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章

“你要說我對他有意見……我是有。誰都來了，就他不肯來。學武的人要講武德——”

大師兄最初闖蕩江湖的時候，對同行有些牢騷，回山之後忍不住對師父和師叔抱怨。因為他語言簡潔态度忠直，倒也不覺得絮叨。佟自在和雷力師兄那時都還未有江湖經驗，在一旁聽得似懂非懂。佟自在就問：“什麽是武德？”

大師兄直截了當：“該出手時就出手。”

——什麽時候該出手？出手又出到什麽程度？佟自在順理成章地想着，眼睛轉了轉，看了看旁邊的雷力師兄，那個瘦棱棱的少年卻只是點點頭。師兄不問，自己便不問。他從小就存了一個攀比之心。

如今的佟自在長嘆一聲，接過了天水村釀酒專家李大爺的一大碗米酒。最近銷路不好，米酒囤積的日子長了，多少有點，有點……

甜得發膩……

打退群匪的慶功宴熱鬧非凡，他們師門人并不多，江湖幫手（仗着大師兄這些年勤奮地替師父開武林學術年會的份兒上）卻來了不少，院子裏人聲鼎沸，不少人還在對剛才的一戰沉吟嘆賞。雷師兄和封大哥都在其中，都……各自混在一群人裏面談笑，特意錯開目光。

那方才的并肩作戰算什麽。他親眼看到雷師兄出手，才知道當年的問題無需回答。

程度自在人心。而雷師兄的心，就是任情，就是一出手就拼命，就是能為對方無怨無尤地去死。本來是他們過來幫他。可是雷師兄和封大哥并肩一站，倒像是他要陪封大哥一起出生入死。

那一刻佟自在只覺得黯然……黯然到他已經被随行的《武林月報》記者悄悄盯上了都沒覺得。小姑娘柳葉彎眉修得細細的，一雙大眼睛只望着他。這下找了個機會，随着一群人擁到他這桌來，不，兩群人同時過來了。佟自在覺得眼花缭亂，不知道該招呼誰。封大哥在一群人裏頭，一副身不由己的樣子。雷師兄在另一群人當中，垂了眼睛不知道看誰好。大師兄身姿挺立，讓雷師兄挨着自己，自顧自地敬酒。這氣氛連帶着佟少俠愈發尴尬，好在小姑娘開口問他的話，他便看那姑娘——這時候封雷二人也一同看那姑娘，到底目光一碰。雷力就此便隔着大師兄望過去，封少俠卻幹咳一聲低了頭。這一來衆人都有些發窘，小姑娘卻甚是伶牙俐齒，輕快地說：“雷大哥本來是使雙刀的，雖然斷了一臂，但其實他左右手都能打。這回讓兄弟情義一激發，更是淩厲非凡。佟少俠，你和雷大哥多少日子沒見了？你們師門關系很好吧？”

佟自在松了口氣，臉色微紅，笑道：“他……他很兇的。我小時候淘氣，他瞪我我就得乖乖聽話。”

雷力說：“他跟我一樣，話少，脾氣大。”說着也忍不住一笑。

恽輝看那小姑娘望着自己，像是想聽自己補充兩句，偏偏頭，想了一會兒，吐出三個字：“不一樣。”

衆人轟然一笑：“好個惜字如金的師門！”滅了鵬舉镖局，人人興致都高，說不上不句話就大呼斟酒，當下又是一通推杯換盞。

最後笙歌散去游……俠盡，大家互相抱拳道別，三三兩兩往村外走。封俊傑也跟在人群中，磨磨蹭蹭走上了興光大道。大師兄回頭一看發現他還在搖搖晃晃地跟着，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推轉他：”你回去！“旁邊有醉漢趔趄着笑道：“這要是走了，還要為害江湖多少年？”封俊傑站在原地，喃喃地說：“落紅不是無情物……”衆人紛紛道：“捱不住，捱不住，請少俠收回吟詩神功，回太湖定居吧。”說完紛紛運起輕功跑路了。封俊傑和大部隊分離，這下想走也沒有掩護，只有硬起頭皮轉身——送行的村民紛紛收回腳步，饒有興致地望着他，又趕緊回頭看雷力，發現雷少俠十分滿意地扭頭就走了。

“追上去呀！”八卦的李大爺撺掇。

封俊傑腳下不慢，嘴上卻說：“追上去做什麽，有什麽好講的，我們……我們難道一碗一碟都要對外人講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