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抓住

吳窺江二話不說,出了門,不見鐘在禦的自行車。他盯着一堆車,發着不知哪門子的呆。前幾日問過,這些日子都沒戲。院內少了誰他都看不見,獨獨鐘在禦不行。

是不是路上遇着事?還是突發奇想,換了個第停車,其實是跑哪玩去了。這麽冷的天,貪玩不要緊,皲着臉了得多疼。

吳窺江操着一顆無法形容的心,不敢打電話,擔心騎車看手機太危險。叨念着溜達到夜市上,烤面筋攤子後,白胖老板戳着火炭,手裏抱着粉色保溫杯。

全街數他跟吳窺江最熟:“我閨女的杯子,專門撿着粉色的買,結果小丫頭不喜歡。枸杞桂圓,外加三片西洋參,我老婆給我備的,來點暖和暖和?”

這哥們不僅眼神內涵豐富,一句話的功夫裏老婆孩子保溫杯,齊活了。

吳窺江不接:“看見鐘在禦嗎?就那小孩。”

鐘在禦抽空過來倒垃圾,倒一次,老板給他兩串烤面筋。

“我還等他來倒呢。”老板踢了踢旁邊的垃圾桶,滿滿當當。驚動裏面的野花貓,“喵嗚”一聲跳出來。

“我來吧。”吳窺江撸起袖子。他對環保要求極嚴,各攤的垃圾全攢着往兩條街外倒,“吃的都給他。”

老板瞠目,吳窺江還真給倒了,邊走邊想,女兒的杯子老婆的枸杞算個屁。

野貓罵他喵了個咪,罵完後依依不舍,扒了一路的褲腳。賣萌無用,吳窺江是個狠心人,煩了,連踢小可愛兩三腳。

回去後,吳窺江守在門口,踱了幾十個來回,厚實牛皮鞋底磕得發燙。路過的紛紛好奇,如此英俊的男人,哪個女人舍得放他鴿子?不怕天打雷劈?

十點過十分,鐘在禦遲到,板上釘釘。

吳窺江準備逮着後,關到辦公室,狠狠罰一頓。就罰乖乖呆着,哪都不許去。

沒等來鐘在禦,等來倆小孩,手拉着手,大的那個手拎水桶。

吳窺江眼睜睜地看着兩小孩進去,都挺有禮貌,杵在前臺。大的那個問百鶴:“爺爺,我們找鐘在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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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鶴不明所以,擡頭看了眼老板,面對一臉天真的小孩,脾氣也好了不少:“他沒來呢,你們是誰?打他電話吧,有他手機號嗎。”

小的那個皺了皺鼻子,十分嫌棄:“不用了,他是臨時工,愛來不來。”他拉着大的就往外走,“走吧,哥,找他幹啥。”

大的有禮貌,還鞠躬:“謝謝爺爺。”

看着桶裏的工具,吳窺江就知道鐘在禦最近可能在幫洗車行擦車,他是事業進入蕭條期了?沒戲拍就跑去擦車?

他叫住倆小孩,黑着臉問:“我是鐘在禦的家長,他最近都在你們店裏洗車?”

小的口齒伶俐,一口稀牙讓他像頭小獸:“你們家教育也太差了,鐘在禦說話不算話,幹了一天就不來了。”

大的晃悠他胳膊,打眼色:“沒關系的,也不缺他,就是今天說好了沒來,怕他出事了,來問問。”

吳窺江無話可說,他摸出錢包,掏了兩張百元鈔,一個小孩兜裏塞一張。當着四只晶晶亮的小眼睛,他噙着沒多少善意的笑,說:“以後他都不來了,也別來找他。如果他問,記得跟你們爸爸媽媽說,是你們不要他的,知道嗎?”

小的那個冷不防想起大灰狼,打了個寒顫,躲大的身後。

大的捂着兜,才建立起的友情不穩當,有錢誰還要鐘在禦啊,猛點頭。

吳窺江心滿意足地拍拍手,等過這個,等過那個,切身實際體會了把望眼欲穿。

十一點差一刻,人來了。

鐘在禦看見吳窺江在門口,毫無遲到意識。夏還妃和吳佩漢遲到早退,也沒見他管過。他這膽子純粹是吳窺江慣出來的,無畏地看他。

吳窺江冷言冷語:“來了。”

鐘在禦沒感覺到:“是啊。”

吳窺江獨自冷着:“來了就進去吧,外頭冷。”

旋即想出了個妙招,把人叫到辦公室,罰吹涼一杯騰騰熱水。

教吳佩漢的過程苦不堪言,吳窺江勤等着瞧細意眉眼,解吳佩漢那蠢不堪言的膩。

吳窺江等着看,可惜鐘在禦不傻,又拿了個杯子,兩杯的水倒來倒去。

吳佩漢眼裏冒火,他堂堂關門大弟子都站着,鐘在禦憑什麽坐着!

