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初雪受傷

初雪左手受傷了, 跟人上山撿柴的時候踩在一塊被大雨泡軟的草皮上整個?人都滑了一跤,沒能及時穩住身形,直接摔下了斜坡。

好在斜坡下面是一大片的樹林, 要不?然再往下滾就是十幾米高, 地上全?是石頭的懸崖。

不?過也因為樹木撞擊, 初雪的左手手肘和肩肘兩處都脫臼了。

當時秦松還在家裏寫?稿子,聽到消息的時候人已經送到水庫那邊的大隊衛生室了。

得了消息,秦松鞋子都忘了換, 踩着布拖鞋就一路狂奔到了衛生室, 剛到門?口就聽見初雪帶着痛意的短促驚呼聲。

秦松只覺得腦子裏一團亂,整個?人都不?知道是怎麽走進去的。

等?回過神來的時候初雪已經可憐巴巴地被他抱在懷裏,一邊用?明亮的大眼睛小心翼翼瞅他,一邊嘀咕:“就脫個?臼而已, 其實也不?怎麽痛。”

秦松沒理她的嘀咕, 問了大夫需要注意哪些。

之後秦松一路把人抱着帶回家, 路上和其他人打招呼的時候看起來倒沒什麽奇怪的,只不?過就是不?搭理初雪。

這樣冷淡的秦松讓初雪吓壞了, 明明受傷的是她,窩在秦松懷裏愣是沒敢動彈一下。

一直到被放在床上, 秦松又給她找了身幹淨的衣服出來放在旁邊, 然後朝她的衣服紐扣伸出那雙骨節勻稱手指修長?的手。

初雪這才猛然驚醒一般下意識往後翻身一滾,躲開了秦松要給她換衣服的手,整個?人像是被丢進了開水裏的蝦,紅得如四月綴滿枝頭的桃花:“我、我我自?己來!”

秦松側坐在床沿上,微微歪頭, 眸光深沉:“你怕我?”

初雪連忙搖頭,“不?是啊, 就是就是……”

她腦子有?點暈乎,一邊知道自?己跟秦松是夫妻,互相?碰一碰看一看才是正常的,可一邊又是抑制不?住的緊張羞窘。

半晌,初雪才小小聲地說:“就是,還沒準備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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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出來的話,真的會?羞死個?人了。

可是她就是希望三?哥看見的自?己,是最好的模樣。而不?是今天這樣狼狽的,身上甚至可能會?有?各種淤青的模樣。

被初雪含羞帶怯的水潤眸子一眼一眼地看着,秦松繃緊的神經才略略松緩,也察覺到自?己現在的狀态不?好。

皺眉捏了捏手指,秦松點頭:“我知道了。”說罷就起身出去了。

初雪伸着脖子往卧室門?口張望,可左等?右等?都沒等?來秦松接下來的動作。

又仔細聽,家裏靜悄悄一片,只有?珍珠和珊瑚在院子裏用?粗糙的變聲期嗓子嘎嘎呀呀地亂叫。

這是生氣?了,走了嗎?

初雪有?些懊惱,反思自?己剛才的反應是不?是太?大了。那要不?然現在去主動找三?哥,讓他幫自?己換衣服?

初雪單手捂臉,可是真是太?羞人了!

正當她內心還處于沒完沒了的糾結拉扯中,門?外忽然傳來熟悉的急匆匆腳步聲,還沒看見人就聽見了她媽的大嗓門?:“哎喲雪兒哎!剛才在井邊洗衣裳就聽人說你差點滾到鷹嘴崖下頭,可把你媽吓死了!”

