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大白
吳佩漢跟屁蟲投胎,他哥走,他也走。一晚上客也不迎,溫存的笑臉全貼冷屁股,那屁股冷的,岩漿都化不開。
誇來誇去,反複一句:“哥你太厲害啦!”
吳窺江屏蔽了他一路,遙控開鎖,要上車了,才回他一句:“你還想坐我的車?”
為了安撫被關了幾日的憔悴心靈,吳佩漢逃出生天後,先換了輛超跑,才不稀罕他大哥的古板車。他樂昏了頭腦,胡言亂語:“哥你車洗的真幹淨,哪家洗車店啊,我也去。”
吳窺江冰鎮了一晚的臉可算被逗笑了,這個吳佩漢,要跟自己吃一樣、穿一樣,如果可能,還要行一樣、住一樣,最好把自己這身皮扒了再自己套上。
“回去吧,別人一個月,給你寬限三個月,一點進步都沒有,你就自己滾。”吳窺江搭上車把手,窗玻璃上他的影子無遮無攔。他自己的影兒。
樂天派的吳佩漢滾了。
吳窺江還沒開門,豈止能在玻璃上看自己的倒影。車身滑滑溜溜,哪裏都是他的影兒!他步伐輕快,影兒糊了,繞車一周。夜裏無雲,到處幹幹淨淨。
誰給他洗的車!
之前有秘書助理,吳窺江從不關心,反正總會打點妥當。是而現在,他少有心思。
左右不是個事,裹者一襲寒氣進車。開車回家,車庫裏,吳窺江抱臂看。
一輛沾了點灰,另一輛他才開回來。不用想都知道有人做好事不留名,車裏的行車記錄儀直接連保險盒,還怕抓不到活雷鋒?
眉眼,都是熟悉的。小雷鋒哼哧哼哧,累得額前泛汗,袖子卷到胳膊肘,髒手也不知道擦,直接抹汗。不見了,沒結束,眨眼的功夫又回來,悶頭繼續。
是累了,剛才脫了外套。身子骨其實單薄。
吳窺江盯着領口,移不開眼睛。下巴喉結鎖骨,一溜煙看下去。看不見的,他可以靠腦補,像一場春夢。
他想,幸虧他只有兩輛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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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他怎麽能有兩輛車!
這天多冷,兩手凍得通紅,手脖子以上白玉似的,平白的更觸目。吳窺江四肢百骸裏都蹿着一股嚴寒氣。
一連幾日林森都早走,鐘在禦見不到他的人,倒是發現影院裏裝了監控攝像。
夏還妃扶着掃帚,仰着脖子:“要三百六十度旋轉的幹啥,浪費錢。”
她是自顧自地說,無人理會。
吳窺江不是一意孤行,監控設備不足得關門整改,再順理成章地鏟了,也省的全市最大釘子戶繼續礙眼。加上前不久出了事,他所幸放棄。
百鶴低頭低出了毛病,擰着脖子做了個三百六十度旋轉,這個難度系數對他而言極高,完成度不夠圓滿,咯吱一聲,可能大事不妙。
吳佩漢喂完貓,捧着貓糧罐回來:“我來我來,我學過正宗的泰式按摩。”
喂完貓就沒阖上蓋,天女散花,撒了滿地毯,還盡朝尼龍絲裏藏。
夏還妃氣得跺腳:“當心點,哎呦,你這倒黴孩子!有錢沒處花!”
吳佩漢手還沒按上來,百鶴就沒事人一樣,對方是吳佩漢,他不敢像躲鐘在禦那樣躲他。年紀輕輕的小夥子,就是活潑好動。一股沖天的陽氣,熏得他腦殼疼:“我好了啊,沒事了啊。”
“唉百爺,你——”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人家鐘在禦一來就幹活,這位小爺不幹活還盡添麻煩。夏還妃一視同仁,一掃帚過去,朝腳面招呼。
吳佩漢最臭美,穿了雙新的手工牛皮鞋,不要溫度卷起褲腳。他跳起來,咋咋咧咧:“夏姨你輕點,我皮膚嫩着呢。”
誰都不能跟夏還妃比青春貌美年二八,她叉腰,還沒罵出口,吳窺江先替她報仇。
吳窺江給了吳佩漢兜頭一巴掌:“瞎叫喚什麽!當心把顧客都吓走了。”
吳佩漢委屈吧啦,捂着後腦勺,一瞥外面,明明都是被他一身威風的大哥吓走的,不過他不敢抱怨。打是親罵是愛,自己人才實話實說呢,他當大哥最親他。
吳窺江看吳佩漢就不要好,這個弟弟一事無成,再想想鐘在禦,愈發乖得不行。他一來惹得幾人噤若寒蟬,于沉默中問:“人呢。”
還能是誰?
鐘在禦呗。
吳窺江只會找鐘在禦,夏還妃回:“七號廳地上沾了泡泡糖,去鏟呢。”
又乖出人一腔心酸,吳窺江沒發話,吳佩漢鬧心地插嘴:“好些椅子底下都有,可惡心了。”
一巴掌沒打皮實,吳窺江補了一腳:“你去,都給鏟了!”
吳佩漢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也不敢拂逆大哥,更不想沾陽春水。鏟泡泡糖?惡心到家了,就說:“我明兒叫鐘點工過來幹呗。”
“那你也別再來了。”吳窺江霸道極了,“幹不完別來見我,也別讓我發現哪裏還有泡泡糖!”
