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楔子
“大山臨盆,天為之崩,地為之裂,日月星辰,為之無光。房倒屋坍,煙塵滾滾,天下生靈,死傷無數……最後生下了一只耗子。”
——《天書》,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頁。
旻秧抄書抄到這裏的時候,不禁皺眉。
她天生眉宇間俊秀的同時自帶一股英氣,若是皺起眉來,則擰巴着一副看誰都不爽的樣子,叫人覺得她生得一副惡相,哪怕實際上她長得很好看,特別好看的那種。
她的師父玄鈴則說她眉宇間,包括全身的氣質并不是英氣,而是煞氣。要不然,她也不會被丢到天道最荒涼,不上不下,連九重天的第一重天都沒有到的破地方。
“師父你又為什麽會被丢在這個雞不生蛋,鳥不拉屎,烏龜不靠岸的地方呢?”
“……”
玄鈴不回答。怕是不想說,還是答案顯而易見,說了掃興。
一般人看到對方三緘其口,斷然不會再問,就讓舊事莫提,往事随風,但旻秧顯然不是一般人,打破砂鍋問到底,誓将過往抽出來鞭笞百遍,反正痛苦心疼,悔不當初的人不是自己:
“師父你說呀,是不是嫌丢人不好意思說呀?你說吧,我怎麽會笑話你呢?你可是我的師父,是這天地間我唯一相依為命的人呀哈哈哈哈哈哈……我怎麽……我怎麽會笑……哈哈哈哈哈哈哈笑話你呢……”旻秧這話如此不實誠,還沒有說完就自己先樂呵了半天,笑得快要犯哮喘了,用行動證明了自己是這天地間最能笑話玄鈴的人。
“……”玄鈴忍着,一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模樣,奈何旻秧一笑就沒完沒了,笑聲魔性,十分煩人。
旻秧如此沒有眼力見,最後又被終于氣急敗壞露出暴躁本性的玄鈴罰去抄書了。
嗯,抄書是旻秧的日常,人生中只有百分之三十的時間在練功和吃喝拉撒,剩下的,全是在抄書。
玄鈴的書房在屋外看,覺着不大,但進去了卻像是身處另一個無盡的空間。書房的書有千千萬萬本,整整齊齊地排列着,但旻秧從來都不會自覺地跑到書房看書,每次都是被玄鈴耳提面命地揪到書房抄書的,自旻秧出生到現在的這三百多年的時間裏已經抄了一半的書了,足見她受罰頻率之大,玄鈴處罰內容之單一。
罰是罰了這麽多年,就是不知道旻秧從中得到了什麽。怕是除了那堪比狗爬的一手狂草之外,什麽都沒有得到。
旻秧現在翻着《天書》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頁,耿耿于懷,不知道為什麽覺得這段話令她難受至極,如同“我亢奮難耐地脫了褲子,你居然只是給我打了一針就跑了”一般。
旻秧煩躁地往後翻書,看到的也皆是空白。看來《天書》寫到此,天命也至此,未來的事情,還在未來,還未來到。
書房裏的很多書皆是早已仙逝的先人所留,所以大多數都是完結本。旻秧抄了這麽多年的書,第一次抄到了連載,頓感新奇的同時,又覺得十分不習慣與氣人。連載也就算了,為什麽更覺得這是本坑呢!
哼,早知道就不抄這本書了!
旻秧結合了上文更是不得其解。上文又在說什麽天道的神族入魔的事情,顯然是在說風牛馬不相及的兩件事情。
前文不搭,後文沒有。這一頁的故事如此突兀,于是旻秧更加感覺如鲠在喉了。但也別覺得她是個好學的人,她現在就是人來瘋,發神經,眼裏暫時性地容不下一根針的性格使然。
一本九千九百九十九頁的書,旻秧一是搬不動,二是懶得搬,于是直接撕下來了那一頁,撐起放在門口的油紙傘,噠噠噠地跑着,穿過了半個玄靈島,跑到了玄鈴的屋裏求真求知。
最近的季節,人間是雨季,雨滴像透明的珠子一般從九重天之上滾落人間,沒入凡塵,消失不見。
連帶着一貫神出鬼沒的玄靈島也被霧霭彌漫,遮住了浮島上皆稱不上名貴的野花雜草,終于難得仙氣了一回。
一襲白衣的旻秧在其間穿梭,還真像是個仙子。但本質比那野花雜草還要野性。
玄靈島是一座浮島,位于九重天之下,不定時不定點,漂浮在荒蕪的人間山林或者海面之上,上不接天,下不應地,所以幾乎沒被人類發現過,偶爾在某個晴朗的日子被人類看到了,人類也只會大呼鬧鬼或者淡定地認為那是海市蜃樓。
島上就住着玄鈴與旻秧師徒倆,二人相依為命,平日裏練練功,抄抄書,養幾只叽叽喳喳,沒有任何仙氣的仙鶴,就這樣,旻秧活了三百多年。這個年齡,對于神族仙族來說,也依舊是小孩子,就更不要提旻秧這種天生小孩子心性的了。
旻秧不知道玄鈴年歲幾何,玄鈴也從未告知。印象中玄鈴的相貌從未變過,三百年前是啥樣,現在依舊是啥樣,造型也沒有變過,過得邋裏邋遢,每件衣服都被她穿成了睡衣風格。旻秧年齡小剛懂事的時候,還在心裏默默地叫過玄鈴姐姐,到了後來旻秧對着玄鈴默默地叫開了阿姨,現在,旻秧已經可以當着玄鈴的面叫她老不死的老妖婆了。
