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四十

從皇龍手下對自己那稱得上大搖大擺的綁架中緩過神來，寧檸已經同皇龍坐在一家很是雅致日式料理店。偌大一家店人只有她和皇龍兩個客人。皇龍帶來的那一車保镖全都在店外恭候。寧檸上次看見皇龍的時候，他穿着一身漆黑的長衫外套，看起來有些可怕，今天他穿着白襯衫和灰色西服褲，凜然于外的霸氣被巧妙地收攬在灰暗的色澤中。

身着白色衣裳的三位日本料理大師在旁邊的一張桌子上忙碌着為兩人做出最新鮮的壽司，穿着水藍色雅致和服的老板娘在一旁恭候着添茶送水。

從被皇龍“邀請”出家門的那一刻起，寧檸就做好了挨訓或者挨打的準備。但也從離開家門的那一刻起，皇龍就一句話都沒有同她說過。而今已是淩晨兩點，清冷的店內，除了料理師手中的沙沙聲和偶爾響起的杯盞聲，什麽聲音都沒有。

“喜歡吃什麽自己點。”這是主人對邀請的客人說的唯一的話。

皇龍說話的時候，眼睛會死盯着對方，似乎要将對方的每一個神色變化都徹底捕獲。但那神情又似乎是溫柔的，時而會讓熟知劇本的寧檸産生一種錯覺，眼前的這個人不是手中沾滿鮮血的龍王社終極大BOSS，而不過是一個陪着孩子吃飯的溫柔父親。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大跳，寧檸趕緊喝水，以掩飾不安。

“不喜歡這裏的壽司？我讓黑龍把師傅換了。”皇龍的聲音有些不容置疑的威嚴，聽見他這番話，壽司師傅的手有短暫的停頓，但很快又恢複了不緊不慢地運作。

“不是，這家店做得很好吃，我只是不餓。”寧檸趕緊回應，若是因為她的恐懼害得一個無辜的人失去工作，她會不安的。拿起面前的筷子，她趕緊夾了一塊金槍魚塞在口中。

寧檸不喜歡生食，但對着面前這張可怕的臉，眼睛盯着碟子中的各種生魚片一個勁的吃其實是個不錯的減壓方法。

在火龍被條子捉了的關頭，皇龍跑來綁架她陪着吃飯，除了火龍，寧檸想不出別的原因。

“火龍她……”

“龍王社的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一個外人來攙和？”皇龍的聲音裏有種不容置疑的嚴厲。

寧檸低下頭，用一塊醋腌青花堵住自己的嘴。同皇龍接觸後她才發現四天王真是異常親民，在無法确切摸清眼前這人的脾性的時候，她還是老實點為妙。

桌上的食物不斷變化，每道菜端上桌的時間只有十分鐘。若得不到客人的眷顧，就會在被一旁做招待的老板娘迅速撤下，成為泔水的一部分。

“你母親是做什麽事的。”皇龍忽然問。聽見他問自己的家人，寧檸擡起頭來，對上了一雙看淡了世界的眼。

那雙眼睛明明白白地告訴她一個消息，不要試圖欺騙，你永遠騙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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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情婦，加無業游民？再加賭神？”其實寧檸也說不清楚阿雲是做什麽的。

“同我們調查得差不多。”皇龍的聲音冷淡，眼神中有種壓迫性。他早已知曉了一切，詢問不過是試探對方是否會欺騙。“你父親？”

“不知道，沒見過。”

“你也沒有問過？”

“沒有。”

“可笑。”沒有絲毫感情的冰冷回應。

壽司師傅放上了一碟紫菜壽司卷。寧檸趕緊夾了一塊朝嘴裏塞。對上皇龍這張及冷淡威嚴于一體的臉，任由誰都會消化不良，偏偏，還不能借故離開，還得老老實實的坐在這裏吃。皇龍問起她的家，卻又似乎對她家不太關心，也不打算從她這裏問今日的事。

她不明白，她來這裏是做什麽的。

單純陪吃？

拉門忽然開了，地龍鑽了進來，看見寧檸在這裏，他略微愣了幾秒，但很快就單膝跪在地上，向皇龍表達了忠心及問候。起身後，在皇龍的示意下，他坐在寧檸身邊。

以往同這個男人坐在一起，寧檸多少有些緊張，但今晚面對皇龍那讓人窒息的壓迫的時候，身邊有地龍卻讓她舒了一口氣。

“辛苦了。接下來澳門那邊的事交給風龍就好了。”皇龍給地龍倒了一杯清酒，少有的，露出了淡漠的微笑。“這次風龍做得不錯。只花了一千萬就弄到了那家賭場，接下來，我們只需要給楊古生那老頭每年分紅。你說我應該獎勵風龍多少？”

“龍王社獎勵的原則是收入的百分之十。風龍至少替龍王社省了兩億，依照原則，這次應該獎勵他兩千萬。”

“我希望對風龍的獎勵能再增加五百萬港幣。作為對那老頭遺孀的慰問，四千萬應該足夠了。”皇龍說得很隐晦。

地龍笑着低下頭，“屬下明白。我親自動手？”

“你出手，但讓別人下手。記得做得幹淨點。”

“是。”

“火龍怎樣？”

“律師還在同毒品調查科的條子慢慢聊。但似乎比較麻煩，因為O記的人也參合了進來。”飲罷一杯清酒，地龍給皇龍斟了一杯。“我認為這次這件事是有人故意針對龍王社，您怎麽看？”

