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Chapter013
“蕭小膽,你護照到了。”
汪景升用鑰匙打開他出租屋的門,把那個紅本本放到他桌上。
“正好我單位來郵件催我了,你準備好簽證材料,下周和我回美國。”
蕭曉從電腦前轉過椅子:“什麽,這麽急?”
汪景升奇道:“着急的不是你嗎?之前誰急吼吼地要簽證來着?”
蕭曉為難道:“此一時彼一時,我現在正接了個項目,走不開。”
汪景升本來興沖沖地進來,看他這婉拒的态度,預感到此番将要吃力,于是振了振旗鼓,坐到他床上,作出一副打拉鋸戰的準備:“你那個項目,我了解過的。現在還是初期,班子沒定型,是最好抽身的時候。等你做出點成績,奕帆更不會放你走了。”
蕭曉:“不是那個問題。我接了,就是打算好好做的。”
汪景升揉着眉心:“蕭小膽,我不想說你。都說眼界是跟膽子挂鈎的,現在我還真有點信了。你剛畢業那幾年,我給你丢了多少橄榄枝?路都給你鋪好了,你就是不來,倒顯得我這個朋友很無能。”
蕭曉連忙擺手:“可別這麽說,我那時候懂什麽啊,去了也是給你拖後腿。”
汪景升:“你先拖一個試試,才知道我能不能帶得動你。”
蕭曉避過這個話題,懷柔地說道:“我這不是,不想離家太遠嗎,不然爸媽生病了都沒人照顧。”
汪景升:“飛機飛回來一天都用不了。你擔心父母,等你在那邊工作兩年,經濟寬裕了,就把他們一起接過去住,我幫你照顧着。”
蕭曉尬笑:“沒人陪着搓牌九,他們習慣不了。”
汪景升:“蕭小膽,你也知道我那裏,在華人街生活和國內沒差的。”頓了頓,又說:“你不用再找借口了。這段時間有什麽事讓你改變主意了?”
他向前弓着身子,手掌撐在膝蓋上,鄭重地問道:“有什麽事,能比你的前途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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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啊,有很多。蕭曉搜腸刮肚,想把年邁的父母、重要的項目,信任他的上司這些要素整合整合,彙聚成離了他不行的狀态,讓汪景升信服。
可是無論他怎麽想,他的大腦就跟過載CPU一樣卡殼不動,卡在那個冰天雪地的下午,一片刺眼的純白中,林不覺輕輕拉着他的袖子,在他耳邊說:
多陪陪我嘛。
又下雪了。
蕭曉感到光線變暗的時候,向窗外看去。整扇落地窗外面,雪片絲絲縷縷地飄下來。陽光普照的天氣,城市裏的一切都又亮又快,透着商品化的氣息。可是在雪天裏,城市漸漸褪色,只剩下了極其安靜的灰白,甚至不像是現代社會,像是發生在極寒之地的寂寞童話。
他這麽想着,有人推門進來。
“下雪了,坐我的車走吧。”
蕭曉看向他:“不必麻煩了,奕總。”
奕帆這回卻很強硬,自顧自地幫他收拾公文包:“又不是專門來接你的,就是順路。你乘地鐵,進出地鐵口的路也不短,這麽大雪,不是更麻煩。”
其實蕭曉想說哪順路啊,他家跟奕帆家根本就是兩個方向。奈何奕帆已經跟司機打好招呼在樓下等,拉着蕭曉走出了辦公室。
“林不覺,把這個流程反饋謄到圖紙旁邊吧,來不及打印了。”
“好。”林不覺接過同事遞過來的文件,打眼一掃,手伸向筆筒。
“诶诶,剛才從辦公室前面走過去的是奕總和蕭曉嗎?”
“看着像。我怎麽看見奕總拉着蕭曉手呢,什麽情況?”
辦公室門口傳來一陣議論聲,引得更多同事湊上前去。
“前幾天奕總不是把蕭曉調到總裁辦公室對面了嗎,該不會是在一起了吧?”
“開玩笑呢,倆男的?”
