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四穿

整片天地一片蕭瑟, 馬匹急奔而過,帶起的風打着旋卷起地上的雪沫,飄飄灑灑散在深靜的夜風中。

氣溫一直在下降, 不過衛聽春的體感不強, 因為她的臉隔着布巾, 早已經在風雪之中凍麻了。

但是随風亂卷的雪沫不知道什麽時候變成了大片的雪花,更不知道什麽時候天空真的飄起了雪來。

雪花鑽到眼睛裏面, 冰涼醒神。

這是一場沉默而瘋狂的追殺, 沒多久,他們便已經在杳無人至的大路之上, 追趕上了前面一輛在風雪之中飛奔的馬車。

馬車裏面應該是挂了一盞壁燈, 從車廂洩露出來的搖晃燈火, 是這片荒原唯一的光亮。

馬車周圍跟着幾個騎馬的護衛,見到有人追上來,分成兩撥, 一撥停下來攔人, 一撥人護送着馬車繼續急奔。

衛聽春壓低身體,從馬側拔出了長刀, 那幾個護衛朝着他們這邊跑過來的時候,她猛地立直了身體, 長刀在半空之中甩了半圈, 而後速度半點不減,狠狠朝着沖過來的護衛撞了上去。

長刀直接砍向其中一個人的脖子, 那人瞬間從馬上滾落, 衛聽春朝着馬肚子狠狠踹了一腳, 自己只是晃了晃,那朝着她沖來的護衛連馬帶人, 盡數翻在了路旁的深溝裏面。

若不是她在千鈞一發之際調轉了刀鋒用刀背敲上去,那人無須摔下馬,直接便能身首分離頭顱上天。

沉默無聲的交戰,除了呼號的風和下瘋了一樣的鵝毛大雪,整片天地之間只有“铮铮”的刀兵相接。

衛聽春縱馬長驅直入進交戰圈子,粗壯虬結的手臂将黑衣繃起可怖的力量線條,長刀一掃,強悍蠻橫的力量直接再度将一人掃下馬背。

衛聽春翻轉刀鋒,拉動手中缰繩,她的大馬原地急轉,她手中長刀又再度掃向了馬腿。

霎時間鮮血四濺,腥熱的鮮血灑在雪地之中,呈現出一種肮髒的黑色。

兩匹馬前蹄被砍掉一半,當場跪地,馬匹上的護衛滾落馬下。

衛聽春的同伴們正要去追,她便沉聲道:“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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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伴們顯然以衛聽春馬首是瞻,聞言立刻上馬,迅速朝着馬車消失的方向再次追了過去。

馬車是無論如何也跑不過馬匹的,他們再一次沒用多久,便追上了已經停在路邊的馬車。

看上去似乎是轱辘壞了。車身朝着一面傾斜,幾乎翻在地上。

今夜雖然星月皆無,但是漫天地的大雪映照出來的昏暗光線足以視物。

馬車旁的雪地上有足跡朝着林中跑去,淩亂又倉惶。

衛聽春勒馬拉動缰繩,馬匹高高擡蹄在半空中蹬了幾下,又穩穩落地。

幾個人全都繞着馬車的周圍不停地轉。

有人下地持刀查看足跡。

“他們朝着林中跑去了,這片林子太大了,一旦藏起來就麻煩了!”

“小心有詐。”有謹慎的人出聲提醒。

“這車轱辘是人為破壞,兵分兩路,你們幾個上山追,”衛聽春随便點了身邊兩個人道:“你們幾個跟着我朝着前面追一段。”

“是!”

衆人齊齊應聲。

衛聽春身邊只剩下兩個同伴,剩下的全都順着腳印和還未被大雪掩蓋的痕跡,朝着密林裏面追進去。

衛聽春他們朝前面追了一段,很快停下。

前路便是一片平原,能望出很遠,不宜躲藏和逃命,被他們追趕的一行人定然也是發現了這個弊端,這才在山林出口處把馬車車轱辘弄斷,做出車毀人逃的假象。

“遭了,統領,我們可能上套了!”

“快!掉頭!”

