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趕夜路看電影

人是?最大的矛盾體, 在遭遇某些事情時,總會産生明顯的割裂感。

理智上清醒是?一回事,但真觸及渴慕已久的存在, 感情上又?會忍不住一再沉迷其中。

或許是?因為親媽的那番話, 或許是?擔心?自己的拒絕讓秦松生氣, 也或許只是?在害羞過?後下定決心?要和秦松更?進一步,在秦松熬好了?藥又?晾涼後端進來要給她?擦藥時,初雪沒有再像第一次秦松要給她?脫衣服時那樣後退了?。

乖乖仰着臉讓秦松輕柔地?擦拭了?傷口後, 還紅着臉主動說自己腰上背上還有大腿上都有淤青。

秦松深深地?看了?初雪一眼, 直把人看得臉紅到眼睛都水潤潤的,這才收回目光,遲疑道?:“媽現在應該還在井邊,我去找她?來……”

初雪一把拉住秦松手腕, 含含糊糊道?:“之後有許多事我一個手都不太方便, 難道?還能次次都麻煩媽呀?”

而後自下而上含羞帶怯地?飛快瞥了?他?一眼, 聲音更?小了?,“再說了?, 我們都是?兩口子了?。”

別說看了?,就算是?摸一摸, 那也是?應該的。

最後一句初雪自然?沒敢說出口, 她?既害臊又?怕說了?秦松誤以為她?是?那種不正經的人。

秦松垂眸安靜地?站了?一會兒,才又?重新放下裝藥的碗,輕聲道?:“你說得對,如果?痛就記得告訴我,我會輕一點。”

卧室裏?因為窗戶不大, 又?拉上了?竹篾片穿線編織而成?的簾子,門也關得嚴嚴實實, 盡管是?白天,也依舊需要點上油燈。

橘黃暗淡的光籠罩在從未見過?陽光的嬌軟軀體上,仿佛也為那雪白的肌膚打上了?一層朦胧而誘人的光。

初雪只覺得氣氛怪怪的,特別是?她?因為疼痛而忍不住從咬緊的唇瓣間洩出幾聲哀吟,落在她?身上的那只手就總會有或長?或短的停頓。

于是?她?就會感覺那只手停留的地?方會一陣陣發燙,燙得心?尖尖都在顫抖,燙得她?手指腳趾都忍不住悄悄蜷縮起來。

初雪羞得厲害,根本沒敢擡頭去看秦松,自然?也不知道?秦松如今的臉上充滿了?克制,幽深的眸子被燭光照映得明明滅滅,仿佛裏?面也正有一簇火苗掙紮着想要破籠而出,肆無忌憚地?燃盡一切理智賦予的禁锢。

未見初雪時,想得很好,下次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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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當初雪乖乖坐在那裏?等着他?幫忙穿衣梳頭時,秦松就立時忘了?此前一再下定的決心?。

細軟的發絲穿過?指縫,留下溫涼光滑的觸感。

秦松一邊動作輕柔地?給初雪紮好兩條麻花辮,用紅頭繩綁好發尾,站在初雪身後說:“今天太陽不錯,午後洗個頭吧。”

初雪愛幹淨,就算是?農忙的時候再累都要堅持至少?兩天洗一次頭,所以在絕大部分人頭上都長?虱子的年代,初雪的頭發不僅光澤順滑,還幹淨得很。

她?當然?也想洗頭發的,可已經很麻煩秦松了?,她?也不好意思提。

現在秦松主動提,初雪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愛潔的習慣壓過?了?羞澀。

——反正身子都摸了?,洗頭的話三哥不覺得麻煩就行啦。

等初雨興沖沖跑過?來找妹妹妹夫的時候,初雪正躺在兩條長?凳拼寬的凳子上洗頭發。

初雨見秦松坐在小凳子上低頭含笑一邊跟他?妹子說話,一邊細心?地?給他?妹子洗頭,當即就“哎喲”了?一聲:“還要這樣?!”還要給媳婦洗頭發?

初雨想想都覺得好累,一直堅持要向秦松學習如何談好對象的決心?,這一刻可恥地?動搖了?。

他?連弄好自己的事都覺得挺累的了?,還要這麽照顧媳婦?

初雨糾結極了?。

初雪聽到他?的聲音,下意識想要扭頭去看,被一只濕漉漉的手輕輕扶了?下額頭,就乖乖仰面躺好,“二哥,你怎麽過?來了??”