“不管是否是故意，只要找到那個在火龍包中放loveless的人，就殺了他全家。”

“是。”

乖乖地坐在一旁靜靜地吃，揣測着這些話的意思，寧檸不聲不響，偶爾幫老板娘遞一下即将被撤下的菜品。雖說很擔心麗蘭哥和火龍，但這畢竟不是她能插嘴的場合。

“這家店如何？”皇龍拿出一根煙，地龍趕緊替他點上。

“裝潢不錯。”放下打火機，地龍恭恭敬敬地應聲道，“很有和式風味。能從那些有錢人手中狠狠賺上一筆。”

“你說話還是老樣子，不急不緩，誰的壞話也不說，誰也不得罪。其實你應該很清楚，即便是在東京也少有這種檔次的料理店。香港有很多日式料理店，卻沒有那麽多愛日式料理也有經濟能力在此就餐的香港人。實際上這家頂級料理店還當不得你手中的酒吧和KTV。這樣的店應該開在東京銀座而不是香港。黑龍那孩子這次做錯事了。”

“餐飲倒的确不是黑龍的長處。”

皇龍哼了一聲，剎那間，似乎連空氣都恐懼地發着抖。他瞥了眼寧檸。

沒料到這人會突然看自己，寧檸心裏一慌，筷子上的魚險些落下地。下意識看了眼地龍。地龍臉上沒任何反應，只是輕輕拍拍她放在桌下的那只手。

“有三文魚嗎？”皇龍問。

壽司師傅點頭。

“給這個女孩做點。”

“明白。”

皇龍收回可怕的目光，寧檸松了一口氣。

“你見過黑龍身邊的那個女人？”

“嗯，胸大。”或許因為都是男人的緣故，在胸這方面，一直顯得很是恭順的地龍有點油滑。

吸了一口煙，皇龍的眼神有些像在嘲弄，“胸大無腦。”

“您見過那個波霸，她……得罪您了？”

“這家店開業的時候見過一面。是個男人會喜歡去睡的女人。但不是适合這個世界的女人。太過于單純，太過于小女兒心思，更太過于受寵，連龍王社究竟是什麽都不知道就有膽子跑到香港來。我擔心黑龍那孩子會毀在她手上。那般，豈不浪費了我這麽多年的心血。”

地龍夾菜的手在空中暫停了一兩秒。夾了一塊鯨肉放在寧檸的碗碟中，他擱下筷子，氣定神閑。“她充其量不就是個女人，應該做不出什麽大事。”

“那個女人能站在黑龍身邊俯瞰這個黑暗的世界？她也配？”

地龍徹底沉默了。

寧檸注意到皇龍說話很少有語氣詞，即便是發問，也早在心裏準備好了問題的答案。而你回答的必須是他想要的答案。他直接而幹脆，隐隐的，還有點狠毒。從他對來實的評價中能感受到這一點。

寧檸也曾嘗試着抓皇龍話語中的每一個疑點，每一個能讓她探聽麗蘭哥和火龍現在狀況的話語，但實際上，除非皇龍願意，否則，任何人都無法從他的話語中窺探龍王社的任何消息。

滴水不漏的人。

可怕的人。

“您似乎很不喜歡她。”

“你的意思是要我喜歡養子的身旁站一個連人都不敢殺的女人？！”

“……屬下倒是覺得女人就是用來寵的。愛情，沒辦法。”即便發表意見，地龍都恭恭敬敬的。

“愛情？哼，殺人的時候又不需要。”

皇龍，終于說出了這句話。他說話時的聲音像紮在你身上的一根根針，帶來最極致的痛苦，卻不留下任何痕跡。

地龍安靜地夾着菜，恭敬又順從。

地龍都這麽順從，寧檸自然更乖了。她似乎看見皇龍對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拉門再度打開。

一個臉上有道疤痕的光頭男人走了進來，在皇龍耳邊低語，聲音低得連坐在皇龍對面的寧檸都聽不見一個字音。皇龍颔首，光頭男一言不發倒退着離開和室。輕輕拉上拉門。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般一氣呵成，就像在看一出優美的啞劇。

似夢幻，而非真實。

皇龍揮了揮手，幾位料理師在桌上放上新做的料理，就躬身退離了和室。原本就清靜的和室此刻更是冷清得可怕。

“風龍他們撲了個空。Loveless的上線今天沒有出現。”

“那他們還要在澳門呆上一段時間了？”

“風龍其實是個沒什麽耐心的人。”

“屬下明白。正因為如此，他一定會挖空心思想盡一切辦法将那個人挖出來。”

皇龍沒有談麗蘭哥，但是他說“他們”，這樣推測，麗蘭哥應該安然無恙。

寧檸松了一口氣。夾菜的時候不再那樣緊張。

皇龍突然朝指着寧檸的小鼻子，直接問道，“你們在交往？睡過？”

寧檸愣住了。

這種問題……

她該如何回答？

如果回答說“是”，萬一皇龍知道不是，會不會被皇龍滅了？

如果回答說“不是”，萬一皇龍覺得是，會不會又被滅了？

更重要的是——

她和地龍，算是男女朋友關系嗎？

作者有話要說： 這段時間角色們分在香港澳門兩個區，所以會時常在這兩個區之間跳來跳去。*^__^*依舊按照時間段寫，哪邊重要寫哪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