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算命
鐘在禦沒想到吳窺江記性挺差,送他的路上竟然沒提心得,還特怕他叫自己好好系領結。
吳窺江提心吊膽,怕他開口長篇大論,他心虛,他無話可回!本來就只為了照顧人,真搞點事,他還要不要過了。
兩人安安靜靜,一路上誰的齒縫兒裏都沒蹦跶出一個字,盡呼吸交錯。
要下車,鐘在禦準備感謝他又送自己一程,話未出口,擡眼看見林森趿拉拖鞋,挎着菜籃,凄凄慘慘地打哈欠,一時把吳窺江忘在腦後。
鐘在禦拼命蹬車,扯着嗓子喊:“林森!”
吳窺江自己也沒禮貌,卻十分介意,不管堵住車流,要等他拾掇良心,乖乖回來,巴巴送上一句“謝謝”。
可惜這年頭人人都有怒路症,按喇叭的架勢,活像要扒了他吳窺江的皮。沒辦法,吳窺江磨磨蹭蹭地開車,心裏潛藏可能性。車窗上升,看見一女孩坐上鐘在禦自行車的橫梁,俊男靓女,切合了郎才女貌。
他下意識踩剎車,再度惹惱身後的車流。但他猶自想,有女朋友了?是電話裏的那女孩,有女朋友了應該算不上倒黴蛋吧。
後面的車紛紛急剎,差點撞上,喇叭不夠暴躁,伸出脖子罵,一股菜市場講價的架勢,一毛二毛各不相讓。後面的車停,所有後面的車都停,全是趕來買新鮮瓜果蔬菜,男女老少種類齊全。
吳窺江不屑于理狗男女,踩油門開走。也怪他開了三年的奔馳不親洗車行,加油都是加完就走,車屁股被泥點子遮了半拉。
鐘在禦納悶:“你怎麽起那麽早?”
林森連臉也沒洗:“我沒睡,一晚上睡不着,盡想事了。這不正好來買菜,省的我媽來了”
下了車離菜市場大門就挺近的,鐘在禦習慣性的騎車,林森習慣性的坐橫梁,兩句話的功夫又要停車下車,都不嫌麻煩。
鐘在禦鎖好車:“你想什麽,瞎想啊?”
林森正正經經:“你都找了個好工作嘛,我想我也得找點好的。”
鐘在禦覺得自己這一番運氣真不是蓋的,憂心自己太得意,一時不察,刺激了他,趕緊說:“不急不急,你現在全職美甲賺的也不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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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就不夠開銷。”林森緊了緊馬尾,咬牙,“我想學點能賺錢手藝,找別的出路,去學美容,給人家做臉、割眼皮、紋眉、繡唇,哪個不比美甲賺得多。照我目前這個工資,沒個三五年根本別想考電影學院。”
但問題來了,美甲是林森憑愛美的天份找視頻學的,拿兩家人練手,難度系數為零。其它不一樣,做臉什麽的,都要去正規的機構培訓學習。
鐘在禦想也沒想:“要多少錢,我這裏還剩六千,你先拿着用。”
林森覺得空氣都特別苦:“具體不清楚,但我打聽過,至少幾萬。你有六千,還不如攢着給奶奶請心理醫生,我這邊是無底洞,我媽我弟……”
鐘在禦也急:“我把車賣了吧。”
林森鼻子都要被氣歪了:“你為了這車,都辍學了!你要去賣自行車,我就去賣|身,反正咱倆誰都別想好。”
鐘在禦也不願意,可有什麽辦法:“那你等我幾個月,我這份工資不少,大不了再去打一份工。”
“你醫藥開支呢。好不容易不用透支體力了,你就不能安分點。”
