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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亦沒想到,這次搞采伐設計的竟然是沈心下海之後開得設計公司,沈心來帶着兩男一女三個小年輕,他們開着一輛國産商務車,商務車上蒙了一層的塵土,看起來就像是翻山越嶺跋山涉水的樣子。
祁峰剛想介紹,沈心先開了口,“認識認識,咱們都是校友呢。”
“這麽巧啊。”祁峰感嘆道,“咱們區裏林業系統就好幾個校友了,派出所的白賀炜也是呢。”
沈心笑着說:“白賀炜我鐵哥們兒。”
鄭亦伸出手,說:“上次和沈哥一起吃飯的時候他還在省廳設計院呢,念叨着要下海,這也沒多長時間啊。”
沈心原本細皮嫩肉的手現在已經有了一些粗糙的劃痕,掌心也磨出了薄繭,當他握住鄭亦的手時,鄭亦明顯感覺和上次太不一樣了,從一個安穩的崗位上下來總是需要很多勇氣的。
“有想法了就得付出行動,機會不等人啊。”沈心說。
寒暄過後,鄭亦帶他們到了牛家溝村,崔震東正等在山腳下,互相介紹之後,沈心就帶人準備幹活了。
他們都穿着沖鋒衣和登山褲,鞋子是高幫的登山鞋,褲子紮在鞋幫裏面,這種着裝可以最大程度的避免樹枝刮傷。隊伍裏唯一的女孩子抱着個記錄板,另外兩個男孩子拿着胸徑尺和噴漆,身上還挎着測高儀,沈心在山邊看了看樹的長勢,說:“這片樹胸徑也都達标了,雖然密了點兒,我們還是每木檢尺①吧。”
一個小年輕被喚做張盈,他戴着副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臉上滿是青澀,他挺不開心的嘟囔道:“沈哥,這刺槐每木檢尺得幹到什麽時候去呀,咱們幹脆打個标準地②得了。”
“這片林子快點兒的話,有兩、三個小時就搞定了,打标準地太不嚴謹。”沈心往山上看了看,對祁峰說:“祁科長,讓崔老板帶着咱們去走一圈吧,我打個面積。”
祁峰說:“行,崔老板,麻煩你了。”
崔震東說:“應該的應該的。”
刺槐萌生得很快,林子又密,人很難鑽進去,這樹上又都是刺,刮得人皮膚生疼,一般做采伐設計的都很畏懼鑽刺槐林子,三個年輕人嘟囔着嘴巴沿着小路上山,順着崔震東指明的邊界做測量,報胸徑的聲音此起彼伏,負責記錄的小姑娘低着頭大聲重複她聽到的數字避免記載錯誤,鄭亦則蹲在山邊抽煙,心情不是特別的高漲。
二十多分鐘後,祁峰和沈心從山上下來,沈心扯了扯身上的衣服,拍掉身上粘上的蜘蛛網,帶着一罐噴漆和尺子也上山了。祁峰讓崔震東安排幾個人過來幫着噴漆,然後走到了鄭亦身邊,問道:“你怎麽看起來不太高興啊?”
鄭亦撓撓頭發,否認道:“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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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調動不成的事兒?”
鄭亦就納悶了,他的這點事兒怎麽連祁峰都知道了,他搖頭否認,可是祁峰沒看見,祁峰自顧自地說:“我在趙局手底下幹活,趙局想通過關系調自己的人過來也無可厚非,我不能說什麽。這時候白所長找了些關系想調你,這明目張膽的一下子就直接戳趙局腰眼子上了,弄得趙局挺尴尬的。哎,你知道吧,趙局和區裏領導關系還不錯,他去找領導幹脆就把調動這個口給封住了,現在不僅他的人進不來,你也別想進了。”
鄭亦愣住了,煙也不抽了,任憑它燃着,“我,我也沒想會這樣。”鄭亦說。
這從祁峰口中聽說的原委和吳灼峰的不太一樣,但結局總是一致的,他不懂白賀炜怎麽就對調自己到區裏這麽執念呢。
祁峰說:“哥跟你交個心,畢竟你、我、白賀炜都是校友,這種關系在這中間,總是多了一點親昵的。我不知道你聽說了沒,趙局和白所現在不那麽對付,原本白所挺謙遜的一個人啊,他爸剛被查時韬光養晦了一段時間,如今他爸沒事兒了,說是還要去随江高升,如今兩個人就開始針尖對麥芒了,局裏現在亂啊,要我說,你就別從中添亂了。看看能不能在鄉鎮進黨委吧,回城不是唯一的路。”
鄭亦把煙扔在地上,狠命用腳給撚滅了,他點點頭,說:“我本來也沒抱什麽希望的,祁哥,謝謝你了。”
祁峰拍了拍鄭亦的肩膀,笑着說:“客氣什麽。”
鄭亦的心裏頗不是滋味,是自己拗不過母親不清不楚的和白賀炜分了,白賀炜還在為他調動的事兒操心,他何德何能啊。鄭亦挺想打個電話給白賀炜跟他說你安安穩穩的就好,別為了他得罪別人了,可一轉念,他好像能幻想到白賀炜聽見他說這話會露出那嗤之以鼻的表情,取笑他說怎麽可能為了你,你別把自己當回事兒了。鄭亦知道,這也是白賀炜在跟他自己較勁呢。
沈心一行人從山上下來已經是三個小時之後了,正值中午,崔震東在自己的農家院安排了午飯。隊伍裏唯一的小姑娘哀嘆道:“進這刺槐林簡直太遭罪了,張盈手上還紮了個刺兒。”
