢查。
眼睛是很珍貴的,沒有眼睛很多事情都做不了。
看不了想見的人,畫面,風景……一切的一切,世界變為空洞而虛無。
基于此,顧燦然對這個問題十分看重。當務之急,不是要參加父親的生日宴,不給他們家添麻煩,而是要去檢查自己的眼睛。
即使不用分析,利弊也自然在顧燦然腦海中顯現。
就在顧燦然手忙腳亂地約車時,金漫漫匆匆忙忙地趕到了她身旁。
顧燦然聽到腳步聲猛地擡頭,忍着眼睛一陣一陣的鈍痛,看到了面有尴尬之色的金漫漫。
她知道這不關金漫漫的事,而且擔心金漫漫會多想,只好捂着眼睛朝對方勉強笑了一下:“正想和金姨說呢,剛剛小萊貪玩,我被他用彈珠打到了眼睛……”
“今晚不能留下來吃飯了,我現在得去醫院做檢查。”
金漫漫一聽是眼睛,臉色頓時難看了起來。她望着眼前乖順的少女,咬唇忍痛的模樣,連忙開口補救:“哎……小萊這孩子,都是我和你爸慣着他……他也太無法無天了……”
“不過你們姐弟之間……”
還沒等金漫漫說完那些令人尴尬的話,顧燦然就強忍疼痛,維持着勉強的笑容打斷了她:“我知道的,只是小孩子打鬧,爸爸也是這麽認為。”
顧燦然從小就明白,顧钰不是什麽好父親,兒女對于他來說只是他人生裏的裝飾品。似乎他的人生裏,只有他自己。
為了榮華富貴可以抛棄妻女,為了日子舒坦就把教育孩子的責任都推卸給妻子。
對家裏的所有事都和稀泥,只要表面上過得去,不影響他的生活就行。
顧燦然已經習慣這樣的父親,從小就對他沒什麽期待,只笑着說:“金姨,麻煩你和我爸打個招呼,我自己去醫院好了。”
金漫漫之所以樂意讓顧燦然上門,只不過是為了讓丈夫在生日時享受到天倫之樂。她再怎麽介意顧燦然的存在,也明白那是顧钰的女兒。
說不上愛屋及烏,只不過為了一口氣,她也不至于折磨顧燦然。
就像是顧奶奶的老房子拆遷之後,金漫漫為了自己的臉面,也十分大方的替顧钰推掉了拆遷款,把全部的錢和房子留給了顧燦然。
甚至還和頂替丈夫的名義,和尚雯一起,給顧燦然買了套更大的房子,作為她的嫁妝。
只不過身為繼母,她能做的事情也就那麽多了。
當面對自己的孩子弄傷了顧燦然時,金漫漫就有些為難。一方面,她在心裏責怪自己的小兒子的調皮,另一方面對顧燦然也多有埋怨。
什麽時候和孩子打鬧不好,非要在顧钰生日的時候打鬧。
金漫漫在顧燦然面前,并不是一個需要什麽都做得很周到的人。
聽到顧燦然這麽說,金漫漫在掌心掐了一把,有些煩躁地說:“哎……你說這事……讓金姨看看你的眼睛怎麽樣了……”
“要是不嚴重的話……”
顧燦然從她的神色之中,看到了些許不耐,心裏也生出了些許惶恐。她還不算是那種全然成熟,面對什麽都很從容的孩子。
面對自己的繼母,她仍舊有些別的負面情緒。
顧燦然壓着忐忑的情緒,放開了自己的手,仰頭看着金漫漫露出了一個笑容:“也不是那麽嚴重……”
金漫漫聽她這麽說,本來松了一口氣,可真的看到顧燦然的眼睛時,怒火卻遏不可制的上來了。
妝容精致的女人看着少女那只紅腫的眼睛,氣得唇瓣微顫:“都打腫了……”
“金萊這個死小子,你看我一會打不打他!”
金漫漫越想越氣,直接轉身往樓上走,一邊走一邊向顧燦然叮囑:“然然……你在這裏等着,我喊你爸下來,讓他送你去醫院。”
顧燦然一聽她這麽說,連忙阻止了她:“不用不用……”
“不用什麽……”金漫漫其實是個還算潑辣的性子,見自家小子闖禍,氣不打一出來。
之前顧钰也不管教孩子,這脾氣就對着他發了:“他女兒都被他崽子打了,他不得管管!”