張淑芬一臉焦急,還能看出殘留在臉上的驚悸,饒是剛才女婿特意迎過來及時告訴她幺女沒事,就是左胳膊脫臼了,如今已經接好了,看到一身泥巴左手吊在脖子上的狼狽模樣,這位一向爽利潑辣的農村婦女一時間還是紅了眼眶。

“我的幺寶喲!痛不?痛啊?有?沒有?哪裏不?舒服?”張淑芬上前,先把初雪抱着上下檢查。

初雪被她媽這麽一說,原本還不?覺得有?什麽的她頓時也莫名紅了眼眶,心底驀地湧起一股不?知打哪來的委屈,軟乎乎地往張淑芬懷裏一靠,哽咽着喊了一聲“媽”。

母女倆差點就要抱頭痛哭了,好在張淑芬還惦記着給女兒收拾的事,趕緊收拾好情緒手腳麻利地開始給初雪換衣裳。

就這麽一會?兒功夫,張淑芬已經恢複了平常的模樣,等?給女兒扣襯衣紐扣的時候,看着女兒胸口的繃緊,忽然想到什麽。

探頭往窗外廚房那邊瞅了幾眼,确定女婿不?在門?外,張淑芬這才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問初雪:“乖女,你咋換個?衣裳還要特意讓我來?是秦松不?樂意伺候你?”

要真是這樣的話,張淑芬可不?答應!

她女兒多好的姑娘啊,不?就是現在臉上擦傷了一點,身上多了幾塊淤青嗎?秦松就能嫌棄到這種程度?

初雪這才明白她媽誤會?了,紅着臉趕緊解釋:“不?是,三?哥本來是要給我換衣服的,可是我……”

看女兒紅着臉,張淑芬還有?什麽不?明白的,可就是因為明白她才更糊塗了:“咋,你跟女婿平時睡覺沒點過燈?”

初雪震驚地睜圓了眼睛,仿佛她媽說了什麽不?得了的話。

張淑芬無語:“你這小丫頭片子,都出嫁有?了男人了咋還這麽不?經說!”

按理來說這都結婚兩個?來月了,就算是最害羞的小媳婦這會?兒也是能面色從容地坐在一群老娘們兒堆裏聽她們說男人了。

張淑芬尋思着難道自?己女兒比最害羞的小媳婦還害羞?

可平時看這丫頭和秦松白日裏相?處的模樣,時不?時就習慣了往人家身上靠,站一塊兒的時候仿佛從來就站不?直腰似的,不?是挽着就是靠着的。

整個?大隊就沒見過幾對像她女兒跟女婿這麽愛黏糊膩歪的,多少夫妻睡了覺白天裏都說不?上幾句話呢,比起陌生人也好不?到哪裏去,更別提又是挽胳膊又是拉手的。

就因為這,張淑芬可沒少聽見某些婆娘背地裏酸溜溜地笑話她女兒離不?開家裏男人的話呢。

所以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張淑芬思來想去,又問:“說起來你們倆也結婚有?兩個?月了,你肚子裏是不?是揣上了?”說到這個?,張淑芬臉色都不?大好了,一副緊張兮兮的樣子伸手摸了摸女兒平坦光滑的肚子問:“有?沒有?覺得這裏不?舒服,痛不?痛?”

初雪雖說剛結婚的時候被丈夫pua過,可到底只是短暫的粗淺的,這會?兒因為她在大隊上出了名的和男人感情好,不?少小媳婦大姑娘都會?偷偷來跟她取經。

還有?些嬸子老太?太?也會?開她玩笑。

所以初雪對男女之事還有?些懵懵懂懂,對生娃娃這事兒卻已經明白了。

現在被張淑芬一問,初雪更臊紅了臉推開她媽的手捂着肚子說:“哎呀媽你想什麽呢!怎麽可能有?啊!”她和三?哥都還沒,嗯,那什麽,脫衣服抱一塊兒呢。

哎呀羞死人了!

初雪受不?了了,趕緊推搡着她媽:“媽你快別說這些話了!你不?是剛在井邊洗衣服嗎?盆啊桶啊衣服的都送回家了嗎?別是放在那裏被隊上那幾個?沒臉沒皮的順走了咋辦。”