張盈伸出手,手上被劃得全是道子,沈心說:“讓你們戴手套,你們說什麽都不戴,現在吃虧了又來抱怨。”
張盈嘟着嘴,挺大不樂意,他是個直腸子,又裝不得幾兩香油,當着大家的面就說:“沈哥,你還總說我,你在省設計院多安穩,為什麽非不幹啊,犯得着這麽辛苦又低三下四的。我要是學歷夠,我才不遭這份罪,就留在那兒。”
這話說完,姑娘怼了張盈一杵子,張盈閉了嘴,場面一時間非常尴尬。
崔震東聽見這份抱怨,趕緊打起了圓場,笑着說:“幾位領導受累了,中午多吃點兒,我這都是農家飯菜,味道一流。”說着話就去催菜了。
沈心懶得跟下面的小孩子計較,也不願意當面提自己下海所經受的辛苦,轉身對鄭亦說:“小鄭啊,晚上賀炜請我吃飯,你也一起呗。”
鄭亦現在最聽不得白賀炜這三個字,更別提一桌上吃飯了,他趕緊擺手說:“沈哥,我去不了,我晚上得在鎮裏值班。”
“那行吧,也難怪這次賀炜沒張羅帶你。”
鄭亦自己在心裏念叨,現在這種情況白賀炜還能帶我才怪。
白賀炜在局裏等沈心回來,順便把前段時間和野生動物保護站搞得那次聯合執法的材料給寫完了。
他清楚自己的轉變,不再像之前那樣收斂鋒芒了,他心裏憋着股勁兒,借着上面的東風突擊搞了好多檢查,手下的人抱怨連連,可他絲毫沒有任何懈怠。這其中包括對礦企違法侵占林地的排查和對北城區內各大花鳥魚市場所販售的野生保護動物的清查,他憑借着自己這一張在鳥販子中頗為陌生的臉,一舉查獲了十多起違法販賣野生動物的行為。
市森林公安局後知後覺,對此次行動所産生的喜人後果非常重視,專門召開了一次全市動員大會,并要求各縣區向北城區學習,将此次行動列為本月重點工作。
白賀炜無非是因為心裏空出來一塊需要個途徑填補而已,誰知卻搞了個大事兒出來。局裏又有人說三道四了,聲音最響的就是他爸被巡視組查了一段時間反而要高升了,他才敢這樣幹工作的。他懶得理會,這種亂七八糟的話是從誰口中說出來的他心裏明鏡似的,職責而已,到了別人的嘴裏就變味了。
這段時間,他和副局長趙月江兩個人已經開始針鋒相對了,白賀炜知道這樣不是官場之道,被父親知道的話又要被念叨,可他真是受夠了看人臉色工作,黨組會上說不上話的窩囊氣,他也來了幾個月了,門道什麽都摸了個通透,他在市局的時候都沒這麽委屈過自己,怎麽到了基層反而連地頭蛇都要畏懼幾分。
一杯茶還沒喝完,辦公室電話響了,周至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那個帶了自己那麽多年如師如父的老領導的聲音是中氣十足,周至笑呵呵地對白賀炜說:“賀炜啊,最近工作勁頭很足呀。”
“周叔,您這是埋汰我呢。”
電話中傳來一陣笑聲,周至說:“賀炜,有個好事兒。”
“什麽?”白賀炜問。
“今天上午省裏邢主任來了,中午我們一起吃了個飯,吃飯的時候他還跟我念叨你呢,晚上有空沒,一起吃飯吧。”周至并沒有直言什麽好事,可話裏話外卻流露出一股喜氣。
“周叔,我這晚上有安排了。我同學,就之前在省設計院工作的那個沈心,他從張州過來工作,我這還得請他吃飯呢。”
周至沉吟了一會兒,特別敞亮的說道:“我知道他,他也不是外人,就一起吧。”
白賀炜猶豫道:“那不太好吧。”
周至略帶嚴肅的聲音在白賀炜耳邊響起:“賀炜,你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優柔寡斷了呢,我說一起就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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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每木檢尺:調查最基本的測樹調查是每木檢尺,即測定标準地內每一株樹木的胸高直徑,按徑階分組登記。(以上來自百度百科)說人話就是一塊地的每棵樹的胸徑都要量一下的意思。另外胸徑尺是直接就可以測出胸徑的,噴漆是為了避免在每木檢尺中重複檢尺做出标記,測高儀是根據勾股定理直接就能測定出樹高的儀器。
②标準地:林業上根據人為判斷選出期望代表預定總體的典型地塊。主要用途是:為編制林業數表或研究不同經營措施效果等而收集數據,提取林分調查因子的平均指标。(以上內容來自百度百科)。說人話就是一塊林地面積比較大,但是林木的胸徑啊樹高啊這些因子比較相似,那麽就選擇一塊小面積的地塊,測量小面積地塊的林木相關因子作為平均指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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