社會可怕,林森和鐘在禦互相教訓,互為楷模,誰被罪惡的金錢糊了眼迷了竅,另一個就負責拽他出深淵。
學表演是個天長地久的活計,錢和精力缺一不可。鐘在禦必須要及時,太晚了,錯過演員黃金期。
鐘在禦糊裏糊塗,林森目标長遠,他咬牙,森森一笑。他想了一晚,在嘈雜熙攘的菜市場門口,滿懷期待地看着威嚴的家長:“我去賣酒吧,賺夠了就收手,最多一年。”彼時晨光已灑,夜色散盡,“你好好幹,我也好好幹,賺夠錢了一起念書,還當校友。”
奶奶不會移動支付,只認現金,該買藥了,鐘在禦取了錢給奶奶。這一筆,積蓄去了大半,開口要借人錢的時候,半點沒考慮。
今晚鐘在禦出門有些早,悠哉悠哉地迎着夜風騎。一路慢點慢點再慢點,還是早了。電影院前門和後門都鎖着,他鎖好車,閑情雅致地逛夜市,光看不買,看着小吃也努力不咽唾沫。
一老頭坐在馬紮上,面前擺着張髒兮兮的八卦圖,是個算命的,門前冷落。
鐘在禦逛了兩圈,第二次見到老頭,聯想到自家那兩位,難免有點動容,再路過時腳步便有了遲疑。
老頭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看見遲疑的就招呼,看到個愣頭青更是兩眼放光:“小夥子算個運吧,十元一次,不準不收錢。”
不準不收錢,相當于旁邊攤子上,用喇叭放的不好吃不收錢。顧客絡繹不絕,也沒見誰說不好吃。鐘在禦不信,但想送他十塊錢。
見人停下來,老頭趕緊從身後又掏出一小馬紮,熱情地遞過去:“坐坐,帥哥想算什麽運,財運還是桃花運?”
鐘在禦第一次,看着老頭,覺得自己羊入虎口,支支吾吾:“有啥分別沒?不能一起算。”
老頭笑得高深莫測,呲着一口黃牙:“那不一樣,財運看手相,摸骨為主。桃花運看面相,觀五官,也能摸。”
鐘在禦有意打發時間:“那還有別的算嗎,財運桃花運我都不在乎。”
“小帥哥沒財不想發個財?”老頭特別露骨地看着他,“來來來,手給我。”
鐘在禦覺得自己發財了,雖然第一筆工資沒到手,但前途是很好的嘛,四舍五入就當發財了。反正是上趕着給人送錢,他有點害羞地遞出手,第一次叫人摸骨,之前也沒叫人摸過手嘛。
老頭瞧着這小夥子一股小男孩的羞澀,随随便便叫人摸個手,跟發春了不相上下,鮮靈的童子雞一個。簡直從天而降的小金磚,他渾濁的眼珠子一轉,又道:“小帥哥前額挺飽滿嘛。”
鐘在禦撩開劉海:“是啊,都說我額頭好看,就是沒工夫進理發店。”
林森小時候留長發是為了賣,又黑又密,跟焗過油似的,一等一的高質量,也要的上價。他的太軟,要不上價還浪費洗發水,也就放棄了。再後來林森依舊留,不賣不剪,鐘在禦甚至懷疑他是為了省進理發店的錢。
林森這個外貌協會高級VIP,受不了十五塊錢一次的手藝。
“額頭飽滿就說明你旺桃花,不用驚不用慌,去寺廟道觀,人家肯定叫你買桃花手串,為什麽吃定你!就是看得出你有桃花運,賣了準,不賣也準,你說賣不賣!”
鐘在禦完全被洗腦了,頻頻點頭:“賣賣賣。”
老頭抓着他的手,特別疼,相比之下百鶴都是溫溫柔柔的,“順溜!經脈通暢,四通八達呀。有戲!你想發財只需等等,是不是覺得老頭子我不一樣?”
鐘在禦除了點頭,沒啥想說的。
“我跟那些個故作玄虛的不一樣,說的那麽高深莫測幹嘛,神神叨叨誰聽得懂是不是?要說大白話嘛,文言文不适用!”老頭松開他的手,又一攤開。
鐘在禦“哦”了一聲,連忙掏錢。
老頭一看十塊錢,臉變了色,比三歲小孩還會變臉:“兩百塊!”
