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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鄭亦捂着臉喚了一聲自己的母親,卻看見母親眼圈都紅了,憤怒之後卻是極致的悲傷。
他既沒有承認,也沒否認。
可這樣的表現在褚紅霞眼裏,卻是兒子默認了自己親眼所見引發的猜測,她承認這一巴掌沖動了些,可不這樣沒辦法逼出真相。褚紅霞擦了擦眼角流下的眼淚,聲音在發抖,“是我命不好,年輕的時候遇上鄭孝裏那個混蛋,跟了王啓源那麽多年還什麽都沒得到,好不容易把你盼成材了,誰知道,誰知道你卻……”
“媽……”鄭亦不想母親再說了。
褚紅霞卻擺擺手,說:“小亦,你別說了,我都看見了。本來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天那麽黑,下面就一盞路燈,可是我突然間想到你在大學的時候把他帶到家裏來時所表現出來的那種親昵,當時我還告訴自己那是錯覺,然而今天再想起來,我可真是後怕,是我後知後覺沒發現任何端倪。也難怪這麽多年你不張羅找對象,不想談朋友,今天我都明白了。”
大悲大喜之後,鄭亦原本以為一切都會恢複平靜,可面臨的卻是新的更困難的問題。
“鄭亦啊,你知不知道這不正常啊。白賀炜他今天幫了你,之前也幫過你,我不能怪他,但是你是我兒子,我只能讓你變得正常,我不能讓你在歪路上越走越遠,你在機關單位上班,被人知道了會怎麽樣?我不能讓我的兒子被別人戳着脊梁骨恥笑!他就什麽都不怕了,他爸是大領導,放個屁別人都說是香的。”
正常,什麽是正常,違背自己心裏的意願走向一條大家都走的路那就是正常嗎?鄭亦也迷惑了。
見鄭亦依舊沉默,褚紅霞說:“你給他打個電話,跟他就這麽斷了吧。”
“媽,我……”鄭亦下意識的捂住了自己口袋裏的手機,想要試圖說服自己的母親,可他剛開了口,話頭就被打斷了。
“鄭亦,你別再讓我失望了。”
鄭亦看着自己的母親,命運多舛的她如今已經半頭白發,額頭和眼角都堆滿了皺紋,年輕時姣好的容貌早已經失去了光彩,再經過今晚這悲悲喜喜,她看起來似乎更老了一些。鄭亦知道,母親對他的人生充滿了期冀,曾幾何時,優秀的他是母親跟街坊鄰裏炫耀的唯一資本,她經常會說:“你們看看我的兒子,畢業就有了一份安安穩穩的工作……”因為除了自己,母親這一輩子好像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向別人展示了。如今,這份唯一的驕傲蒙了塵,鄭亦實在于心不忍。可是白賀炜,他從大學開始就追随的那個人,是他的希望與陽光,他很愛他,愛得卑微到了骨子裏,如今好不容易重新站在他身後,卻要與他再次分開,這對鄭亦來說是多麽的殘忍。
見兒子遲遲不動,褚紅霞再次催促:“今天你這個電話要是不打,我明天就去白賀炜的單位,他爸好像還是什麽副市長,再不然我就去找他爸……”
“媽,你別,我求你了,別這樣,你別逼我。”鄭亦鼻子一酸,眼淚也掉了下來,他不能讓自己一廂情願的自私情感影響到白賀炜。
褚紅霞走到鄭亦面前,伸手抹去鄭亦臉上的眼淚,她哀求道:“鄭亦,就算媽求你,別再這歪路上越走越遠了。”
鄭亦把手機從褲袋裏掏出來,在母親的注視下,抖着手播出了那一串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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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學長,是我……”
白賀炜正準備從吳灼峰那裏告辭,手機鈴聲劃破了夜裏的沉寂,他見是鄭亦,也沒想其他便接了起來。
“喂,學長,是我……”
“嗯,到家了?”白賀炜問,擡眼瞥見吳灼峰那別有深意的微笑。
“到家了,學長,我想跟你說個事兒,你方便嗎?”鄭亦的聲音很小,情緒似乎不高,不仔細聽都分辨不出來。
“說吧。”
“咱們,咱們……”
鄭亦吞吞吐吐的,想說什麽又不快些說,白賀炜着急了,自己畢竟還在吳灼峰這裏,說話怎麽都不太方便,于是就催促道:“你有話就快說。”
“嗯。”
白賀炜分明聽到鄭亦吸了吸鼻子,又清了清嗓子,他的聲音終于大了些了,“學長,我不能再跟着你了。”
話音剛落,白賀炜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的問:“鄭亦,你說什麽?”