兩人皆是神族仙籍,神階最末等,還是似乎都沒有金身供奉的那種散仙。旻秧自有記憶以來從未見過玄靈島有什麽來自天道的客人,天道的盛會更是聽都沒有聽說過,就更不用說什麽收到請帖參加了。
偶爾例外的活動是平均幾年出一次任務的積功德,看人間哪裏有苦難,在不特別誇張的情況下幫助人類渡過苦難,以此來增進自己的修為。這樣的活動,每次都是旻秧只身一人前往,玄鈴則宅在玄靈島。
旻秧估計玄鈴從未出過島,如同凜冬時節被厚實的棉被封印了一般,不出去,就是不出去,打死也不出去。
玄鈴悠然坐在自己的屋前喝茶,渺渺青煙自杯沿冒出,似是另一個煙波浩渺的世界。伴随着沙沙的雨聲與泥土的清香,世界安靜地如同夢境一般。
玄鈴望着遠處的煙霧缭繞,微笑着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這個時候,糟心的景象——旻秧,終于來了。
旻秧最強的技能不是她斬妖除魔有多厲害,而是這毀氣氛、氣人,統稱令人不舒服的本事,真乃一流。
玄鈴第一眼看到旻秧的人影兒,眼皮就開始狂跳,來不及逃,待一腿泥的旻秧蹦跶到她的面前,又濺了她一臉泥,再看到旻秧手裏撕廁紙一般扯下來的書頁,氣得說不出話來。
“你!——你!——”
“我!——我!——”旻秧學着玄鈴氣得說不出來話的樣子,直接把那一頁紙貼到了玄鈴的眼前,“師父!別磕巴了,這段話是什麽意思呀?你給我講講呗!”言下之意,要不是我今天良心發現了這麽好學,哪輪得着聽你的話。
“你!——你!——”玄鈴還是氣得說不出話來。要不是自己是長輩,輩分與地位擺在那裏,真想把這世間的所有髒話都對着旻秧說一遍。
“師父你是不是噎着了呀,哎呦徒兒我給你敬茶!”說着,旻秧一只手就拿起一旁還冒着熱氣的茶水直接給玄鈴灌,另一只手還掐着玄鈴的下巴令玄鈴張口,燙得玄鈴直接如同吐血一般将茶水全部吐了出來,舌頭都快要起泡了。
“孽徒!”
“嗯吶!”
還嗯吶!我是在罵你,不是在讓你答應!真想拿着乾坤葫蘆瓶把你收進去,然後直接扔地獄裏讓業火把你焚燒成灰燼!
姓名:旻秧
性別:女
日常:抄書
屬性:孽徒、糟心玩意兒
愛好:欺師滅祖、氣人
玄鈴又一次明白到了有旻秧在的地方就不要想着清靜的這個道理,得想辦法讓她出去再去積功德,最好積一次功德,就積個五十年。
最後玄鈴被旻秧纏得無可奈何,無奈地捧着那張單薄的皺皺巴巴的廁紙,哦不,是《天書》的第九千九百九十九頁,看了許久,然後解釋道,這一頁的《天書》是在說,某些事情從表面上看做得轟轟烈烈、聲勢浩大,但結果卻沒有任何價值。
玄鈴:“大山臨盆,天為之崩,地為之裂,日月星辰,為之無光。房倒屋坍,煙塵滾滾,天下生靈,死傷無數……最後生下了一只耗子……就比如這只耗子,它就不應該出世。”
旻秧:“但它還是出世了呀。”
玄鈴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看着旻秧:“對呀,它還是出世了。”
“然後呢?”
“我怎麽知道然後呢?你去問這只耗子。”
“好吧。”旻秧勉強懂了,卻不知道為什麽《天書》裏會出現這樣的東西。
玄鈴翻了個白眼:“如果你知道了,這還叫《天書》嗎?”
旻秧對這個說法十分不滿意:“如果這樣子故弄玄虛,就能被稱作《天書》,那我也能寫!我還肯定比這前面的九千九百九十九頁都要寫得好!”
“胡鬧!”
《天書》是天帝親筆所著,你個既不是神,又不是魔的小怪物湊什麽熱鬧!
旻秧也是許多年以後才知道,《天書》之後頁數的內容,的确是自己書寫的。
就是寫得的确不怎麽樣,但勝在寫得爽。
作者有話要說: 旻min
《大山臨盆》出自拉封丹寓言。含義如文裏所示。
我因為某種原因一周看一次評論(但每條評論我都會認真看認真回複噠)然後才看到這篇文的第一條評論,有個小天使問我主角是哪一種耗子精……是四害的那種還是倉鼠的那種……
呃,那啥,大山臨盆是一種修辭手法,是指鬼畜爹很不滿主角的出生,認定她雖然出世很**,但注定虎頭蛇尾一事無成。
并不是說主角是個耗子精。
主角是個越來越酷?炫?狂?霸?拽的魔神。
cp是龍女x魔神,然後我試想了一下龍和耗子的cp,哎嘛也很帶感嘛,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x迪士尼畫風(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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