鐘在禦跳起來:“不是十塊錢嗎?”
“看財運十塊,看桃花運十塊!”老頭吓唬,“摸財運一百,摸桃花運一百,一共兩百,掏錢!”
兩個“看”字和兩個“摸”字都壓得極重,鐘在禦好心被澆冷水,氣得發抖!
老頭得意洋洋,聲調忽的特別尖銳:“怎麽,消費了不給錢,白|嫖啊。”
一路的行人都在看好戲,鐘在禦脹的臉蛋通紅,現撿着地縫鑽,又沒有這等美事,只能騎驢下坡,掏出手機,極不情願:“那我轉給你。”
吳窺江以為鐘在禦嫖了誰吃霸王餐,有一點點鄙視他,再看前面老頭,竟然有三分面熟。他就說鐘在禦一副等着被人嫖的模樣,誰上趕着插了隊。
“生面孔啊,沒見過。”吳窺江奪下鐘在禦的手機,盯着老頭看,順手就把手機抄自己屁股兜裏了,他挺流裏流氣,“新來的,今兒第一晚吧,一溜煙的都是賣吃賣喝賣吃穿用度,算命擺攤的你還是第一家。交攤位費、保護費了沒?”
鐘在禦一吓,癡癡呆呆地看向吳窺江。這麽冷的夜裏,只穿一件黑T,繃得腰杆筆直,像極了殺人不見血的利劍。圓領都被穿出殺伐氣,鐘在禦真怕他刀起頭落。
這附近無人不識吳窺江,他是廣場法定産權人,這條夜市生龍活虎,城管大隊路過也睜眼瞎,全是看他老人家的面子。
老人家環保意識強悍,特地雇了保潔,嚴格按照垃圾分類法打掃清理,第二天地磚上油汪都沒有,只有人站久了留下的坑。
人人都要吃飯,偷搶拐騙也是行當。隔壁賣烤面筋的白胖大叔關了喇叭,既解圍又侃大山:“人家是城管大隊長,這一塊兒都歸他管。”還笑嘻嘻地問,“大隊長,要微辣中辣還是麻辣?”
吳窺江脾氣正差:“都不要。”
大叔對鐘在禦挑眉,示意你來根?一個眼神風情萬種,包括什麽辣?幾根?醬要不要多點?重點是免費的。
老頭算是看出來了,賠笑:“這不是初來乍到貴寶地,一時沒想到那麽多,要不現在補交,你看怎麽樣?這位小帥哥的就當我開門第一單,讨個彩頭。”
吳窺江眯了眯眼:“你不是道觀那老頭?”
跟他說撞人也能轉黴運的!
老頭駭然,一把抄起騙錢工具——八卦圖和小馬紮,靈活地跑了。邊跑邊看,怕被窮追不舍。
這種人,吳窺江懶得追。
大叔手法熟練,還能分心擡頭,追問:“什麽道觀?別是城北那個。”
吳窺江蹙眉:“城北幾家道觀?”
“就一家!他們觀出了名的騙財騙色!好多人都被騙了,去年不是還有公安破案抓了個假道士騙了人家大款一百萬嗎?”大叔遞了串烤面筋給鐘在禦。
吳窺江精明二十多年,而今栽了跟頭。轉頭一看,小倒黴蛋吃上白食,想這黴運應該是無稽之談,沒破財還白消費。至于之前,估摸都是走大運的巧合。
“以後再看見算命,都給我攆走。”吳窺江對大叔說,又懶懶地招呼:“走吧。”
鐘在禦沒好意思多要,就要了一根解饞,畢竟是人家的榮光,他屁颠屁颠地跟上去:“百爺沒來呢。”
吳窺江為他那點同情心心疼不已:“他是老板我是老板!我連把鑰匙都不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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