吳佩漢掰着自己什麽粗活都沒幹過的手指,指腹又軟又糯,唯唯諾諾地答應。
吳窺江一走,夏還妃幸災樂禍,拍了拍吳佩漢的肩:“這算什麽,擱以前,都是端屎端尿地伺候師父,師父要揍你,你都得遞藤條。你哥客氣的了。”
沒人樂意跪在地上鏟泡泡糖,鐘在禦也不樂意,他各個廳巡查一番,這塊太明顯,有礙觀瞻,不能叫顧客惡心。雜物室有小鏟子,鏟了,衛生紙裹一裹,忍着天旋地轉,步子虛浮,扔進垃圾桶。
鐘在禦沒站穩,來不及扶牆,最後被人提溜得穩穩當當。他一看,吳窺江面冷似鐵,在生氣,也沒那麽像。他小聲,央求般:“老板?”
在吳窺江眼中,他是提溜小狗。鐘在禦覺得,他是提溜個罪大惡極。其他人見怪不怪,今天大爺是帶着脾氣來的,一準得逮人撒氣。
吳窺江把鐘在禦提溜進辦公室,往裏一扔。關上門,幹什麽壞事似的,還反鎖了。
鐘在禦沒頭沒腦,不知哪惹得他了,不敢看,咕哝一聲。
“你叫我什麽?”吳窺江耳尖,又時刻留意呢。
鐘在禦剛才叫的是“大爺”,下巴埋得直戳領口,審時度勢,伶俐又市儈地改口:“老板。”
“冷麽。”
郎心似水,溫度恰到好處。
鐘在禦手尖挑着一簇火,叫他攥着,暖得渾身通透。吳窺江的掌心有薄繭,平日照顧百威明,親力親為。他只想老板也是辛苦,他也幹家務,手都沒那麽糙。
吳窺江大腦空白了許久,才發現自己坐在辦公桌上,還不要臉地攥着人家的手。整個場面,怎麽看、怎麽想,都是在潛規則下屬。
于是,他故意:“狗爪子冷嗎?”
什麽狗爪子!鐘在禦心裏藏了個小本,記着呢,第二回 了!他氣得抽回手,裝模作樣地甩了甩,還不忘白一眼。
吳窺江想多可憐啊,人家都是站在水平線上,平行着追逐打鬧,到他這裏,捧着怕摔的是玻璃珠的自尊,含着怕化的是一忱熱情。這種高難度,放眼過去,展望明朝,也沒誰能碰上了。
人家大爺一擲千金,他要他的陽春白雪。
吳窺江把手藏在背後,明明心裏疼得抽搐,開口又是一腔的壞:“怎麽想的,嫌棄你坐過的車太髒?不入眼了?還是被人看見丢臉了?”
這誤會大發了,鐘在禦急赤白臉地解釋:“才不是呢,是我白白坐了那麽多回車。”
吳窺江在笑,顯然是逗他玩。
鐘在禦也不是顆軟蛋,他一心想報答,好心卻被當驢肝肺,手上被捏過的地方又疼又酸,老虎鉗啊!
“髒死了!就是髒死了!沒丢我的臉,也沒丢你的臉,轉丢影院的臉了!”吳窺江越笑,鐘在禦就越是止不住,饑不擇食地龇牙,“附近的人都說影院老板的車髒死了,人也邋遢!放着康莊大道不走,天天往泥坑裏開。我連續擦了兩回才給擦幹淨——”
吳窺江好不容易憋住笑,輕飄飄的一聲,半道子截了:“笨,那是因為我有兩輛車。”
“你買兩輛車?開一輛看一輛?”鐘在禦豈止被截了話頭,糟糟的心也被攔路搶劫。
傻起來時眼冒精光,一定又在想什麽好吃好喝。喂嬌氣了。驕奢淫逸,什麽時候能排到第三個?吳窺江擡手,想彈他個腦瓜崩兒,還挺舍不得,“單雙號限行!我輪着開。”
鐘在禦“啊”了一聲,想到是為了百威明,讪讪的,畢竟曾是老師眼中的好孩子,沒那麽容易糊弄:“可你不是晚上開來,淩晨過了才走嗎?單什麽雙號啊?沒限行啊。你就是錢多了燒得慌,買兩輛車!”
腦瓜崩兒還是挨了。
不輕不重,不痛不癢,“哎呦”一聲。鐘在禦覺得這下能算功過相抵吧。
額前泛着一片紅,像種了顆草莓。吳窺江瞧着樂:“行了,以後繼續丢着臉,洗了一回管送一年的,你算算,要我送你幾年?”
“兩、兩年。”鐘在禦莫名其妙,怎麽又上人家車了?“可我早上還要去接林森!”
又他媽的發小閨蜜小森林,怎麽哪都有他,坐個車還想着順道捎個。吳窺江睜眼,細長的眼都氣圓了。
鐘在禦不過是暗示自己是個麻煩精,頂天的煩人,要不算了?
吳窺江轉彎抹角地誤會:“再拒絕就甭騎車了,連上班我也一塊接,往後除了我的車,你誰的車都別想坐。”示個好跟威脅清白似的,給點好處還得另辟蹊徑,他快無話可說了,“再說還能給你說個戲?”
這話說到對方心坎裏,小臉上喜氣洋洋,可吳窺江的壞入骨入髓,“別再接要念經的戲就成,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在超渡我呢。”
他煞有介事的一嘆氣,瞄着盯着,恨不得烙在眼底,你倒是超渡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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