三個人又迅速掉頭,一直沖在最前面,一直被一行人圍攏在中間的衛聽春,這一次稍稍落後了一些。

三個人沖回去的時候,遠遠便看到一個人影從車底下鑽出來,上了一匹不知道從哪裏牽出來的馬,朝着反方向,也就是一行人追來的方向狂奔。

風雪太大了,迷得人眼睛根本睜不開。

衛聽春卻有種想要原地歡呼一聲的沖動,她憑借一個身形就已經看出來了,那是薛盈!

小東西還挺機靈的,之前悄悄藏在車底下,他們但凡再往前追一段,薛盈就已經跑了!

衛聽春身邊的兩個人縱馬追了上去,衛聽春也立刻追了上去。

一路上她都在想要怎麽跟薛盈相認,相認的時候薛盈又會是什麽反應。

薛盈到底是個身驕肉貴的太子殿下,劇情裏還說他身體一直就不怎麽好,現在看上去也不太會騎馬,沒一會兒,就被那兩個人給追上了。

衛聽春錯後他們兩個一點點距離,手已經壓在了刀柄之上,攥緊了刀柄,手背上因為用力青筋凸起,雪花落在其上,便瞬間化為水滾落。

那兩個人已經拿出了武器,對着薛盈的後背砍去,衛聽春也正要揚刀,結果薛盈突然單手拉缰繩,另一只手朝着身後的一個人一擡,只聽“咻”一聲,那個人身形一僵,捂住了自己喉間,而後陡然滾落了馬。

他的馬驚了,直接朝着側面跑了,衛聽春下意識壓低身體,只感覺一道暗器“咻”地飛過自己的側臉。

她若是不低頭,怕是也得挨上。

可以啊小不點,袖裏劍這是!

不過他能這樣出其不意在急奔的狀态解決一個人,卻沒法如法炮制,解決掉緊貼着他,對他揮刀的另一個人。

薛盈再度擡手的時候,那人早有防備,拉動身後披風向前,在半空迅速甩了幾圈,薛盈射出來的第二次袖裏劍,便盡數被這披風洩力掉在了地上。

薛盈壓低身形狠夾了一下馬腹,顯然他已經沒有招式能出,他又不善武藝,只能逃了。

只是緊貼薛盈身邊的那個人并沒有被甩掉,他的騎術顯然比薛盈好多了。

他再度貼近薛盈,并且對他揚刀的時候,衛聽春想到了系統空間的劇情簡介上的一句臺詞。

“殺太子薛盈者,得黃金百兩,皇城三進宅院一座!”這是劇情裏面,二皇子對他們這些殺手的許諾。

對着薛盈揮刀的那個人此刻即便是看不見臉,也能通過他的肢體語言,察覺到他的興奮和激動。

只可惜他的長刀注定落空,“铮!”地一聲,刀兵相接。

接着又是“刺啦——”刺耳的刀刃相擦,就在伏在馬背上的薛盈耳側!

衛聽春在千鈞一發之際,縱馬向前,掄出長刀,生生架住了那個人砍向薛盈後頸的刀鋒。

那人愕然回頭,哪怕只有一雙眼睛,也能看出他此刻何等震驚。

衛聽春縱馬向前,很快插入了他和薛盈馬匹中間,不給這個人懷疑他們的頭是不是要跟他們搶功勞的思考時間,将他手中長刀從薛盈肩頭挑開的瞬間,便自半空貼着他的刀身下壓刀刃。