“哎呀你不?說還真是!”張淑芬也想起來自?己丢在井邊的那些家夥什了。

這年?頭別說鐵桶了,就連木頭嘎噠推的凳子都有?人眼紅,她剛才走得匆忙,都忘記找人幫自?己看着東西了。

他們這幾個?村就一口水井,最近幾天社員們都沒上工,白日裏水井邊也是人來人往的。

可不?能真叫那幾個?順走了,到時候就算是她找上門?要人家都能睜眼說瞎話地說那些東西是自?己家的。

雖然不?怕事,可張淑芬也不?是那種放着安生日子不?過,非要找點刺激的人,趕緊就帶着初雪換下的髒衣服往外走。

初雪坐起身,豎着耳朵去聽外面的動靜。

特別是她三?哥的聲音。

很?快院子裏傳來張淑芬和秦松的對話。

張淑芬:“晌午飯你們就別做了,到時候我讓你們二哥給送過來,一會?兒我再順便去老康那裏看能不?能換到魚,給雪兒熬魚湯喝。”

說完又念叨:“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換到烏魚,那玩意兒炖湯吃了傷口好得快。”

老康是大隊上出了名的愛釣魚,哪個?水窪都能去甩一釣竿,家裏基本上都有?魚養在水缸裏。

他家裏人都吃魚吃膩煩了。

吃魚需要各種大料不?說,還費油,缺一樣都腥臭難吃,誰家的油鹽醬醋經得起這麽天天地耗啊。所以但凡誰家拿點東西去換,他家裏人都恨不?得敲鑼打鼓連換帶送地把魚給送走。

當然,這也就最近兩年?莊稼地裏出息了,大家能吃上飯了。

擱在好幾年?前,別說魚了,就連魚骨頭都是舍不?得丢的好東西。

秦松也知道老康,不?過找他換黑魚,基本上就是兩個?字:随緣。

所以秦松道:“我找人幫忙看看能不?能從別處換來。”

張淑芬也不?管女婿說的是空話還是真話,笑着連連答應,還頗有?經驗地捧了女婿一句:“有?你這句話就夠了,現在全?大隊誰不?知道我家女婿是最會?疼家裏婆娘的?哈哈,媽走在外頭都被誇得臉上有?光!”

男人嘛,特別是年?輕的男人,捧一捧誇一誇,某些随口吹出來的大話就能更有?機會?成真。

這也就是順嘴的功夫,張淑芬說完就要帶着女兒換下來的髒衣服走:“我剛好在井邊洗衣裳,雪兒的這一身我順手就一起洗了。”

秦松看了眼那套衣服,幾分鐘前還穿在初雪身上......

秦松捏了下手,笑着颔首:“那就辛苦媽了。”

等?把丈母娘一路送着到了籬笆外的小路上,秦松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轉身回了屋裏,神色溫和一如往日:“李大夫給開了點擦傷口的藥,我先去把藥煎出來晾着,你先休息一會?兒,有?事就叫我。”

初雪總覺得秦松有?哪裏不?對勁,可又說不?上來。

她猶豫了一下,還是試探着詢問出聲:“三?哥,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

已經轉身準備出去的秦松半側身回頭詫異地看她:“怎麽會??受傷的是你,我為什麽還要生你的氣??”

說完像是想起什麽,無奈地笑了笑,安撫道:“別瞎想,我剛才是被吓到了,抱歉,可能沒控制好情緒,也希望你以後小心一點。”

初雪仔細觀察了一下,确定他沒有?說謊的痕跡,這才放心了,“好吧,其實我受傷的是手啦,又不?是腿,你不?用?這麽緊張我。”

秦松笑了笑沒說什麽,徑直轉身走了。

離開初雪視線範圍的他臉色卻算不?得多好看。

他腦海裏總會?忍不?住反複地出現初雪見到她媽時那副放軟了的委屈又可憐的模樣,明明在他懷裏呆了那麽久......

秦松折斷枯枝,一根根放進燃燒的竈火裏。明明滅滅的火光倒映在他瞳孔上。

他感受到了有?蟲子在啃食自?己理智的拉扯。

一邊是明白初雪的表現實在是人之常情,一邊又是無法?克制的因此産生的負面情緒和某些壓不?下去的不?停閃現的念頭。

一根沒有?劈過的圓木被用?力丢進火中,原本燃燒得熱烈的火舌仿佛遭受到了打擊,頓時勢頭就弱了一大半,火焰被劈成兩半,可憐巴巴地在圓木之外的夾縫裏艱難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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