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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有件糟心事。他,羅讓,一代村草,和一個男的鬧起了緋聞。
偏偏這事兒是自家兄弟惹出來的——
那天,郭留連被新來的餘老師留晚堂,餘老師問他知道錯沒有,他梗脖子瞪眼睛閉口不答,餘老師無奈,找出他監護人的聯系方式,打了個電話過去。
“您好,我是餘希聲,請問您是郭留連同學的家長嗎?”
對面相當不客氣:“你他媽誰啊?”
羅讓接到電話時正拉着一個客人扯皮,正負五塊錢的事險些磨破嘴,客人愣是不肯多掏一分。
“說好的三十就三十。”客人壓低聲音恐吓他,“你這是黑車,自個兒掂量着辦,別賠了夫人又折兵。”
羅讓皮笑肉不笑:“誰他媽跟你說好了三十?整整十七箱飲料鬼給你扛八樓去?就收五塊勞務費,你去別地兒問問,哪兒都沒這個價……喂?餘老師啊,您看我這不是貴人多忘事,一時沒想起來嘛。有什麽事您說,我聽着呢。”羅讓把自己那部古董級諾基亞小心翼翼挪到更加可靠的右手,左手猛地探出抓住準備開溜的客人,肱二頭肌倏地收緊,猛然提起這噸位至少兩百的大家夥,一把按在身後小破面包車的玻璃窗上,低聲道,“敢賴我的帳,活膩了吧你?”
餘希聲隐約聽到幾句“他媽”“活膩了”,但不真切,也不好多問,估計羅讓還有事,就長話短說,道:“是這樣,郭留連今天在學校打架了,您有空是不是來學校一趟?”
羅讓本來是眉頭緊皺着,聽完餘希聲的話神色一松,樂了:“怎麽着,小兔崽子輸啦?您別急,我這就去學校,看我怎麽收拾他。”他漫不經心地換了個姿勢,把那空有噸位卻疑似肌無力的大個頭往下按,強迫對方彎下腰去。客人吃痛,“嗷”地嚎了一嗓子,卻在餘光瞥到前者褲兜裏露出的折疊刀時下意識捂住了嘴,綠豆大的小眼睛咕嚕一轉,一秒後利索掏錢夾,哆哆嗦嗦抽出一張皺皺巴巴的五塊錢紙幣插-進雨刷和窗玻璃之間。
羅讓秉承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誠信守則,見對方給了錢,痛快地撒了手,任由胖哥一溜兒小跑絕塵而去,自個兒捏着五塊錢在窗玻璃上展展平,慢條斯理塞內兜,心情愉快地聽那頭的餘老師說教。
聲音還挺好聽。
等羅讓叼着五塊錢一包的一品梅,優哉游哉坐上駕駛位,才找了個機會,打斷餘老師的話。
“您說的都對,”羅讓語氣誠懇,面上全不是那回事,嘴角只往一邊撇,是一種顯然的不屑的笑,“是是,我一定改,我端正态度。”他踩下油門,二手面包車左右晃了晃,慢吞吞地加速,發動機“锵锵”地鬧起來,車屁股後面留下一串黑煙,但他習以為常,仍能面不改色地跟餘老師扯淡,“打架是不對的,我們做家長的呢,要以身作則,不能使用暴力,現在不都講究素質教育嘛,餘老師您放心我都懂……诶對您就放心吧,我剛是氣糊塗了,行,我馬上到,您稍等……诶好,再見。”
甭管那頭餘老師信了他的鬼話沒有,反正他挂了電話,自個兒都沒記住說了啥,只是琢磨了一會兒,後知後覺地輕輕“操”了一聲。
“餘希聲?哪兒冒出來的?”他吐出一口煙,在雲遮霧繞中深沉地思考,“小兔崽子班主任不是個女的麽?什麽時候換了個男的?”
