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光怪陸離的世界裏，抱着玫瑰花穿過夜霧而來的李墨，仿若從某些奇幻故事中走出來的主角一樣，浪漫又奇異。

那些紅豔得好似火焰一樣的花朵，在李墨的胸前綻放，仿若她胸中熊熊燃燒的熱情。

顧燦然失神了片刻，只覺得在這瞬間，她仿佛看清了彼此之間那些心照不宣的暧昧。

就在她恍然之際，身旁正美滋滋地吃着糕點的李長庚擡眸，一邊将腮幫子吃得鼓鼓囊囊的，一邊含糊不清地開口：“大白，你怎麽還買了這麽一大把玫瑰花？”

李墨彎着眉眼笑了起來，捧着滿懷的鮮花湊到兩人面前，獻寶一樣問：“好看嗎？”

李長庚如實地點了點頭：“好看的，就是沒什麽東西能綁起來，又散散的，你一會怎麽拿？”

李墨無所謂地回應：“那就抱着呗，花嘛，好看就行了。”

她将懷中的鮮花遞了出去，湊到妹妹面前興致勃勃地慫恿：“抽一朵，帶在路上。”

“好吧。”李長庚拿她沒有辦法，只好勉為其難地伸出手，從這捧鮮花裏随意地抽出了一朵。

一朵鮮豔的玫瑰落在了李長庚手中，她随意地掐住了花托下方三分之一的地方，猝不及防被沾在根部上的水甩了幾滴在手上；

冰涼的水滴在手腕上，驚得李長庚哇哇叫：“大白，這怎麽還有水啊！”

李墨幸災樂禍地笑起來，眼裏全是促狹的光：“當然啦，為了不讓離枝的玫瑰枯萎，花開得不好看，肯定是要水養着的。”

先前她從桶裏撈起着一碰玫瑰時，可沒少被水濺得濕噠噠。

李長庚翻了個白眼：“真是的……你也不怕衣服濕。”

李墨一臉笑吟吟，滿不在乎地說：“那又有什麽關系呢？”

她不在意這件小事，可站在她對面的顧燦然卻在乎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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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李長庚這麽說之後，顧燦然連忙垂眸，看向李墨胸前的衣服，努力搜尋那裏是不是有被水沾濕的狼狽痕跡。

興許是衣服是黑色的，顧燦然努力搜尋了一番，也沒有看到上面有濡濕的痕跡。

在她的視線裏，只看得到周圍喧嚣的霓虹燈火，照在了濕淋淋的玫瑰花枝根部上，折射出星星閃閃的光。

剛和妹妹鬥完嘴的李墨，于漫不經意的回眸間，看向了自己身前的顧燦然。見到對方專注地望着自己手中玫瑰時，心頭微微一怔。

她垂眸，在一捧玫瑰花之間挑出一支最鮮妍的，從懷裏抽出來之後，遞給了顧燦然：“也給然然一朵。”

顧燦然愣了一下，擡眸看向李墨，只見對方捧着花笑得滿目溫柔：“收下吧，希望這會是你人生裏的第一朵玫瑰花。”

她近乎玩笑的語氣，極好地消除了少女心頭那點敏感糾結的羞澀。

顧燦然斂眸，伸手接過李墨手中的玫瑰，露出了腼腆的笑容：“謝謝姐姐，這還真的是我第一次收到玫瑰呢。”

還是如此漂亮的玫瑰。

顧燦然心裏這麽想着，極其虔誠地将花握在了掌心裏，珍而重之的護着。

聽說是第一朵玫瑰，李墨臉上的笑意更深，不由得多問了一句：“喜歡嗎？”

顧燦然仰頭望着她，雙眼亮晶晶的：“是喜歡的。”

李墨也跟着她笑了：“喜歡就好。”

買一捧花，讓大家都開心，這實在是一件十分值當的事情。

因為散開不束的花并不是那麽好抱，再加上根部還有水，李長庚擔心李墨把衣服弄髒了，就到最近的店家，要了一個塑料袋過來，把所有的玫瑰都捆好，這才讓李墨繼續抱着玫瑰往前走。

麗江古城的商業化十分成熟，吃喝玩樂也不少，其中最大的賣點就是那條喧嚣的酒吧街。

可一行三人裏，只有李墨是唯一的成年人，她雖然嗜酒卻不大喜歡在外面喝多，因此三人抱着花在酒吧巷道逛了一圈後，就幾乎沒有別的地方可去了。

好在此時已是深夜十點半，饒是李長庚有些意猶未盡，可是走到大水車附近時，李墨還是提醒了一句：“明天你們還是要去爬雪山呢，要不今天還是先回去吧。”

“身體太累的話，爬山說不定會有高原反應，今晚就好好休息怎麽樣？”

李長庚雖然有些舍不得，可還是聽從了李墨的話，點了點頭：“嗯，那我們打車回去吧。”

做好決定之後，李墨就領着她們三人從出口出來，到路邊打車。

這個點恰好是晚高峰，打車不太方便，李墨點開APP的時候有二十個人還在排。

再加上面前這段路還在賽車，李墨預估了一下她們至少得半個小時才能上車。

對于李墨來說，時間可是很寶貴的，雖然只有半個小時，卻也足夠她碼兩千字了。

因此在等車的時候，她把手裏的玫瑰放在了腳邊，整個人靠在欄杆旁，抱着手機點開碼字軟件就是一通輸出。

大多數作者在寫作的時候，都會浸入一個全然忘我的世界裏。

在這種時候，她們腦海中往往只有自己心中構建的世界，而絲毫察覺不到外界的變化。

哪怕是這樣的夏日街邊，有許多蚊蟲在路燈下飛舞的地方，也無法幹擾李墨。

她戴着一只耳機，将昨天沒寫完的稿子繼續寫了下去。

站在她身邊的顧燦然見她不說話，有些好奇地看了她一眼，見她正握着手機打字，眼神不由自主地就落在了李墨的屏幕上。

似乎每一個人對于自己感興趣的對象，都很難控制那些好奇心。

就像是此時一樣，顧燦然明知道自己的舉措是不合時宜的，可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視線，看清了李墨輸出的一切。

