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集體罷課的小母雞們

林福兒的墨梅圖,雖頗有投機取巧之嫌,卻将梅的峥嵘枝桠活靈活現地還原在紙上,手法實力實在令人不能小觑。

此時唯有張含露心懷不服:“夫子,林福兒的墨梅圖的确很好,不過,既然是畫梅,又如何只有枝幹而無花朵?!若何姑娘的蓮花圖只有蓮葉而蓮花,夫子也會這般贊賞嗎?夫子不公,學生不服。”

聞言,何又妍臉一紅,随即也尴尬起來。

林福兒氣場不變,依舊高深莫測淡然如松地背着手,一字一句緩緩說道:“張五小姐為何這般狹隘!須知,佛家有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花即是枝,枝即是花。畫的靈魂是在意境而非在形态。”

“這話雖過于機巧,個中道理卻是不俗。”楊伯虎對福兒也愈發另眼相待,這丫頭竟然還引用了佛門之理。

夫子的話就形同于蓋棺定論。

福兒微微一笑,這一關她算是過了。

任憑張含露如何不甘,也是無濟于事了。

很快便到了午食之時。

來送飯菜的是梧桐與映荷。

直白的木六六頗為羨慕地看了看福兒:“哇,你爹娘待你可真好,每日都有人來送飯給你。不像我爹爹,忙得不行,整天不見人,連飯菜都讓我自己帶。”

稍微明白點兒的人一看她倆的扮相便知道是丫鬟了,卻難得的沒有人多言。

因為讓丫鬟送飯菜來的可不止林福兒一家。

林福兒含笑領着她二人繞到角落裏,梧桐映荷紛紛與福兒見了禮。

梧桐低聲禀告:“大奶奶,事兒成了。”

“是促織?”薛氏可從來沒忘記青陵縣的安樂侯嫡長子。

“回大奶奶,是促織與鏡花裏應外合,将飯菜帶到林二小姐手上。今兒奴婢們只顧瞧着促織,卻沒想到鏡花也是個使壞的小蹄子,竟偷偷在映荷的食物裏下巴豆,還好廚房的羊嫂子眼尖,察覺到不對,這才沒出了岔子。”梧桐雖是靜安齋裏出來的粗使丫頭,難得是個心眼兒實的,自打跟了林福兒她便斬斷了與靜安齋的一切牽扯。林福兒與薛氏婆媳間的明争暗鬥,她也毫不猶豫地站到了福兒這邊,絕非朝三暮四顧左右而言他之人。

“這會子呢?”想不到促織竟然還有同夥的,連陶然塢裏頭也出了這起子爪子不幹不淨的小蹄子。

梧桐笑言:“已經将她們捆起來了,就等大爺大奶奶發落呢。”

“做得好。只是你回去囑咐春杏秋棠,讓她們按兵不動。大爺衙門裏的事兒已經夠忙了,就暫時先別把這起子糟心事兒告訴他了。”

這一刻,林福兒心中已有了一個主意。

梧桐辦事很是牢靠,說話也伶俐乖巧了許多,這讓福兒非常歡喜。

她需要培養屬于自己的爪牙。

所以她打算等過了年,便升梧桐為一等丫鬟,只是怕梧桐得意,遂深藏在心,沒有明言。

但福兒心中卻還有疑問沒有解開。

促織與鏡花是薛氏的人,她們又怎麽會與祿兒有所牽扯?難道這便是薛氏的後招,打算過一陣便将祿兒也擡進府來,然後笑看她姐妹倆在王詹的後宅裏鬥得雞犬不寧?

或者說,與祿兒的牽扯只是促織鏡花私底下的主意,她們知道福兒與祿兒素來不和,但福兒卻不會動自家妹妹,于是她們便打定了這個主意,決定來個挑撥離間渾水摸魚?

宅門兒裏的彎彎繞可真是精彩,寫成書将是一部戲說版的《後宅演義》。

帶着疑問,林福兒食不知味地用完了午食。而大部分的飯菜,都盡數進了二妞的肚子。

下午是武夫子的蹴鞠課。

林福兒期待已久,而大多數的女學生卻是唉聲嘆氣。

“女子應以端雅矜持為美,跑來跑去的,成什麽樣子?!我是不會去的。”

沒想到第一個提出不去蹴鞠的竟是姚中雪。

她家祖祖輩輩都是讀書人,講究得很,耳濡目染的,也染上了一些腐儒之氣。

“雖出了太陽,到底天寒。我身子不适,也便不去的好。”柔順安靜的何又妍也淡淡地道出了反抗,然後靜靜地拿起書本。

都這時候了梅含英還不忘嗆戴婵娟一聲:“喂,戴大英雄,我猜——你是想去的吧?反正我是不會去的,哼,哪個閨閣淑女會做出這等事情!”

戴婵娟聳聳肩,瞪了她一眼,很老實地表示:“女子間的戲耍,原本也沒什麽的。只是我聽說場上還有書院好幾個班的男學生,這便是大大的不妥了,咱們都是清清白白的女兒家,以真面目視人就已經頗違婦德了,又如何能在一群男人面前跑來跑去的?!”

沉默不語的蕭夢瑤抿了抿嘴,想說什麽卻始終未能說出口。

其實她心中也十分不滿父親的安排,女子德容言功禮儀規矩是基礎,琴棋書畫女紅烹饪是加強,詩詞歌賦四書五經是鞏固,這些和蹴鞠又有什麽相幹的了?

一想到她将要在那麽多男學生眼前跑來跑去踢來踢去,真真有失莊重。

別說她們了,就連陳二妞這樣的都不想去上蹴鞠課。

陳二妞的原因很簡單,天冷,在外頭動來動去的,太過消耗體力。

“你呢?”林福兒還就不相信了,難道連鐵打的女漢子也不喜歡這種激烈碰撞的運動嗎?

鐵芭蕉容色淡淡:“六丫頭不去,我自然也是不去的。”

木六六噌地一下站起身來,沒好氣地撅着嘴瞪了她一眼:“哎,我什麽時候說我不去的啦?”

“蹴鞠有違婦行,你不許去。”鐵芭蕉的話簡單,粗暴,直接,給力——果然是随時都在宣示主權的節奏——估計是不想那些男學生觊觎她的妹子吧。

可是……大家都不去了,林福兒還怎麽好意思一個人跑出去!!

女院天班的學生集體罷課,夫子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武夫子瞪圓了牛蛋大的眼睛,蠻頭蠻腦地掄圓了胳膊走進天班。

這群小兔崽子的膽兒可真肥!

面對這樣一群小母雞,武夫子只狠狠扔下一句話:“還不快給老子滾去蹴鞠!”

林福兒拉扯了二妞就準備往外滾。

這時,姚中雪卻端着架子站起身來,端莊優雅地回敬道:“夫子,學生身子不适,恐怕不宜蹴鞠。”

用她爹的話來說,威武不能屈,這個便是文人的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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