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新知青來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心虛,牛得勝在安排秦松時還是把他分到了初雪那個小組。

到了晌午時,張淑芬又來送飯,對待秦松的态度更熱切了幾分,隔得老遠都能聽到她大嗓門兒地勸秦松多吃點的聲音,停歇了一會兒又開始聽到她哈哈大笑,笑聲能震垮半邊天。

不遠處也是在土埂上吃飯的幾個人對視一眼,忍不住笑出聲。

“張淑芬這婆娘咋笑得這麽開心?”

“喔唷,你們還不知道?人家秦知青先前根本不是故意一毛不拔娶媳婦的,說是婆家那邊寄來的挂號信晚了一個來月,人家剛取回來就把彩禮錢酒席錢全補上了!”

“是不是哦?補了多少?”

“嗨,瞧張淑芬那親熱的樣兒,肯定是只多不少咯!”

“可以嘛,秦松這女婿長得好又有家裏人每個月貼補,雖說掙的工分不多,好歹也沒真成日介留在家裏吃白飯。”

“那點工分有啥用?還比不上我兒媳婦懷胎還掙滿工分!”

這人家裏是出了名的锉磨兒媳婦,如今都懷胎七個來月了還讓人幹下苦力的活,大隊上誰不小聲嘀咕一聲婆家狠心兒媳可憐?

這人還好意思到處炫耀,真不要臉!

有人忍不住笑着怼了她一句:“誰能跟你兒媳比?她就是個天生老黃牛的命!”

當婆婆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那是,要不然我家能娶她?”

其他人對視一眼哄笑起來。

又有人說:“人掙工分不行咋的了?人家不僅有城裏婆家補貼,還能寫文章呢!聽說今天就已經把文章寄出去了,保不齊過幾天就上報紙嘞!”

“我咋就那麽不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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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家裏憋那麽久都沒憋出個屁來,現在就能成?”

“說不定人家就是之前憋了一個月,現在終于寫出來咯!”

唧唧呱呱,在秦松不知道的時候,大隊裏就有不少人比他本人還關注投稿的後續情況。

張淑芬被秦松說的笑話笑得肚子疼,一中午沒犯困不說,等下午上工的鑼鼓敲起來時還很驚訝:“怎麽今兒這麽早就上工了?”

初雪一邊起身收拾東西一邊笑着提醒親媽:“媽,哪裏早了,還不是跟以前一樣!”

張淑芬遺憾,好吧,該去幹活了。

上午的時候,初家女婿很會講故事這事兒就傳遍了大隊,張淑芬想着自己還真沒聽過,中午就說了一嘴。

沒想到她這個女婿長得正正經經的,說起笑話來也臉色淡淡,可就是這種反差太大的表情,增加了笑話的可笑度,可把張淑芬笑得夠嗆。

等人走了,初雪給秦松遞水:“說了一中午了,趕緊喝口水。”

秦松接過,看了眼很快就和其他婦人走到一起說說笑笑的丈母娘,想到對方過低的笑點,一時忍俊不禁:“媽也太愛笑了。”

跟初雪和初雨一樣。

初雪卻不覺得,認真着一張小臉糾正他的說法:“明明是你說的笑話太好笑了。”

秦松笑了笑,不置可否地仰頭喝水。

事實上因為考慮到現在的大環境,秦松能說的笑話并不多,大部分都要自行改編,好笑度自然有所降低。

不管怎麽說,現在秦松擅長講故事已經成公認的了,更多人認為他寫的文章肯定能好。這種說法傳到知青們耳朵裏,大家都不以為然。

不過秦松到底是他們的同志,倒也不至于冷嘲熱諷,反而有人擔心地說了一句:“架子擡得越高,秦松同志的壓力就越大。”

會講故事和會作文章,明明是兩碼子事,偏偏被這群無知的社員混為一談。

知青們搖搖頭,為秦松即将遭遇的全面非議提前感到同情。

鄉下地方就是這樣,東家長西家短,各種謠言一輪非議從來不會斷絕。秦松早就适應良好,并不為外面的言論動搖心神,只專注自己應該做的事。

又是拔了一下午的草,下午下工的時候秦松被王猛繞道過來通知新來的知青已經到了。

“一共來了八個人。”說起這個,王猛就愁眉苦臉,一邊說一邊朝秦松比劃個“八”,“怎麽會一下子來這麽多人!接下來怕是要熱鬧好久了!”