“倆男的怎麽不能在一起了,帥哥走在一起多養眼。”
林不覺仿佛沒聽見,低頭認真謄寫,筆頭劃過紙張,發出簌簌的聲響。
可是他拿出來的不是圓珠筆,是體溫計。體溫計探測頭寫過字去,只有透明的劃痕,沒有墨跡。
他還在寫。
一直寫。
飛機轟鳴,蕭曉站在候機大廳,看着那架客機繞跑道轉了大半圈,穩穩地起飛了。
他拿手擋在額頭上,視線追着飛機尾巴鑽進了雲層。汪大臉選了個好日子,雪雖然還沒化,天氣卻是很晴朗。蕭曉查過,美國那邊氣溫也不錯,他這一路應該很安全。
他回國這段時間蕭曉身邊發生一些事,導致都沒有好好陪他游玩游玩,蕭曉覺得挺對不住汪大臉的。等這個項目告一段落,到了複活節假期,他大概會申請帶薪假,去那邊和他聚一聚吧。
蕭曉想起他剛下飛機的時候,蕭曉因為認定他是青梅竹馬攻而心情複雜,那時候林不覺身邊突然湧現出一群攻,讓他燒心上火的,冷落了久別重逢的好朋友,實在有失偏頗。
現在汪大臉離開了,Jazz·Peng也消失了,生活一下子變得有些冷清。其實林不覺的後宮還算和諧,大家夥兒相親相愛的,也沒看他是備胎攻就排擠他,給他氣受,跟電視上那些備受追捧的後宮劇不一樣。他們恕人恕己,不太嚴格,讓蕭曉一直提着的心落了地。
不對,現在有兩個挂名攻走了,他和奕帆又發生過關系,這在女性向游戲是百分百被PASS掉的,沒見過主角正攻略着一個呢,結果那人跟另一個可攻略角色滾了床單這種套路。
林不覺的後宮不就只剩下實缺了嗎?
蕭曉敏銳地分析起來。現在的進程應該是共通線結束,走上個人線了。可是他們四個都被淘汰了。
難道是薛逐?
頭等艙裏,汪景升躺進躺椅,戴上耳機開始聽機載音樂。
進入平流層,窗外是一望無際的雲海。汪景升覺得有些可惜,他本來預定了兩張頭等艙機票,特地選了靠窗的位置。小時候倆男孩子皮,爬過天梯鑽過狗洞,一起看過教學樓後面的螞蟻搬家和跨江大橋下奔湧的水。那人膽兒小,每次都是他慫恿着才敢上。
但是沒有一起看過雲海。
他拒絕地非常幹脆,汪景升都沒有來得及告訴他,林不覺已經給他預約好了簽證中心。
汪景升抽出皮夾,黑色全牛皮,線腳很精致,最裏面一層卻被人為劃開了。他把食指伸進去,緩緩摳出一張拍立得照片來。
臨上飛機前很緊地擁抱了他。他笑着說你力氣這麽大,以後抱姑娘別給人抱斷了腰。
他不知道的是,汪景升不會那麽用力地擁抱別人。
手指撫過照片上那個笑容內斂的男孩子,“你還是跟以前一樣倔。”
“蕭曉。”
送完機,蕭曉立刻就去了薛逐的健身房。
時間有點晚了,他本來打算直接去前臺找薛逐,看到他背着身在講電話,蕭曉內心慫了,他找借口說不能打擾老板處理工作,絕對不是害怕得知林不覺已經走了他的線。
于是腳步一個打轉,上了樓,心不在焉地運動了一個小時。
下樓的時候薛逐看見他了,站起來跟他打招呼,笑得很燦爛:“顧客,你好久沒來了。”
這孩子可真愛笑。蕭曉想。
“老板...”蕭曉猶豫着該怎麽開口,“你和林不覺,現在怎麽樣了?”
“誰?”薛逐懵比臉。
“啊?”蕭曉也是沒料到他這反應,“林不覺啊,上次你勸他辦卡的那個?”
薛逐依舊沒有印象,茫然地看着蕭曉。
“就是這人,”蕭曉掏出手機,選中一張照片給薛逐看。薛逐反應了半天,終于開口說:“哦,是他。他沒辦卡。”
“嘶,”蕭曉疑惑:“他怎麽能沒辦呢?”
薛逐腼腆地撓了撓頭:“顧客,我沒搞過推銷,也不是次次都能成功讓人辦卡的。”
奇怪,那林不覺走了誰的線,難道說還有他沒見過的攻?
