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白賀炜從常春鎮出來就去了大峪鄉,下午三點半左右從大峪鄉換了條道回來,這一路上,他都不是很高興,嘴唇就一直抿着,眉頭也緊皺着,從他身上散發出一種拒人于千裏之外的氣場,讓人不敢與他說話。因為這一路,光在林緣的地邊上燒稭稈冒煙的他就抓到了三份,吓得方偉洲趕緊給所在地的林業站站長打電話,讓他們趕緊下來把事情處理掉。聽見方偉洲打電話,白賀炜的臉色越來越不好,他這兩天在各鄉鎮走了走,發現各方做得最好的真的就只有鄭亦那裏了,其他的那些就連表面的東西都懶得做,更別提深層次的了,毛病挑了一大堆,問題找出了一籮筐,可真的能夠按照他所提出來的整改的又能有幾個?這幾年北城區沒有着大火真是他前任歐所長和森防辦主任方偉洲的福氣了。

回到所裏,白賀炜又看見案頭上放了一堆文件,桌子上落了一層的灰,可想而知他有多久沒在辦公室裏安安穩穩的坐着辦公了。文件裏有上級交辦過來的涉林案件要辦,也有群衆舉報的案子要查,他翻了翻,市級的督察組這兩天也要下到各鄉鎮檢查,今天是四月一日,清明節眼看着就要到了,案子太多也不能拖,他有種被烏雲壓頂喘不過來氣的感覺,他恨不得有個三頭六臂可以一次性把手頭所有的事情完結。

白賀炜把自己沉在轉椅上,走廊裏傳來別的辦公室鎖門的聲音,他看了眼時間,下午四點半,局裏對于考勤管得并不太嚴,大家沒什麽事兒的不到點就偷摸溜了。他自己是工作狂,但總不能要求別人和他一樣天天守在單位不回家。現在壓力這麽大,他甚至沒有一個得力的幫手,手下的那幾個人都當面一套背地一套的,他如果不是仗着自己老爸那點兒權勢,估計更沒人買他的賬了,白賀炜這點自知之明還是有的。

他開始思考以後的工作該怎樣的開展,思緒一下子飄得很遠,有那麽一瞬間,都想到是不是該把鄭亦弄到身邊來,事情倒是不難辦,就是身份和編制尴尬點兒。如果真這樣,鄭亦這家夥肯定對他掏心窩子的忠誠,可轉念一想就還是算了吧,自己現在的情況以及考慮以後的路,真是不能再像年輕時做出那麽出格的事兒來,在父親身邊還敢作死,那他付出的一切努力可能都要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他的眼前浮現出了鄭亦那張沖他傻笑的臉,他笑着搖搖頭,總覺得又要和這個人有什麽牽扯了。也怪自己在讀研時的一念之差,可他當時真的拒絕不了這傻小子的那份順從和無所求。

白賀炜只給自己一刻鐘的放空時間,就開始忙活手頭的工作,雖然名義上主抓森林派出所的全面工作,可實際上很多事兒都需要他親力親為。

晚餐是泡得放在櫃子裏的方便面,飲料是茶杯裏的濃茶。幹活他倒是不怕,他也是從市局的小警察一步步的幹上來的,苦啊累啊也都挨過。他這一忙就忘了時間,如果不是桌子上的電話鈴聲突然響了起來,他都沒注意已經到了晚上九點半,來電話的人是他的好友吳灼峰。

吳灼峰是他發小,現任北城區公安分局副局長,他們家世相當,兩個人在幹部大院一起玩大的,從小學到高中都是同學,大學雖然分開了幾年,等白賀炜回到靈泉工作之後,兩個人就又有了聯系和交往,想當初,吳灼峰還是他結婚時的伴郎。仔細想想,他這一忙起來,也有一個多月沒聯系過了。

“老吳,什麽事兒?”白賀炜把電話接起來,問道。

“嗯……”那頭傳來有些陰沉的聲音,原本吳灼峰是個挺陽光的人,這麽說話就一定有什麽不好的消息正琢磨用什麽方式告訴他,白賀炜的心沉了沉,還沒等他問第二句,吳灼峰開了口:“是這麽回事兒,今天下午我去分管的派出所檢查工作,接到舉報說風華酒店有人賭博,我就跟去了,結果這幫蠢貨上錯了樓層,誰知道開門之後,竟然看見了曲岩和一個男的在裏面……厮混。哎,那場面真是不堪入目呀,你說,我們這執法記錄儀還開着呢……”

聽到此,白賀炜的腦袋嗡的一聲炸了,有那麽幾十秒大腦一片空白,等他回過神來,他差點把手裏攥着的手機捏碎。

“我當時沒敢聲張,場面也是十分尴尬,我說了句抱歉,進錯門了,就趕緊把門給關上了,但是我敢肯定她認出我來了,因為我們辦案的時候,我的手機一個勁兒的在那兒嗡嗡的震動,我回來一看全都是她的電話,我還沒回呢,尋思先把事兒告訴你比較好。賀炜,你看這……”