說起熱鬧,王猛一張國字臉更皺巴了。

秦松知道對方是想起了以前知青點人多時各種磕碰糾紛,那時候甚至還有分派系搞小團體勾心鬥角的。

好在他們才剛到沒多久,陸續就有人或結婚搬出去或找門路離開,這才清淨下來。

秦松想到今年是70年,眉心也忍不住蹙起。

內部清理已經推行了四個年頭了,恐怕已經開始失控,城裏的形勢越來越糟糕,有些人為了避開這場風波,也會選擇離開城市到相對安穩的農村。

而且五星大隊三年沒有分配知青下來,接下來怕不是還要每年都來。

王猛還在唉聲嘆氣,“現在我真羨慕你結婚搬出來了,要不是條件不允許,我也想趕緊搬出來得了。”

秦松道:“一下子來這麽多人,大隊上應該會再修房或是找其他地方安頓他們。”總不至于來多少都往一處塞。

知青下鄉是有各種補貼的,剛下來有安置費,一年內還有糧油錢票的補貼。安置費不發放到個人手裏,而是按照名額由大隊上給知青修房或置辦生活必需品。

王猛搖頭:“總歸是要艱苦一陣子,大隊上估計這會兒也麻爪着呢。”

可不是麻爪麽,從公社接到知青的時候,老支書的兒子金旺就跟被雷劈了一樣,半晌不敢相信這個結果,抓着知青辦的幹事問了好半天:“咋個回事?怎麽這麽多?是不是有大隊不肯要,你們就全丢給咱五星大隊了?”

幹事無奈地指了指其他幾個同樣對他“虎視眈眈”的大隊代表,“你看哪個隊接收的人少了?”

金旺扭頭看了看,看着滿院子的愣頭知青,胸口那把火都沒處燒,只能化作氣惱地抱怨:“這群娃娃咋個回事嘛!在城裏呆着不安逸?非要下來幹啥子嘛!”

幹事道:“這不是農村需要更多知識分子來建設嘛。”

金旺直接給了他一個白眼,其他大隊代表也或嗤笑或怒瞪,一點不客氣地表達了對幹事此言的不屑。

幹事是本地人,或多或少都跟大家有些個關系,也知道這次下來的知青确實太多,各大隊要消化起來怕是也夠嗆。

因為被大家有志一同遷怒了,幹事也只能讪讪一笑,半聲不敢坑,就希望這些人趕緊領着人各回各家,可別真留在這裏鬧出啥事兒。

吵吵嚷嚷,知道結果改不了,各大隊也只能捏着鼻子認了。金旺是和羅叔趕着牛車來的,原本想着接到知青能讓他們直接坐牛車回大隊,現在人這麽多,累死大黑牛也拉不動啊。

得,全部給我甩腿子走吧!

從月牙公社走到五星大隊,一路上翻了兩座大山,知青們把包袱放在牛車上,又輪流讓體弱的女同志上去坐一陣,走走歇歇,愣是多走了一個多小時,等到下工時才到。

許多社員聽說新知青到了,王猛說來了八個人,大隊裏傳來傳去,也不知道哪個缺德的給傳成來了八十個人。

嚯?這還得了?!