年輕人的視線很好，即使不是很靠近，她也能看清李墨屏幕裏的字。

再加上記性不錯，她斷斷續續地記住了一個常出現的名字——李三。

這個李三似乎是李墨小說裏的主角，似乎在解決一個嚴峻的問題之後，李三獲得了成長。

李墨打字的速度很快，繼續沒有停頓的時候。只有在一個地方，李墨反複删改了好幾次，最終只留下了一段讓顧燦然印象很深刻的話：“即使我今日救下了這些人，可這世上仍舊有那虛僞神祇的信徒……”

“她們不知道她所犯的罪孽，不知道她用着偷來的東西來宣揚這是自己的功績……她會一直掠奪，将別人的所有物據為己有……”

“直到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在她的侵害中，失去一切……”

“欺瞞，痛苦，絕望，又無助……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她就算救再多的人，也無法讓自己忘記這一切……”

“因為世間不對，她做什麽都是無用的。為此，她決定去改變這個世界。”

“少年李三拿起了自己的斧頭，看向了遠方繁華的中州，将心中最後的一絲恐懼踩碎，心頭生出了一個清晰的野望：她要去扒了那條癞皮泥鳅的皮，就算是高高在上的神，她也會把對方拉下神座。”

“用她的鮮血，洗淨着世界的一切。”

顧燦然看完這一段話，仰頭看向了身側的李墨，眼裏緩緩地升起了一簇火焰。

她看着李墨神色專注的側臉，望着她不斷敲擊屏幕的手，雙眼亮晶晶的，滿是欣賞。

她一直覺得李墨是屬于什麽都看得很透徹，很随緣佛系的人，是對這個世界無所謂的散漫的大人……

可是從文字看來，并不是這樣的。

李墨的心中好像有一團火，無時無刻不在熊熊燃燒，像個永遠不會長大的少年，提着利刃奔馳在荒原裏，激烈地發出自己對這個世界一切的怒吼。

憤怒咆哮，猶如雷霆。

原來李墨是這樣的人啊……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倒是能理解為什麽她和家裏和這個世界的聯系會這麽少了。

顧燦然這麽想着，心中隐隐覺得有些竊喜。因為偶然發現對方另一面的人，擡眸輕輕瞥了眼自己傾慕的對方，眼眸深處含着崇拜的光芒。

這束目光實在是太灼眼了，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中難以自拔的李墨，在寫完一大段文字後，察覺到顧燦然的視線，猛然擡頭，看向了對方。

視線對上的時候，李墨察覺到對方在看自己的手機，連忙熄滅了自己的屏幕，有些不好意思地輕咳一聲：“怎麽了？”

顧燦然全然沒有被抓包的慌張，神色坦然地望着她，笑吟吟地說：“嗯……沒什麽……”

李墨哦了一聲，佯裝不太在意地問詢了一句：“你剛……沒看到什麽吧？”

顧燦然也覺得自己的行為不太好，最終還是抿唇道了聲歉：“嗯……怎麽說呢……對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李墨神情一僵，鼓着腮幫子想了好一會才開口問：“你看到了？”

顧燦然點了點頭，怯生生地望着她：“只看了一段話，覺得姐姐寫得很好……不過姐姐放心，我不會随便搜姐姐筆名的……”

她知道李墨介意這件事，也不是那麽沒有那麽分寸的孩子。

李墨渾身一凜，神色糾結地望着對方：“哦……”

完了完了，她這本從行文風格和臺詞都十分的中二病，顧燦然看了不會覺得她和那種靠譜的大人完全不沾邊了吧？

啊，話說起來她本來就不是那種世俗定義裏靠譜的人啊！

李墨糾結了片刻，最終還是壓着自己糾結的情緒開口，佯裝無所謂的說：“沒關系，你去搜也沒關系……也不是什麽見不得人的作品……”

“你想看的話，我可以給你看的。”

如果是眼前這樣的孩子，她也不介意袒露真實的自我。話說起來，她早就跳出了世俗的評判體系，無需僞裝自由自在地活着難道不是很好嗎？

反正繼續下去的話，她總有一天也會從這個成人的皮囊鑽出來，暴露自己還是個孩子的事實。

而作品是展現自我的最好途徑，畢竟再精明的作者也無法在自己的作品裏掩飾真實的自己。

顧燦然倒是沒有別的想法，只是聽到李墨的許可之後，雙眼頓時亮了起來：“真的嗎？姐姐我真的可以看嗎？”

她真的可以，再接觸更多的東西嗎？更近一步地邁向對方嗎？

李墨看着她臉上的笑容，思緒漸漸平靜了下來。她點點頭，溫聲回話：“嗯，可以。”

她接受讓自己心底的世界，呈現在一個現實中認識的人的眼底。

甚至隐隐有些期待，顧燦然能在看完那些故事之後，還願意走進自己的世界。

“回去之後我把鏈接發給你。”

她把門鎖的開關打開了，只是能不能進來，全看對方會有怎樣的選擇。

如果是顧燦然的話……她會歡迎對方來到自己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