“學長……”鄭亦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我說我不能再跟着你了,咱們就這麽分了吧。”
白賀炜總算聽清了,有那麽一瞬間,他的大腦短路了一下,他挺想問為什麽的,但吳灼峰在一旁就真的沒辦法問,等他再想說什麽的時候,電話已經被挂斷了。白賀炜覺得莫名其妙,甚至咧嘴想笑,畢竟前十分鐘他還在跟吳灼峰炫耀說鄭亦對他的癡情,說如果自己不開口,那個家夥也會死心塌地的跟着自己,這轉眼就打臉了。
白賀炜裝作若無其事的收回了電話,臉色卻變了,吳灼峰也發現了這一點,探尋的問道:“賀炜,怎麽了?”
“哦,沒事兒。”
“沒事兒就行。”
白賀炜把手機放回到口袋裏,站起身來,說:“老吳,時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嗯,走吧,回去路上慢點兒開。”吳灼峰也跟着站起身來,穿上外套,想要送他。
“你就別送了。”白賀炜說,“嗯,鄭亦的那件事兒就拜托你了,還有他爸,他們母子挺可憐的。”
吳灼峰拍拍白賀炜的肩膀說:“你就放心吧,我會盡全力的。”
此時公安局的大樓已經變得格外肅靜,白賀炜看了看表,不到九點。他下樓時就在想剛剛是不是在做夢啊,怎麽接到了這麽一個情況不明的電話,也不說原因就直接公布了結果。一直以來,都是他白賀炜在拒絕別人,從來沒有人主動甩掉他的,而且這個人還是那個巴不得守在自己身邊一輩子的鄭亦。一報還一報吧,可能也是那家夥突然間感悟到了當年自己的無情,覺得沒意思了吧。白賀炜沒打算問鄭亦為什麽,分了之後不留戀是他的底限,不知道原因,就這麽一小段時間的肉體糾纏而已,又沒什麽感情可言,可他的心裏為什麽空出來一大塊,怎麽抽煙都填不滿似的,當年不是這樣的呀。
鄭亦似乎又恢複到了過去的生活當中,時而安穩時而忙碌。防火期已過,坐在辦公室的時間多了下鄉的時候少了,他除了值班必須留在鎮裏,基本每天晚上都會回家,即使偶爾加班不願意來回跑,他也選擇睡在單位的寝室裏。自從那天晚上之後,鄭亦就很少回鎮裏的房子了,偶爾過去一趟,也不敢待得太久,生怕某些旖旎的回憶觸碰到悲傷的開關,讓他覺得難過。他深刻的認識到,這次的分手可能自己會永遠失去白賀炜,雖然是他先提出來的,卻要比大學那次來得更痛一些,這種痛,他無法在母親面前表現出來,他只要進了家門就會裝成若無其事的樣子和母親說說笑笑,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
母親開始給他張羅相親對象,拜托了很多老姐妹,隔三差五的就讓鄭亦和人家姑娘聯系,鄭亦沒什麽心情,可又不敢反抗,幾乎挖空了心思去找合理的拒絕的理由勸服母親,他也不敢表現得太明顯,選擇性的去相了幾次親,到那兒就把話跟人家闡明了,請求對方主動提出不合适來,生怕觸了母親的逆鱗。
那天之後過了半個月的時間,那個姓吳的公安局副局長給鄭亦打過一個電話,對鄭亦說:“鄭孝裏供述他曾經多次強奸女性并參與賭博,目前他案子正在審理當中,賀炜交待我辦的事兒都給你辦得很妥了,你和你母親放心,他很長一段時間都沒辦法再找你們的麻煩了。”
鄭亦剛說了謝謝,吳灼峰又說:“對了,也不知道賀炜跟沒跟你說,他還拜托我幫你調動工作,但是目前區裏把事業編制的調動卡得很死,我這邊暫時也沒什麽辦法。”
鄭亦當時就呆住了,試探性的問吳灼峰:“他沒說不幫我弄了嗎?”
“沒有啊,就你出事兒那天晚上他在我辦公室聊了很晚,不還接了一個你的電話嘛,臨走前,還囑咐我幫你辦事情。我啊,還從來沒見他對別人的事情這麽上心過。這家夥啊,嘴上總是犟的要死,心裏啊還是想着你的,你可別辜負他。”
鄭亦問的心口傳來些輕微的悶疼,讓他無法思考太多,沒經腦子随口問了句:“我們倆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是啊,其實我早就知道的。不過,沒想到你們又在一起了。”吳灼峰回答。
挂了電話,鄭亦發了好一陣的呆,舉着手機都不知道該做什麽動作好,他的胸口的疼痛劇烈起來,淚水再一次不受控制地滴落了下來。
是他對不起白賀炜,他從不覺得白賀炜欠他什麽,這次反倒讓他覺得是自己虧欠了白賀炜太多。
他的狼狽被電話再一次響起打斷,林業局林政科的祁峰打來電話說:“明天有空嗎?”
“有。”鄭亦整理了一下心情。
“我們明天和設計公司過去搞采伐設計,不好意思啊,拖了這麽久,我們這是收了一批的采伐申請,等一起設計呢。”
“不急不急,我給崔震東打電話讓他準備一下吧。”
“是,四鄰什麽的都通知一下。”
“知道了。”
工作吧,或許只有工作才能讓他忘了這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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