“老吳,別的先不說,我得謝謝你。”白賀炜告訴自己要冷靜,盡量不流露出什麽喪氣的情緒讓外人感覺到。

“以咱倆這關系你用不着客氣。另外,你也別上火,這事兒都出了,還是想想怎麽妥善點兒解決吧,她爸那邊也要臉,傷了和氣不好。主要是我家和曲岩家也挺熟的,這一切都有這層關系在,我也不好說什麽,你別太沖動了。”吳灼峰還是顧全大局的,勸解道。

“也是我的疏忽,我這段時間太忙了,沒時間陪她。這事兒我會處理好的,你放心,等我忙完了,咱們聚聚。”

“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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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灼峰又安慰了他幾句之後就把電話挂了,白賀炜揉了揉緊皺着的眉心,心裏覺得特別不是滋味。也沒怎麽樣,自己腦袋上還多了頂綠帽子,這天氣乍暖還寒的,曲岩還真怕他冷着。

白賀炜撥了曲岩的電話,可是想想又給按掉了,他覺得有些事可能還要當面談比較好。正這時,電話響了,屏幕上出現的是曲岩的名字,白賀炜猶豫了一下,把電話接了起來。

聽筒裏傳來曲岩哭哭啼啼的聲音,也不說話,一個勁兒的在那兒抽搭,她心裏太清楚白賀炜和吳灼峰之間的關系,吳灼峰也沒有幫她瞞着這麽低級錯誤的理由,所以先示弱才能挽回自己和父親的面子,即使她已經知道了結果。

白賀炜也不說話,就等她哭夠了再說,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那頭終于安靜了下來,曲岩小聲的說:“賀炜……我……對不起,你原諒我吧,我知道錯了。”

白賀炜說:“我的确很忙,沒什麽時間陪你,既然你找到了合适的對象,那麽咱們也沒有繼續交往下去的必要。”

“賀炜……我就是覺得……覺得太孤單了。”

白賀炜打斷她:“曲岩,你要是不想把事情鬧得太大,就別說太多了,咱們都是成年人了,何苦弄得太難堪,對吧?”

“那……你別跟你爸媽說。”

白賀炜笑了,說:“不至于,但是你有些事兒還是得你出面跟我爸媽說,從我嘴裏說出去的東西,就不一定什麽樣子了。”他站在辦公室窗口,看着大樓外面車水馬龍以及閃爍着的霓虹燈,他把窗戶開了,屋內沉悶的空氣一掃而光,經過了最初的憤怒,他此時已經冷靜多了,原本就不愛對方,那麽何苦把彼此綁在一起,誰都無法自由。

“我知道了,你……你別告訴我爸。”曲岩不放心的又叮囑了一句。

“我是那種人?”白賀炜反問道。

曲岩作勢又要哭,白賀炜說:“好了,別哭了,咱們好聚好散。”

電話挂之後,白賀炜突然間覺得自己在感情方面真是走了很多彎路,事業有了小小成績不代表感情上也能取得同樣的成功。

因為他家境優越,自身條件好,他身邊從來不乏追求者,可他每一次的選擇都是不盡如人意的。念本科時,交往過一個可愛的小女生,她小鳥依人的,十分可愛,卻無法忍受他身邊圍繞那麽多的莺莺燕燕,盡管他覺得自己已經在盡可能的拒絕所有追求者,可是最終還是以分手作為終結;讀研時,傻了吧唧的鄭亦出現在他的視線裏,這家夥很有趣,也正好他和家裏因為讀研的問題鬧出了些矛盾,出于某種報複心理,他竟然也和鄭亦保持了近兩年的肉體關系;接下來他回家工作,娶了并不算喜歡的石嬌楠,從結婚到她去世,他盡到了一個做丈夫的責任,只是他的那顆心依然在飄蕩。直到現在,他的身邊也從來不缺追求者,他甚至都能體會到鄭亦還對他殘存着一絲喜歡,只是他在再一次恢複了自由身之後卻陷入到不知道何去何從的迷茫中。

白賀炜是在差不多十點多的時候接到的母親的電話,她并沒有開門見山,而是關心他在幹什麽。

“我今天值班,就要睡了。”白賀炜回答。

“你這也太忙了,我感覺都半個月沒見到你人了,有空回家吃個飯。”

“知道了,媽。”

母親在電話裏沉默了一會兒,就像在組織語言,接着聽她嘆氣道:“剛才我接着了曲岩的電話,她說你們兩個分手了,怎麽這麽突然?”

“媽,我現在太忙沒什麽時間陪她。”白賀炜不太想母親操心自己的這些破事兒,随意扯了個理由。

“賀炜,那就抽點兒時間陪陪她啊,現在的姑娘都不難哄的。”

“媽,既然都分了,就沒什麽挽回的必要了,好聚好散,何苦強求。”

馮月頓了頓,畢竟對自己兒子再了解不過,見兒子輾轉不說裏有,便又問:“賀炜,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事兒啊?”

白賀炜說:“能有什麽事兒啊,你和我爸放寬心。”

母親遲疑着挂斷了電話,白賀炜也跟着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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