吳窺江說:“差不多了,把水給小百送去。當心樓梯,別又磕着了。”

鐘在禦揉了揉上次撞疼的膝蓋。上次在樓梯上磕着,還是老板給他噴的雲南白藥。

吳佩漢今晚頻頻崩潰,先是唱歌遭遇打擊,後又被鐘在禦搶奪大哥的關愛,最後大哥幹脆發呆不理他了!叉腰撒嬌:“大哥?別神游天外了,你要是最近累,實在是忙不過來,我可以等等呀。都是一家人,客氣什麽。”

這招叫以退為進,他才學會。

吳窺江順坡下,揮手攆人:“那好,這幾天我都挺忙的。”

吳佩漢哭喪着臉進入“休學期”。

門一關,得閑清淨,吳窺江納悶這邏輯有問題。原本以為鐘在禦是去擦車來晚,剛才一咂摸,明明沒有擦車,還晚來!

總結一句,美人誤我。

百威明是奶貓奶狗,給口吃的就能養活。可惜遭上吳窺江,太會慣人,硬生生給慣得挑三揀四。比如蘇幫菜,非最正宗的不吃,西餐一定得是在國外才能吃到的味。西料入國,口味或多或少都得改善,原滋原味的少。

這家披薩店隐藏在大學旁邊的窄巷裏,吳窺江從網上找到的這家,慕名而來,在簡易窩棚下等來兩份外帶披薩。

吳窺江慣別人,更慣自己。開車任性,目測距離夠,敢同人家的防盜窗比堅硬,愣是把車開進巷子。遠光燈在一抹黑影上。

這人背影乍一看好看,再一看更好看。就是手裏提扳手,大煞風景。

細腰翹臀,長腿筆直,吳窺江平生不幹好事,琢磨着背影怎麽沒差別。他在車內打量人家,想換個人,大抵更能心曠神怡。

拿扳手的姿勢,寫明了目的“行兇”。

鐘在禦瞧着車牌就認出來了,屏着呼吸,安慰自己,他認不出來。毛線帽加騎行口罩,密不透風,全身只露倆眼。

他緊緊貼着牆,車從眼前駛過的時候,又後悔沒背過身去。

車窗原本是關上的,駛過,嗚地下滑。

駕駛座上的人看着他,橘黃的車內燈光微妙。

鐘在禦做賊心虛,心理素質不及格,拔腿朝後跑。

吳窺江挂擋倒車,那雙眼睛,他睜眼閉眼都是。

鐘在禦不知道他是認出自己,還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兩條腿跑不過四輪驅動,拐了個彎去推自行車。

一面慌張,一面琢磨,他認識出來了?不可能,鐘在禦自欺欺人,老板不會這麽關注他。

吳窺江打了個方向盤,連人帶車別在牆角。

他摔了,自行車咣的一聲,被車和水泥牆擠壓。疼嗎?吳窺江心疼了零點一秒,覺得應該讓他長點記性。

一連幾天遲到,害得他總以為路上出了事故,等毫發無損的來了,也不知體貼。結果是膽子太大,敢行兇了!

樁樁件件,規整一番,吳窺江打算今夜一并跟他算。

鐘在禦眼睜睜地看着吳窺江撿起扳手,朝自己一步步走過來。被害者和受害人調換身份,他下意識翻身,想爬起來,屁股上冷不丁地一重。他最嫩的地方在人家腳下,一點也不疼,就是怕得厲害。

“跑啊。”吳窺江拿着扳手,還擰了擰手腕上的表帶,心軟,但腔調做足惡狠狠的架子,“挺能耐的,我見天的擔心你路上出事,你倒好,感情遲到全他媽的在這搞鬼鬼祟祟是吧,還會偷襲了,想和誰打架?起來,先來和我打一架。”

說歸說,他腳下虛虛地踩,意猶未盡地撚了撚,退一萬步是上了手。就是不松腳。

撞車的聲音太大,吵到了居民,有人出來看熱鬧。鐘在禦是手下敗将,怕被嘲笑,頭埋在胳膊上,開始裝鹌鹑。

吳窺江舍不得小倒黴蛋丢臉,他中氣十足,怼回去:“沒事兒,家裏的小孩離家出走。”

“那你也不能把車開進來!怎麽過人。”

“逮着啦,回家綁起來,拿皮帶抽一頓,管用。”

“聽見了沒,回去抽一頓,好好想想待會抽哪兒。”吳窺江可開心了,抓着腰帶把人扛上肩頭。太像不講理的盜匪,金銀錢財都不要,只要這個小媳婦兒。

面罩滑了,挂上臉,眼眶洇了塊紅,有淚花打轉。

吳窺江瘋了,他竟然覺得那是過日子的紅火,是他欺負出來的!

他低着聲,調侃時一點也不兇,“有臉哭,沒臉露。”

吳窺江把人塞進副駕駛,自行車和扳手統統塞進車廂。

上了車,徐徐開出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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