只聽一聲“刺——”有細小的火花炸在半空,一閃而逝,那個人甚至沒有反應過來,視線變得模糊,眼前天旋地轉。

“咚”地一聲頭顱滾落在地,他身體還在馬上,未來得及摔倒,血噴出來足有幾尺,他陡然失力,朝着薛盈的方向倒下馬。

正在狂奔的薛盈恰巧側頭看,瞬間被濺了滿臉的腥熱。

他一晃神,突然感覺一匹馬靠近,接着他後背的衣裳被一雙大手死死揪住,用力一拉,他便也地轉天旋。

只不過他不是頭顱搬家,而是被扯到了另一匹狂奔的馬上,他橫在馬頭的位置,像是挂在馬背上的人形馬鞍。

衛聽春壓着他的後背,防止他起身再給自己來一梭子袖裏劍,染血的長刀正壓在他的後腿上,冰涼的刀鋒警告着他不讓他亂動。

又朝前跑了好一段,衛聽春還在某處岔路口上轉進了小路,奔着一處漆黑的小路鑽進去了。

一直到薛盈被崎岖的山路颠得快吐了,蒼茫的天地之間,只剩下了兩個人一匹馬,衛聽春這才在一處林中停下了。

她翻身下馬,而後一把将薛盈扯下來。

動作有點粗暴,不過沒讓他摔進雪裏。

接着她将長刀一用力戳入地面,拉過還搖晃着站不穩的薛盈雙手,飛速卸掉了他手上的袖裏劍。

裏面果真還有上膛的箭,她要是不小心點,一會兒說不定就沒命了。

啧。

衛聽春把箭匣子卸了,剩下的東西扔在馬背上的兜子裏面。

而後從腰上摸出了一條充作腰帶的軟鞭,三下五除二把薛盈的雙手纏上了。

當然了,他可以現在就跟薛盈相認,但是衛聽春看着滿臉是血的薛盈神情驚恐的樣子,特別興奮,也特別想知道,半年不見,他還有什麽自保的招式。

豈料他沒等到什麽招式,倒是等到了薛盈“撲通”一聲,跪在了雪地裏面。

衛聽春:“……?”

她切腦袋如切瓜的樣子把他吓到了嗎?衛聽春早就習慣了,她穿越過好幾次末世呢,切腦袋都切出經驗了,不過她預估那人是朝着另一邊倒的,畢竟她從薛盈這邊用的力氣。

誰知道那人朝着薛盈倒了,濺了薛盈一身一臉血。

她伸手去拉薛盈,以為他是剛才颠簸連凍又吓,此刻腿軟了。

但是薛盈沒站起來,反倒是仰頭看着衛聽春道:“護城衛副統領齊輝,孤知道你。”

“孤此行去繁昌赈災,在瘟疫棚子救下你的母親和幼妹,孤知道你是誰的人,知道你為何為他辦事,孤能為你擺脫他。他能給你的,孤都能給你!十倍給你,只要你護送孤回到皇城。”

薛盈雖然姿态卑微,面色慘白衣鬓發淩亂,但是語氣十分鎮定,條理分明,他說,“想必你也知道,孤此次只要回到皇城,聲望将不輸大皇子,屆時我身下太子之位無人能撼動,我能保你,更能保你家人。”

這話是拉攏,更是威脅。他知道未摘面具的衛聽春是誰,知道他是誰的人,更知道他家在哪裏,家中有誰。

“救下他的母親和幼妹”和“你母親和妹妹在我手裏”沒有區別。

若當真是齊輝本人,确實不敢輕易動薛盈。

衛聽春看着薛盈,心中十分稀奇。

她還是第一次以這種視角和薛盈對話,心裏贊了他一句臨危不亂,聰明。

衛聽春倒是沒有接薛盈的話,而是伸手再度拉扯薛盈,要将他扶起。

但是把人才拉起來,薛盈還未成站直,便猛地朝着衛聽春懷中撲來。

要不是他手被衛聽春捆上了,衛聽春還以為他要行刺。

結果他一頭結結實實,栽到衛聽春懷中,頭撞在衛聽春胸膛,雙手縮在身前,是個十分标準的——投懷送抱。

衛聽春這身體比薛盈高了足足一個頭,身形寬了足足兩圈,伸手一扶,将他嚴嚴實實摟進懷中。

而他癱軟在衛聽春懷裏,半點不着力,人還在朝下滑。

衛聽春——哎?

衛聽春低頭看他,他抿着唇一臉隐忍,蒼白的小臉透出幾分可憐,仰頭看着衛聽春,他的雙眸帶着盈盈霧氣。

這……剛才不還是臨危不亂言語拉攏利益誘惑,沒得到回應,一眨眼就改變策略了嗎?

這是什麽策略?她心想着薛盈為了活命這麽豁得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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