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本來挺激動的小武跟仇任兩個, 看見羅讓這拼命的架勢,吓得齊齊一哆嗦,為防火上澆油, 不敢多說話了。

小武結結巴巴地說:“別、別沖動, 先把刀放下。”

羅讓冷冷道:“你覺得我會那麽蠢?”

小武心想說不定,所以就沒回答。

羅讓冷笑道:“我不會弄死他, 我只會閹了他。”

小武抹把臉,顫聲道:“大哥啊……”

羅讓“哼”了一聲, 把菜刀丢砧板上, 把帽子一摘外套一脫, 全塞一旁呆立的仇任手裏。“前面帶路。”他對小武說。

吳大成拄着拖把目送他倆出門,問說:“要不要叫幾個人給你助陣啊?”

羅讓不屑道:“用不着,我一個人就夠了。”然後就提溜起小武的後衣領, 問了聲方向,拖着小武就往外狂奔。

遠遠傳來小武大喊:“錯啦錯啦!方向錯啦!”

然後便見一陣旋風從門口刮過。羅讓拖着小武折回來,而後再次狂奔而去。

在街拐角猛地剎住車,羅讓凝神望向斜對角的咖啡店, 看到冬日陽光籠罩下相對而坐的兩個人。那個已經在心裏描摹過成千上百次的身影有多美好,對面笑得跟菊花似的傻逼就有多讨厭。

原來是這孫子。

羅讓掏出手機遞給身後大喘氣的小武,報給他一串號碼, 讓他幫自己撥號。小武見他一門心思盯着玻璃窗裏正在說話的兩人,沒辦法,只得照做。等接通後,小武把手機放在了羅讓耳邊。

電話那頭是新城“大佬”, 喬四爺的聲音。自從老對頭落馬,喬四爺是春風得意,接到羅讓電話,心情更加愉悅了。

“道上”已經傳遍,說羅二如何隐忍如何謀劃如何直搗黃龍,為了自己的結義大哥,不但一舉幹翻“義父”,還直接掀了人老巢。要不是傳聞羅二做了公安的線人,多的是“黑道大佬”想把他收入麾下。

喬四爺以為羅讓要向自己投誠,笑呵呵道:“老二,想通啦?”

“我想問您,知道劉忠義是怎麽死的嗎?”羅讓不答反問,繃直的聲音讓旁邊拿手機的小武感到脖子後面涼飕飕的。

喬四爺一窒,片刻的沉默後,幹巴巴地說:“你我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要搞我,不要怪我下黑手。”

羅讓道:“您有個小輩,叫梁志開,我跟他有恩怨。”

喬四爺松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又變得笑呵呵的:“你說志開啊?你們小孩子争風吃醋的事兒,我不管。”話裏的意思是,梁志開為這事找過他,他沒幫忙,保持中立,算對得起羅讓了。

“您這麽說我就放心了,”羅讓笑了笑,“萬一有點争執,他斷個胳膊缺個腿的,您也別急啊。”

喬四爺道:“他雖然是我小輩,父親在新城混得很不錯的。”

羅讓無所謂道:“我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要公平競争也就算了,背後搞小動作威脅我的人,就別怪我不客氣。”

喬四爺意有所指道:“你現在也不是光腳了吧?我聽說你開了家店,生意還不錯?”

羅讓笑道:“您知道我這人,惹急了我,我什麽都做得出來。”

社會上流氓分兩種。一是已經混出了頭,人模狗樣西裝革履,外人見了恭恭敬敬喊一聲先生或是某總。還有一種則是吊兒郎當沒皮沒臉,只要對自己有利,臉面可以丢,下限全沒有。這種小流氓不一定能讓你傷筋動骨,可有本事給你制造傷口,讓你痛、讓你煩。

所以大流氓可以瞧不起小流氓,但不能不把小流氓的威脅當玩笑。因為衣冠禽獸一旦披上了外面一層衣冠,就是想要正兒八經做人的。而小流氓呢?做人做狗都無所謂,只要能活着就挺滿意。大流氓想得多,肯定要吃點小虧,小流氓求得少,靠着這份沒臉沒皮也能占點便宜。

喬四爺在思索片刻後,決定吃下這個啞巴虧,告訴羅讓,他會給梁志開的父親打個電話。他與梁父畢竟是多年的利益合作夥伴。

喬四爺是這麽勸自己的。萬一梁志開在他的地盤上殘了廢了,他跟梁家這段交情肯定要斷。到時候,就算把羅讓抓來解恨,又能怎樣呢?

羅讓一早料定是這個結果。喬四爺自诩風雅,不屑與劉忠義之流為伍,打打殺殺的事情能不做就不做,這幾年家業大了,更加愛惜羽毛,要不然也不會在除劉忠義的時候,找上羅讓。他手底下那麽多人,還找不出幾個有本事的嗎?還有小道消息說,四爺要掙一個儒商的雅號。不管這位“大佬”想不想掙這個雅號,羅讓只知道,他雖然又被人在心裏罵了一句“小王八蛋”,可事兒,已經辦成了一半。

對面挂了電話,羅讓接過小武拿着的手機,丢下一句“該幹啥幹啥”,就邁着大步,正大光明地走向了咖啡店。

小武生怕明天就能看見他羅哥上頭條,壓根不敢走,就蹲拐角觀察着。他這鬼鬼祟祟的模樣很快吸引了一個抓扒手的便衣警察的注意。

羅讓推門進店,頭頂的風鈴叮當作響。環視一周,目光“不經意”地落在餘希聲身上,而後“驚喜”地叫了一聲:“餘老師!”