不過他也沒多在意,片刻後思緒就拐了個彎,降下碎了一角的車窗,胳膊肘搭上去,迎風看路邊的風景,眼瞅着前面有一垃圾桶,取下抽完的一品梅,拇指和食指捏着煙屁股一擲,正中紅心。
餘希聲很快意識到羅讓有多不靠譜,說好的“稍等”,卻讓他足足等了兩個鐘頭,才在窗前看到校門口大步流星走過來的高大男子。
看起來過分年輕了,餘希聲想,待他走到學校唯一一盞路燈下,看清他的臉,餘希聲皺了皺眉。也許一些經歷在這個年輕人身上留下了滄桑的氣質,刻意蓄着的胡渣也能夠掩飾他的稚嫩,但餘希聲仍然能夠肯定,他是不滿二十的,這一圈胡茬搞不好是今年才冒頭的。而郭留連同學呢,今年已經上三年級了。羅讓作為家長,年齡對不上。
羅讓的自我介紹打消了餘希聲的疑慮,他自稱郭留連的二哥,因父母早亡,兄弟兩個相依為命。
餘希聲觀察羅讓時,羅讓也在觀察餘希聲。只一眼,他就看出來了,城裏來的大學生,細皮嫩肉,眉清目秀,不用說了,是個事兒逼心軟的。他打定主意,認個慫趕緊走人,萬一掰扯起來,那肯定沒玩沒了,不劃算。
“實在是對不住。”羅讓滿臉誠懇地握住餘希聲的雙手上下晃動,一邊想着這手真夠嫩的,不知道比起村花怎麽樣,一邊老道地弓着腰,盡量顯得像個淳樸的家長,然而生就淩厲的五官讓這副表情不太有說服力,“電話來的時候我在城裏跑運輸,來得遲了。”他口中的“城裏”指橋頭村所隸屬的太平縣,縣城到橋頭村有一個小時的車距。他說完又往下彎了彎腰,心說這老師真夠矮的,有一米七沒有?城裏人竟然也有發育不良的,愁人。
羅讓的理由十分正當,并且成功觸發了餘希聲的憐惜之情,孤兒寡母……不,孤弟寡兄,生活不容易:“不着急,到了就好。你先坐,我給你倒杯水。”
“不用不用,”羅讓把一臉乖巧的郭留連拽到身邊來,“您就跟我直說吧,這小兔崽子又犯什麽事了。”
餘希聲給他遞了個裝了一半水的搪瓷杯,示意他坐下,才将原委緩緩道來。原來是今天下午,班裏組織拔河比賽,郭留連笑話對班幾個胖子沒力氣該回家找娘吃奶,胖子回擊郭留連沒爹沒娘想吃奶只能去找母狗,幾句話說不和,打了起來,郭留連把幾個胖子揍得鼻青臉腫,對班班主任就告到餘希聲這兒了。
羅讓聽完眉頭一豎,揪起郭留連的耳朵就要揍他,餘希聲趕忙攔住,郭留連“哇”地一嗓子就開始幹哭,場面一度混亂,最後是餘老師實在怕羅讓下手沒輕重,硬給拉開了,還讓羅讓保證回家也絕對不打孩子,對郭留連的神色也從恨鐵不成鋼轉換成了又憐又愛。
沒媽的孩子,命苦啊。
餘老師心有感慨,目送兄弟兩個出了辦公室門,嘆了口氣,坐下開始備課,才寫了一個字,鋼筆沒水了,正好有些尿意,便起身去廁所,誰知就那麽巧,在廁所門外,聽到兩道“嘩嘩”水聲,同時還伴着剛剛那對兄弟的對話。
羅讓聲音聽起來有幾分得意:“哥演技怎麽樣?”
郭留連語氣裏也沒了那股委屈勁兒:“那還用說?不然能當我哥?”
餘希聲皺眉站定,冷靜聽牆角。廁所裏哥倆相對一笑,抖抖那玩意兒,塞回褲裆裏。
羅讓:“跟哥說說,今天戰果怎麽樣?”
郭留連:“幾個中看不中用的繡花枕頭,我讓他們一個手,照樣給揍趴下。哥你不知道,那幾個倒黴蛋臉腫得跟豬頭似的,嘴裏直嚷嚷,我回家告訴奶奶去,差點沒把我給笑岔氣了。還奶奶,我去他奶奶個熊。”
羅讓:“行啊,有你哥的風範。”他拉好拉鏈,扣上皮帶,洗了個手,勾着邊上等他的郭留連往外走,“明天學校放假,哥帶你去城裏下館子,好好獎勵獎勵……”
餘希聲:“獎勵什麽?為什麽不說話了?”
羅讓餘光瞥了眼立馬變乖巧的郭留連,默默在心裏豎了個中指,面上若無其事,微笑道:“餘老師,巧啊。”
餘希聲點點頭:“是巧。”
羅讓:“您看我這家裏還有事,就不陪你多聊了啊。”
餘希聲微笑道:“還真得耽誤您一會兒,再上我辦公室坐坐?”
