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乖徒被洗腦了?

蘇葉子在竹林的溫泉旁邊待了一整晚。

直到垂在圓石上的長發沒調動真元都自然地由濕轉幹, 他還是沒等到自家乖徒再次出現。

“這是把自己師父忘得幹一幹二淨了啊……”

蘇葉子咕哝着, 将外袍披在身上, 随意地束好了帶鈎,籠了鴉羽似的墨發, 他起身沿着竹林小徑往山下走去。

山腳也站着個等他的人。

還是景七。

“……你怎麽在這兒?”蘇葉子微詫地挑眉,按他的猜想,以為這人此時應該正跟雲起商量着無根水那些不能讓自己這個“外人”聽見的事情。

蘇葉子的疏遠并沒有絲毫的遮掩, 反而表現得大大方方, 坦蕩利落。

景七站在這兒等的時間也不短了。

如果昨晚沒見着那驚世駭俗的一幕,他肯定不會親自候在這裏——畢竟以陛下的身份, 在仙域的第一仙門裏拜了師,等日後陛下清醒,怎麽想也不會給那個壓了自己一輩的仙修什麽好下場——即便這人是第一仙門的督察長老、還是仙域裏修為名列前茅的大能修者。

可若是兩人遠不止師徒關系,那景七就不敢怠慢了。

“蘇長老,我是替……雲道友在這兒等您的。”

“‘雲道友’?”蘇葉子似笑非笑, “我看你對雲起的态度, 可不像是對一位萍水相逢的道友啊。”

景七對于蘇葉子的揶揄毫不在意,仍舊溫和地還以一笑。

蘇葉子昨日相處已摸透這人脾性, 也懶得與對方多言:“讓你來傳什麽話?叫他自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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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明知這人在陛下面前地位一定極為特殊, 聽蘇葉子這麽開口,景七眼底還是劃過一絲戾意去。

似乎察覺了景七的情緒, 蘇葉子側眸瞥了他一眼,嫣紅的唇角微勾,輕言輕語一字一頓:“別作死……看在他的面子上, 我才不動你。”

景七也不氣惱,平複心緒,壓身做了半禮:“雲道友已經去取無根水,因蘇長老的模樣和氣息在四大仙門中的辨識度太高,不便與您同行,這才自行啓程。雲道友吩咐與我,一定侍奉您在太行城等候一些時日;若是一年之內仍不可得,他會自行返回。”

聽聞此言,蘇葉子已經顧不得去辯駁對方矛盾的稱呼和語氣,而是微擰了眉:“他自己去?去了哪兒,菩提寺?”

景七點頭。

“他的模樣難道不是比我辨識度更高?”蘇葉子氣極反笑,“之前在天香居遇上魔修尋釁,被認出來的那個可不是我。”

見蘇葉子反應,景七一怔,奇道:“雲道友沒與您說起過嗎?”

“說起什麽?”

景七難得猶豫了下,想了想之前雲起提及蘇葉子時的語氣,還是選擇實話實說:“雲道友之前煉化了中天玄黃土的靈晶,習得了土系神脈靈物的本命法術,無相。”

“……無相?”聽了土系神物本命法術的名字,蘇葉子心裏升起點預感,“莫非是可以自由變幻自身形貌氣息?”

景七點頭:“不只是變幻,也可以毫無纰漏地模仿已存在過的其他生靈的形貌氣息,而且按本命法術自身傳承的記憶來說,應該是即便入了神界,也沒有人能夠識破。”

“……”

想起了在寒瓊秘境經歷的那些仿佛是完全真實重現的事情,蘇葉子有所了悟。只不過琢磨了不到三秒,他就敵意十足地看向了景七,“他都未說與我聽,你就知道了?”

話到尾音的寒意,真是讓景七想裝作察覺不到都不行。他苦笑着搖頭:“蘇長老,請您勿介懷,我只是……一個屬下而已。”

聽景七都不在用“道友”遮掩了,蘇葉子撩了眼簾笑意清淺,眸光卻微涼:“能說說看,他如何收了你們這些魔修做屬下嗎?”

景七同樣坦蕩搖頭,擡起視線來,笑意溫和地看着蘇葉子:“蘇長老,我誠摯地建議您,不要探尋這個問題的答案,永遠不要——因為您恐怕不會喜歡。……同樣地,取無根水的計劃,也請您不要過問;身為四大仙門長老,我認為您也不會喜歡這個計劃。”

“……”蘇葉子臉上笑意微滞,片刻後他垂了眼簾,遮住眼底某些不太友善的情緒,擡步往外走去。

“既然他信任你,那我也信任你。”

走出幾丈,蘇葉子步伐一頓,仰頭看了看天邊的雲:

“一年為期,我替他記着便是。”

——

蘇葉子發現,自己到底還是低估了雲起對自己的影響力。

說好的一年之期還沒等過半,他就已經開始坐卧不安,連閉關都難以維穩心性。真元運轉不到九九八十一周,他就先開始思慮——不知道乖徒這些日子過得如何,聽說菩提寺齋飯極為清淡,還難吃……哦不,乖徒已經含芽境,可以辟谷不食了……也不知道菩提寺內的居處如何,大概是見不着寒瓊峰上的雪景,乖徒興許會住不習慣……