“顧客,是有什麽事嗎?”薛逐叫回了走神的蕭曉。
“嗯?哦,沒事,打擾老板了。”蕭曉微一點頭,在掃描儀前劃了卡,走出門去。
薛逐看着他的背影。
這麽多年,好像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背影。
他問的那個人确實沒辦卡。在薛逐第一次去他公司的時候,被那個人攔住,囑咐他說蕭曉不擅長運動,要好好照看他。
薛逐心裏奇怪:這麽擔心他,為什麽不自己過來看着呢?
“老板?”
薛逐回頭,一位健身房常客指着蕭曉的會員卡信息:“這個時間也算非高峰時段?我也要辦他那種會員卡,還有那個什麽監督服務,我也要買。”
“不好意思,顧客。”薛逐抱歉地笑起來,語氣裏卻有藏不住的驕縱:“他的會員卡,僅此一張。”
周末,蕭曉埋頭于工作,敲門聲持續了十分鐘才聽到。
開門,來人捧着個紙盒子,眉眼彎彎地說:“先生,您的外賣。”
蕭曉接下餐盒,頗有些無奈,“奕總,這外賣本來二十塊,加上你這派送費,我們小市民就吃不起了。”而奕帆并不理會他的挖苦,徑自走進他房間。
電腦窗口裏跑着程序,窗臺衣架上晾着白襯衫,窗戶開了條縫隙通風,所以房間裏是清新的洗滌劑味道,對單身男性社畜來說,已經是較高水平的環境了。奕帆視察一圈,沒有找到可以“扣工資”的憑證,不好找個話頭,便直接坐到他床上,長腿晃來晃去的,看起來心情不賴。
“怎麽,”蕭曉坐上電腦椅,拆開外賣,把奕帆那份放到床頭櫃,“中獎了?”
奕帆沒形象地笑起來:“嘿!還真是。”一面說一面去掏兜,“外賣那家店今天搞促銷,寫一串數字搖號,我寫了你生日,你猜中了多少?”
蕭曉以為按照總裁的身價,和這樂颠颠的态度,少說也有五百萬吧。結果見他探進褲子口袋的 手使勁攪了攪,翻出一張淡紫色的票子來,“中了五塊錢!”
“嘿嘿......”奕帆攥着那張票子傻樂,蕭曉懷疑他就沒見過這麽小面額的錢。奕帆翻找出一次性筷子來,一只手掰不開,另一只手夾着錢來幫忙。蕭曉心累地把錢抽出來,“吃飯的時候別摸錢,髒。”
塊兒八毛的,竟然高興成這樣。
蕭曉電腦上正好有一個結果要處理,先把盒飯放一邊,聚精會神地敲字。奕帆吃着飯,探頭探腦地看他,“沒必要周末都工作吧,項目進展我看了,能做完。”
蕭曉打字的手停了。
“能做完?”他看向奕帆,眼神裏帶着鄙夷。
“對,對啊,”奕帆被他看得一陣心虛,腦中仔細回憶了一下細節,迅速推敲,确認照現在的進度做完是絕對沒問題的。有了底氣之後,面對蕭曉的目光就坦然許多,心虛變成心悸,跳來跳去忙得很。同時嘴裏組織語言開始跟蕭曉講道理:“現在前期準備都做好了,年前能把模型做出來,年假回來後調試,不出意外的話......”
蕭曉卻打斷他,說:“奕總,這個項目名字叫什麽?”
“诶?”奕帆頓住,“‘神采奕奕,揚帆起航’啊,怎麽了?”
蕭曉轉過椅子,認真地與他對視。那眼神中有一種志在必得的狠勁兒,讓奕帆覺得既陌生又戰栗。
“既然是以你之名,就必須做到極致。”
奕帆覺得認真起來的蕭曉很帥氣,可是認真到這種程度,卻讓他有些慌了。
他明明知道蕭曉喜歡的是林不覺。
蕭曉喜歡林不覺,他是如此害怕,甚至編造出一整個世界來勸說自己放棄。
奕帆以前不明白。喜歡一個人,有什麽好害怕的?
可是,當蕭曉嘴中說出“以你之名”的時候,他漆黑的眸子裏映出兵荒馬亂的奕帆。奕帆突然覺得,他已經可以明白。
因為,他也開始害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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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