對走過來的服務員說了一聲,沒等招呼,羅讓就走了過去,自自然然地緊挨着餘希聲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手“随意”一伸,就搭在了他背後的沙發邊沿,看起來就像把他圈在懷裏一樣。

正說到自己第三處房産的梁志開:“……”

對轉頭看自己的餘希聲露出一口大白牙,羅讓人畜無害地微笑道:“好巧啊餘老師。”

不知為何,餘希聲沒有露出意外的神色,只是簡單地點了點頭。

梁志開陰沉地看着羅讓,譏笑道:“狗鼻子還挺靈。”

羅讓轉頭瞥他一眼,懶洋洋道:“梁少爺,你屢次三番騷擾我們餘老師,我大人不記小人過,都放過你了,你是不是該有點數啊?”

梁志開被他輕蔑的神情氣得頭腦充血,大怒道:“我跟餘希聲說話,關你什麽事?”

羅讓一樂:“你這記性?讓我來提醒你一下,我是餘希聲的正牌男朋友,他的事,我有權過問。”

梁志開倏地站起來,指着羅讓的鼻子大罵道:“去你媽的男朋友!你信不信我能讓你今晚就去海裏喂魚?媽的!給你三分顏色,你還開染坊了!”

羅讓冷笑一聲,也站起來,比他高大,比他強壯,壓低的聲音比他更有威懾力。

“我就是開了,”他推開梁志開指着自己鼻子的手指,挑釁一笑,“你又能怎樣?”

梁志開氣得渾身哆嗦:“你別以為跟喬四爺有點關系,就能在我面前拿喬。我現在就給四爺打電話,看他怎麽說!”

羅讓攤手,無所謂道:“你打啊。”

梁志開被他一激,當即從包裏拿出手機,準備給喬四爺打電話。但他號碼還沒撥完,自己手機先震了起來。他看到來電顯示愣了一下,咬咬牙,把電話挂了。但剛挂沒兩秒,手機又震了起來。這次,他實在不敢再挂了。

接起電話,梁志開煩躁道:“爸,你怎麽打電話過來了?”

電話那頭的聲音很大,說話人的情緒很激烈。

“你現在在哪?”

“我……”

“立刻回來!要是今晚我還沒在家看到你,以後你就不用回來了!”

“可……”

梁志開一共說了倆字,這通電話就已經結束了。他臉色蒼白地站在原地,驚慌失措地回想這段時間有沒有做錯事。

羅讓嗤笑:“還不走?”

梁志開狐疑地看向羅讓,後者不用他問,直接告訴他說:“你猜的沒錯,是我搗的鬼。我跟你爸說,你要再不管管你兒子,我就要來管啦。你爸說千萬別,這不,趕緊管教你來了。”

“信口開河!”

羅讓眼中露出食肉動物大開殺戮時會有的兇光,面上所有笑意都消失不見,冷冰冰地說:“你最好聽你爸的話,立刻離開這裏。”

梁志開打了個哆嗦,在開着空調溫暖如春的咖啡店裏,卻感覺到一種異樣的寒冷。他想說話,聲音卻擠在喉嚨口出不來。他想到父親斥責他時的急切,突然心一沉,而後深吸一口氣,在自己忍不住佝偻起來之前,抛下一句狠話,就腳步匆匆地轉身走了。

羅讓聳了聳肩,在梁志開背影消失不見後,坐回原位,剛想把手重新搭到沙發靠背上,就看到餘老師正靜靜地看着自己。

羅讓:“……”

老老實實收起所有小動作,羅讓一臉正直地向餘希聲解釋,剛剛所有舉動都只是為了趕跑梁志開,他絕對不會乘人之危。然後又說已經安排好了,保證梁志開不能再來找麻煩了。

餘希聲點點頭,說:“謝謝你。”

羅讓忙道:“哪裏哪裏。”然後心裏嘀咕,餘老師跟我還這麽客氣的?

餘希聲卻道:“其實我本來想把梁志開的把柄拿出來,那些東西應該也足夠趕走他了。”

羅讓一愣,讷讷道:“我多管閑事了?”

餘希聲搖搖頭,道:“要是我想把那些東西拿出來,早就拿出來了。”

羅讓聽得迷糊,疑惑道:“所以為什麽一直沒有拿出來?”

餘希聲笑了笑,說:“我剛才看見小武跟仇任路過,小武進店後沒跟我打招呼,就急匆匆走了。我猜他是要去通知你,就想等等看。”

羅讓有那麽兩三秒頭腦是空白的,回過神後,頭腦裏炸開了煙花,感到自己被巨大的幸福砸中了,整個人都處于眩暈的狀态。他結結巴巴、想問又不敢問地問道:“你、你是專門等我過來的麽?”

餘希聲托着下巴,打量了一下面紅耳赤的羅讓,歪了歪頭,笑眯眯地說:“被人保護的感覺好像不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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