秦松加快了?動作,三兩下清完最後一次,用幹毛巾給初雪擦了?擦頭發,扶着人坐起來。

初雨走進來,随便拉了?個木頭墩子當凳子坐下,“這不是?剛聽說烏鴉山那邊的紅日大隊今晚要放電影嘛,想來問問你們要不要去看。”

秦松對看電影沒什麽興趣,況且烏鴉山很大,翻過?去就需要走一個多小時的小路,紅日大隊更?是?距離他?們這裏?有兩個多小時的腳程。

誰沒事走那麽遠的夜路,就為了?看電影?

然?而初雪卻一下子來了?精神,連忙道?:“去去去!大哥爸媽他?們去嗎?二哥,你到時候記得過?來叫上我們一起!”

說完了?才想起來秦松似乎不太熱衷于這些熱鬧,初雪回頭,眼巴巴問:“三哥,你要去嘛?”

手裏?的幹毛巾擦濕了?,秦松在一旁拉在院子裏?的晾衣繩上換了?一條幹的,一邊給初雪繼續擦頭發一邊笑道?:“确實好久沒看電影了?,反正也沒事,一起去吧。”

這個年代的人娛樂活動十分稀少?,像是?這種大半夜打着火把走上三四?個小時去其他?大隊看電影的事也是?常有的。

既然?他?陰差陽錯到了?這個年代,總不能錯過?這麽具有年代特色的活動。

此時年輕人們的精力?之充沛,是?後世?人無法想象的。

明明路途遙遠,放的電影還是?往年重複看過?許多回的,他?們大隊上還是?有許多年輕人太陽還沒落山就扛着板凳三三兩兩結伴而行,從秦松他?們家附近路過?,穿過?馬路踏上翻閱烏鴉山的山路。

初雪有些着急,總在院子裏?轉來轉去往路過?的人群裏?瞅。

遇到交情不錯的,就站在籬笆邊扯着嗓子跟矮坡下經過?的人聊上幾句。

“初雪,你要不要去紅日大隊看電影啊!”

“要去要去,不過?我們還沒吃晚飯呢!”

“那你們可快點,我們去早點給你們占兩條凳子的位置!”

“好啊,記得位置往前點!”

聊完了?就回廚房,看見秦松把作為晚飯的面條撈起來了?,初雪趕緊一起端碗。

這大概是?初雪這幾天吃秦松做的飯吃得最不走心?的一次,秦松卻只覺得這樣急着出去玩的初雪像個小孩兒一樣可愛。

也不為難她?,等人吃了?面條又?乖乖進屋找了?件晚上禦寒的單衣外套,初雪再出來時,秦松已經收拾好碗筷拎着個繡了?紅色五角星的黃布挎包招呼初雪:“走吧,東西已經準備好了?。”

說完就随手往身上一挂,也不管這個包與他?的長?相氣質符合與否,一手扛了?長?凳一手牽着初雪。

初雨早就在附近河邊等着了?,看見妹妹妹夫可算出來了?,趕緊招呼聊天的小夥伴們一起趕路。

剛走沒幾步,又?遇上了?從另一條小路穿過?來的王猛劉凱旋魏岚三人,再走一段路,又?追上了?手牽着手慢悠悠走着的金旺和王璐。

大家都是?一個大隊的,平時關系還不錯,幹脆就一塊兒走。

一時間,呼朋喚友,吹牛侃大山,歡聲笑語,和山頭半墜的紅日落下的餘晖一起灑滿了?烏鴉山的崎岖山路。

秦松雖然?對初雪有隐約克制不住的掌控欲,但并不阻止對方作為自由人與其他?人說笑來往。一行人走着走着就三兩湊堆地?說起話來。

王猛自然?是?湊到秦松身邊,興致勃勃分享起自己最新得到的八卦消息:“老秦,你肯定想不到之前被大隊長?攆出去的知青錢寶珠現在在哪。”

秦松看着前面和王璐等幾個年輕女子說說笑笑的模樣,心?情不錯,也樂得配合:“在哪?”

王猛嘿嘿一笑:“就在隔壁勝利大隊!”

秦松是?真驚訝了?:“怎麽會去那邊?”

王猛的傾訴欲頓時被徹底激發,咭咭呱呱說了?來龍去脈。

原來在錢寶珠被送回公社知青辦後,得知錢寶珠居然?是?因為破壞寶貴的紅薯種子才被攆回來的,公社知青辦既是?氣惱又?是?心?虛。

如此之下,對待錢寶珠這個到了?如今地?步還在叫嚣着自己家裏?有人的女知青,知青辦也不心?軟,把人往縣城知青辦一丢,随便那邊怎麽處理。

按理來說這種情況,要麽是?批評教育一番重新送到更?艱苦的地?方去插隊,要麽就是?問責到錢寶珠家所在的知青辦。

無論前後哪種,錢寶珠都是?要吃大苦頭的。

可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大概錢寶珠真的沒說謊,她?家裏?确實有人。

最後錢寶珠被關了?幾天,批評教育後又?往月牙公社放了?,月牙公社這邊也算是?明白了?怎麽回事,雖然?心?裏?不舒坦,還是?睜只眼閉只眼,随便一劃拉,就把錢寶珠劃拉到了?勝利大隊。

秦松若有所思:“說起來,月牙公社管理的生産大隊裏?,要論條件還可以的,除了?我們這邊,勝利大隊也能排得上號。”

王猛一聽,撓撓頭:“所以這個錢寶珠家裏?還真聽牛氣的?”