已經對知青們不咋感興趣的社員們頓時炸鍋了,一個個全都跑去看熱鬧去了,就連秦松的丈母娘張淑芬同志都跑得飛快,畢竟這可是關系到以後會不會影響分口糧的大問題,誰都不敢不重視。

秦松和初雪沒去。初雪倒是挺好奇,可想到晚上就能跟秦松一起去知青點,她也就不急在這一時了。

還是趕緊回家做飯填飽肚子要緊,早點吃好了還不耽擱去知青點搞晚會。

兩人前腳剛到家,後腳老支書的妻子三叔婆就上門了,拎着一個小背簍笑盈盈來送鵝崽子。

“我問了你媽,說是之前預定的雞崽子沒着落,還得等,我就想着你們要不先養鵝?鵝長得快,到時候殺了賣了騰地兒再養雞崽子也不耽擱。”

初雪也聽她媽晌午時說過這一批雞崽子不成的事,對三叔婆送來的鵝崽子自然是歡喜的,連忙接了要把人迎進屋裏招待。三叔婆連忙推拒:“不坐了不坐了,家裏一大堆活兒還等着呢。”

秦松聽見響動出來跟三叔婆寒暄,見有兩只毛茸茸金燦燦的的鵝崽子,還有些稀奇,等一旁的初雪熟絡地找出個破了底的背簍翻過來将鵝崽子扣在裏面,他就彎腰從破洞處往裏瞅。

本來就莫名其妙被抓出來一陣晃啊晃,晃了許久又被人抓進充滿了陌生氣息的環境裏,這會兒頭頂破洞那還出現一張陌生的大臉,兩只驚魂未定的鵝崽子頓時吓得貼到邊邊上,一邊“紮紮”地叫一邊撲騰稚嫩小巧的翅膀試圖逃得更遠。

然而它們并不知道,它們反應越激烈,頭頂觀察它們的那張大臉的主人就越好奇,越想要多觀察它們一番。

等初雪熱絡地拿了包東西和三叔婆進行了一番“打太極”,推來推去好不容易将人送走,回頭就看到青年還撐着膝蓋彎腰站在那裏,和裏面的兩只嫩黃的小鵝崽子六眼相對。

初雪忍不住好笑,感覺她家三哥大多時候都很可靠,給人安全感,可有時候卻又會露出幼稚可愛的一面。

這還真不能怪秦松少見多怪,畢竟這還是他第一次自家喂養小動物。

秦松雖然從小到大家裏經濟水平都居于上流水準,可幼年時父母感情不睦,家裏冷冷清清,只有他和祖父,祖父有呼吸道方面的疾病,家裏沒有養貓貓狗狗。

後來祖父去世了,秦松自己也長大了,一年裏呆在家裏的時間都不足十天,哪怕是寫作期間,他也很可能找個山清水秀幽靜恬淡的民宿或道觀寶剎歇腳,對他來說,他是沒有家的。

有的只是老宅那滿目冷清蕭條的飛檐瓦礫。

所以秦松才會對兩只鵝崽子如此關注。

或許是鵝崽子本就可愛,也或許是因為知道這馬上就是自家鵝了,所以跟看自家孩子一樣自帶濾鏡,秦松越看越覺得喜歡。

這會兒看初雪回來了,秦松還興致勃勃提議:“我們來給它們取名字吧,從現在開始它們也是咱們家庭的一員了。”

初雪還從沒聽人這麽說過,家畜不都是随便養養,養大了就或殺或賣麽?

不過轉念之間,初雪又想到了自己小時候親手喂養照顧的那幾只大鵝。

那時候她照顧得多精細啊,也給每只鵝都取了名字,雖然因為長得差不多,她基本上是取了就忘忘了再取實屬瞎搞,還每天都跟它們說話。

等到養大了媽媽背去賣了,初雪坐在門檻上哭了一上午。

嗯,不過嘛,等到中午媽媽趕集回來時給她帶了根糖葫蘆,小小的初雪就天真地問什麽時候再把剩下的兩只大鵝也賣了換糖葫蘆。

初雪:“……”現在想起來都囧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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