本來羅讓還抱着僥幸心理,一聽這話,得,肯定是全聽見了。他也就不裝相了,收起笑,臉一拉,冷冷道:“餘老師,我實話跟你說,來這一趟,是看在你新來的份上,給你面子。你出去打聽打聽,我羅讓什麽作風,要換以前,知道有人罵我弟弟沒爹沒娘沒奶吃,我非教他重新做人。”
餘希聲道:“不管怎樣,打人不對,的确兩方都有錯,但事情是郭留連惹出來的。”
羅讓:“道上講究罪不及父母,你懂?罵人爹娘,該打。”
餘希聲皺眉:“這裏是學校,不是你說的道上。”
羅讓擺擺手:“你們老師教書育人,我尊重,但道理,放哪兒都一樣。”他把這句話往外一撂,提起郭留連就想走人,卻被餘希聲抓住了胳膊肘。
餘希聲态度誠懇,語氣婉轉:“羅讓,我覺得我們應該談談。”
羅讓不耐煩地一擡肘,丢下郭留連,才想給人一個下馬威,卻聽到餘希聲那把好聽的嗓音變了調,回頭一看,操,細皮嫩肉的餘老師鼻子被他頂到,鼻血流得跟水龍頭似的。
而餘老師呢,伸手一抹鼻子下方,低頭一看,滿手的血,眼前一黑,就往後厥了過去。羅讓心說這瓷娃娃要摔地上,再受了傷可不好辦,忙把人給扶住了,跟郭留連兩個在身上搜羅半天,勉強找出點衛生紙,把人鼻子堵住了。
郭留連看了看雙目緊閉的餘老師,問道:“他是暈血吧?不至于流個鼻血就暈過去了。”
“八成是。”羅讓不情不願地半抱着餘希聲,心裏覺得吃虧了,好歹他是橋頭村數一數二的俊小夥兒,多少姑娘排隊等着他抱回家呢,現在初抱就貢獻給一男人了,“你掐他人中試試?”他對郭留連說。
郭留連用大拇指掐了一把,餘希聲嘴唇上方留下一個印兒,過了一會兒竟然腫了起來,紅紅的,就跟被人那什麽了似的。郭留連唬了一跳,忙道:“可不敢再動他,這就是個豆腐做的。”
羅讓:“知道他住哪兒嗎?”
郭留連搖頭:“只聽說老師有宿舍,也沒去過啊。”
那也不能在這兒耗着啊,羅讓琢磨着,家裏離學校也不遠,先給扛回家再說吧。
說是扛,見識到餘希聲到底有多嫩,羅讓還真沒敢這麽簡單粗暴地扛回去,只好把人橫抱起來,抱小媳婦兒似的抱回家去。真抱起來他才發現,餘老師瘦是瘦了點兒,該有肉的地方都有肉。
村子裏沒路燈,羅讓就指使郭留連在邊上打個手電,路上碰見剛結婚的朱老三,以為他抱着一大姑娘,笑嘻嘻問:“哪家的?出門玩兒還帶着小叔子啊?”
羅讓瞪他一眼:“你問我,我問誰去?”
朱老三一愣,就沒再說,轉頭走了。羅讓琢磨着,不能讓這人出去瞎說,毀了自己清白,就把人叫住,威脅道:“別往外說啊,這是村頭小學新來的餘老師。”
朱老三賭咒發誓地應了,回家後憋了半天,對自家婆娘招招手:“跟你說件事兒。”自家婆娘怎麽能算外人,他跟婆娘說,也就不是往外說,他神神秘秘地,有點擔憂,又有點興奮,“那個羅讓啊,跟新來的餘老師好上了!”
婆娘吓了一跳:“诶喲這哪行?餘老師文化人,生得又嫩,羅讓一巴掌就給他打沒了!你可別瞎說。”
朱老三一拍大腿:“可不是嘛!”剛結婚的人滿腦子淫-欲,對着婆娘話就不正經起來,“我剛剛親眼看見,還能有假?羅讓那小子抱着餘老師回家,我看哪,是把餘老師給弄暈過去了,要不餘老師看見我,怎麽聲兒都沒有?”
這屋裏夫妻兩個說的是私房話,可架不住鄉下人嗓門大,鄰居給聽見了。這鄰居要是個悶嘴葫蘆也就算了,偏偏是個管不住嘴的,家裏聽了一耳朵,轉頭就傳出去了。
幾個挨揍的小胖子家裏一聽,怒火沖天,說怪不得他們去學校找郭留連算賬的時候,是餘老師出面把人保下來,原來有這麽個勾當在。幾家約好,拿上趁手的工具,上門算賬去。
正好餘老師也在,他們就來個捉-奸成雙,看這兩人怎麽狡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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