也不管顧燦然怎麽說,金漫漫上了樓之後就把金萊提出來,拎着他下樓來給顧燦然道歉。
金漫漫還是個懂是非的人,自己兒子那個熊樣她心裏有數。
雖然在心裏埋怨顧燦然不會躲,可還是知道先做錯的人要道歉。
不然讓尚雯那個女人知道了,還不得罵自己這個沒教養的暴發戶教出來的兒子也沒教養,弄傷了人家女兒也不道歉。
金漫漫雷厲風行,把正在哇哇叫的金萊拎下來之後,還把一直在書房的顧钰喊了下來。
一家三口來到顧燦然面前時,稚嫩的少女握着手機,只覺得自己尴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金漫漫十分生氣,和顧钰說完了事情原委,就向他控訴:“讓你管管兒子,你也不管,現在好了,他不止你也打,他連然然都敢打。”
顧燦然下意識地想說自己沒事,可也明白這種場合輪不到她說話,只好抿着唇,像個隐形人一樣坐在一邊,努力削減自己的存在感。
金萊是跟着金漫漫長大的,也知道金漫漫平日裏雖然慣着他,可是一到他闖禍,金漫漫肯定要兇他。
只有向來溫文爾雅諸事不管的爸爸對他是真的好。
他見金漫漫罵人,就立馬躲到了顧钰背後,抱着父親的大腿,佯裝可憐兮兮的探頭,全然沒了之前的嚣張氣焰。
金漫漫見他這樣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把他從顧钰背後揪出來,壓着他說:“給你然然姐道歉!”
顧燦然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看着面前的一家三口,努力地擠出了一個笑容:“我沒事……萊萊以後不要這麽玩就好了。”
不然這次是她,下次就是別人,以後不知道能闖出什麽禍來。
金萊掀起了眼皮,看了眼自己的漂亮姐姐,輕挑高傲地哼了一聲,并沒有道歉的意思。
金漫漫要被他氣死了,大喊了一聲:“金萊!”
金萊被他一吼,縮了縮脖子,又重新躲回了父親身後。
顧钰見小兒子這幅粘着他的德行,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笑呵呵地說:“好了,小孩子打鬧而已……男孩子嘛,總是頑皮點,然然都說沒事了,你也別吼萊寶了……”
“都是小事。”
是的,在顧钰看來,這只是他和諧的兒女們之間的一點小事。
畢竟女兒從小跟着祖母,兒子都有潑辣利索還算明事理的妻子教導,他有女有子逍遙自在,什麽都是小事。
顧钰笑眯眯地摸着金萊的頭,哄孩子說:“好了,萊寶給你姐姐道歉。”
“這事就這麽過了,下次你們姐弟打鬧時,然然也別光顧着讓他,躲着點。”
“你這個小弟弟可是個混世魔王,連爸爸我都打的。”
顧燦然抿着唇,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只好握緊了手裏的手機,輕輕地應了一個“嗯。”
顧钰笑呵呵的,伸手捏了捏金萊的臉,逗小孩一樣說:“是不是啊混世魔王,快點給你姐道歉。”
他這一副慈父模樣,別說顧燦然別過眼不去看,就連一旁的金漫漫都有些眼疼。
她丈夫什麽都好,就是在眼裏只有他自己。教孩子的時候,也只會添亂。
饒是如此,在顧钰的誘哄下,金萊還是給顧燦然道歉了。
事情總算是這麽尴尬的「圓滿收場」,金漫漫也松了一口氣。
她臉色緩和了下來,和顧钰說:“然然眼睛這樣子,得去醫院做檢查。”
“阿钰,你開車帶然然去醫院檢查,我和妹妹妹夫他們說晚點開席,你帶然然做完檢查後一起回來吃飯。”
今天是顧钰生日,顧燦然來都來了,沒必要讓她就這麽回去。
顧燦然其實并不是很想留在這裏,對這個晚飯也興致缺缺。
只不過在顧家她向來乖順,話到了唇邊還是咽了下去,順從了金漫漫的意思。
誰知本應該最贊同這件事的人,聽到這個安排卻有了不同的意見:“現在?”
顧钰扭頭,掃了女兒一眼。但見女兒白皙的臉上,只有右眼微微紅腫,看起來問題不大的樣子,于是不甚在意地開口:“只是用彈珠打了一下,然然又不是五六歲的孩子,沒那麽脆弱。”
“家裏有冰,讓然然敷一下。我和妹夫約好了,今晚要和他下棋……”
“然然的眼睛,明天我再帶她去看也行嘛。”
顧钰自顧自地說完,還像個好父親一樣征詢顧燦然的意見:“然然啊……爸爸今天生日,你先留下來陪爸爸吃個飯好不好?”
顧燦然……
顧燦然不知應該說什麽,只是又一次明白自己的父親,是個多麽荒唐的人。
就連一旁的金漫漫都看不下去了,她看了眼自己的丈夫,又好氣又好笑:“眼睛可是很重要的,現在就帶她去看。”
就算是繼母,就算是看不慣尚雯,金漫漫有時候都會覺得顧燦然太可憐了。
有這麽一個爹,還不如沒有呢。
幸好,顧钰看在一起生活的份上,并沒有對她生的孩子也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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