就這麽跟自己又磨了一段時日,蘇葉子終于把最後一絲耐性磨了幹淨。

從城主府裏專人伺候、閑雜禁足的獨門小院走出來,蘇葉子循着景七的氣息,面色難看地往東直去。

路過的城主府的下人乍一見死寂了許久的小院裏突然冒出個人來,手裏的托盤吓得差點沒端穩,等蘇葉子的身形已逝,他才反應過來,心有餘悸地拍了拍胸口——

“原來府中下人所傳言的金屋藏嬌是真的啊……就是沒想到竟然是個男子……不過長相确實沒得說……”

下人咕哝着遠去,腳下步子都急了幾分——他得好好和張順說道說道,讓那厮之前還和自己打賭嘴硬……

另一頭,蘇葉子自然不知道自己已經成為別人茶餘飯後的談資,循着景七的氣息找到了一間檀木門的房外,蘇葉子冷聲開口:“景七,我有事問你。”

裏面正與太行幫骨幹交談的景七一愣,心道這位祖宗怎麽來了,面上卻不敢怠慢,親自起身迎了出去。

房門打開,兩人甫一見面,蘇葉子理直氣壯地坦誠道——

“之前答應的一年之期,我反悔了,告訴我你們的計劃,我現在就要去菩提寺找他。”

毀諾毀得如此坦蕩,實在難以想象這是第一仙門督察長老的作風——門裏半年之前就有幸見到過蘇葉子的太行幫骨幹們,不約而同地把好奇的腦袋縮了回去。

——雖然沒有直接接觸過,但對這位祖宗的性子,他們卻是早有耳聞了……他們的腦袋還挺好的,暫時不想因為好奇惹怒了某人再被徒手揪了。

而經過半年接觸,景七對于蘇葉子的秉性已有所了解,他無奈地嘆了口氣:“蘇長老,實在不是我不與你說,只是那位吩咐了,這件事不希望您參與進去,否則以後一旦牽扯上檀宗,定會讓您為難。”

“屁!”

蘇葉子沒理會房門內那些眼珠子都要瞪出來的驚呆視線,盯着景七,臉上不帶半點笑意,連一雙點墨似的眸子都冷得叫人心裏栗栗,“為難不為難是我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評判?——他也不行!”

景七為難:“蘇——”

“你閉嘴。”蘇葉子冷眼看着他,“雲起的身體情況我比誰都清楚——他的神魂有缺而不穩,之前又幾次調動,本來就是時刻走在懸崖邊上。若是以前有我一直護在身邊,還能照看一二,不需擔心——可如今,他身在菩提寺,兩地相距大半個北疆,傳音都來不及;若是出了點什麽岔子,你能負得起這責任來?!”

“……”

景七默然,擰起眉來。

他聽得出蘇葉子是動了真火,若是閉口不言,今日也難以善終;再加上寺中一直未傳回陛下的任何音訊,說不擔心自然是不可能的……

思慮良久,景七終于下了決心,将計劃托盤而出。

只可惜沒等說到一半,蘇葉子的眸光就寒徹得想要沖上來掐死他了——

“你說——雲起是假借了一個下山‘斷塵’的真傳弟子的身份?!”

景七也從未見過蘇葉子這般神情,愣了一下才點了點頭:“對。”

蘇葉子大怒:“菩提寺弟子下山‘斷塵’,便是了斷所有親輩恩緣,回宗後為免生心魔,所有弟子都會在師門長輩看護下進入忘塵潭!”

“忘塵潭?”景七道,“那不就是無根水,豈不可直接取之?”

“進忘塵潭是多大的事情,能任由他一個弟子随便出入?”蘇葉子磨牙,“還是你的意思是,憑雲起含芽境的修為,就能在那麽多混沌境的高僧面前收服無根水,然後打出菩提寺?!”

景七反應過來,臉色凝重:“忘塵潭難道……”

“聽這個名字你還猜不到?”蘇葉子近乎一字一頓,聲線每沉一度,臉色就寒上一分。

景七握拳:“為何之前不曾得知?”

“你們魔修以為四大仙門是仙域修家鬧着玩的地方?”蘇葉子聲音冷得像是要掉冰碴子,“四大仙門內秘辛無數,難不成還每一件都要廣宣于天下而使之周知?”

景七沉默了片刻,然後搖頭:“菩提寺困不得陛……我們不敢妄自插手。”

“……”

蘇葉子氣結,實在想不通這幫人對只有含芽境的雲起哪裏來那麽大的信心,讓他這個素來把乖徒捧得天下第一的師父都自愧不如。

不過轉念,他本來便沒指望依靠這些人——若真是引得一幫魔修去搶人,那才是無法挽回的大禍。

思及此蘇葉子沉眸:“雲起所替弟子,法名為何?”

景七:“了塵。”

“……呸。”蘇葉子聽着這個怎麽想怎麽不詳且晦氣的名字,臉色難看地轉身走了。

這一走,他也沒回獨門小院,直出了城奔着菩提寺去了。

太行城裏,第二天就傳開了消息——

城主府金屋藏的那位嬌,昨天當衆甩了城主,去北疆投奔奸夫了。

作者有話要說: 給仙女們定心劑——

雲起這次的“被洗腦”是短暫的,和至今尚未結束的“被封印”完全不同;兩者之間的差別……emmm舉個栗子來說,“洗腦”相當于把電腦裏的文件删除,去了回收站,很簡單就能複原;而“封印”相當于把回收站裏的文件删除——那很不幸,只能專業工具做硬盤數據恢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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