這不都成?了?現成?的官/僚/那個主義了?嗎?外頭鬧得那麽兇,錢寶珠家裏?到底是?什麽來頭,在這樣的狂風暴雨中也能明目張膽地?犯這樣的錯?

劉凱旋走在旁邊,他?一向是?聽多過?于說的,此時也懵懵懂懂跟着生出些義憤填膺來。

唯獨一路磕瓜子的魏岚撇撇嘴,呸出幾片瓜子皮道?:“要是?真牛氣,錢寶珠還能被送下來避風頭?”

熟悉一些後,雖然?談不上多深的交情,魏岚還是?算跟他?們三個玩到了?一起,說起話來也願意透露更?多不可對外人道?來的信息了?。

當然?,這也是?因為魏岚摸清了?這個類似小團夥的三人品行都很好,這才漸漸願意透露的。

王猛一聽就知道?其中有自己那群兄弟都打談不到的內情,一伸手就把魏岚勾着脖子拽過?來問:“你知道?些啥?還不快快如實招來,否則別怪我等大刑伺候!”

劉凱旋跟着傻樂,随手拽了?路邊一根狗尾巴草十分“威武”地?沖魏岚甩了?甩:“大刑在此!”

秦松:“......”

魏岚:“......”

莫名的,兩人在此時對視了?一眼,仿佛無形中又?靠近了?一些。

既然?開了?口,魏岚就沒有賣關子的意思,大致地?就把情況給說了?。

“其實這一批往西南省來的,其他?地?方的我不知道?,但和我,錢寶珠,蔣涵一樣從京城來的,很大一部分都是?為了?避禍......”

西南省自古就有“天下未亂蜀先亂,天下已平蜀難平”的說法,放在現在其實也還算通用。

一來,這邊天然?的地?勢地?貌本身就與外界有一定的阻斷或滞後性。

二來,民風如此,短時間內是?無法徹底改變的。

對于他?們這些人來說,除了?藏省新省等邊遠地?區,西南省就是?很好的避禍選擇。

與前兩個地?方相比,西南省還更?适宜人生活居住,所以三者之中,又?以西南省為首選。

“可惜錢寶珠那人腦子不好使,當然?,也可能是?她?家裏?人太忙或太粗心?,都沒跟她?說清楚到底怎麽回事。”到了?這裏?後就高調行事不說,還動不動就吵嚷着說自己家裏?有人。

在魏岚看來,真就是?個随時可能炸的地?/雷。而且還是?個可能會炸傷身邊其他?人的那種。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她?自己作死,都差點弄走了?,又?被她?那個大伯給按了?回來。

魏岚嗑着瓜子想,算了?,放在附近好歹還能盯着點,萬一真被安排到窮山惡水之處,這錢寶珠啥都往外說,指不定又?要掀起什麽針對他?們這些人的波浪。

就在王猛和劉凱旋都恍然?大悟若有所思時,魏岚察覺到秦松看他?時的欲言又?止。

魏岚對秦松這個人還是?挺佩服的,除了?這家夥不願意給他?講故事後續,其他?的哪怕是?放在京城他?認識的那個圈子也稱得上優秀。

所以魏岚還以為他?是?有什麽高見,很是?大方地?主動詢問:“秦松同志是?有什麽想說的嗎?”

秦松咳嗽一聲,又?看了?看魏岚說話時都沒停下的磕瓜子行為,還是?忍不住提醒:“你這樣磕瓜子,以後門牙上下的牙齒都會裂開。”

既會參差不齊,還會裂開一個“八”字縫。

好好一個年輕俊朗的小夥子,一張嘴就是?個滑稽的“八字牙”,秦松總覺得那樣的畫面有些遺憾。

魏岚嗑瓜子的動作一僵,過?了?一會兒,偷偷用手指頭去摸自己大門牙。

發現真有點凹凸不平的意思了?。

吓得他?趕緊把瓜子重新揣回兜裏?。

後來甚至還全部分給了?其他?人,自己是?再沒嗑過?一顆瓜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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