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騷動
鐘在禦留了個後腦勺, 吳窺江解釋:“只說談戀愛了,連你的名字都沒提。我奶奶還說給她看一眼你的照片, 就把老宅改我的名兒!就這條件我都說不, 說得等領證後, 歸為婚後財産才行。”
固定資産留給不成器的孫子,流動資金交給大孫子才放心, 遺産早就寫好, 奶奶可是下了血本。不過鐘在禦留給他的後腦勺依舊圓滾滾。
吳窺江先斬後奏理虧在前,鐘在禦收好紅包,趁買地鐵票的功夫數落他, 還說:“大衣穿上, 有那麽熱嘛!勾搭誰呢。”
鐘在禦的手機屏保是個穿黑色修身毛衣的男人,只有胸膛特寫, 該男人還比了個同雞爪一樣優雅的半心。
吳窺江風衣下穿的正是這件毛衣,不得不說襯得肩寬窄腰,脫大衣時露出半個肩頭,鐘在禦登時就移不開杏眼,滿地鐵上小姑娘多了去了!
毛衣還是高領的, 吳窺江琢磨獨熱熱不如衆熱熱,抱着鐘在禦不撒手, 反正怎麽看怎麽像親哥疼弟弟。
鐘在禦剛結束獨守空房,悶出細汗來才知道推他:“你放開我,我要看手機,有消息了。”
男人三十如虎, 吳窺江才是強忍的那個,兩人挨挨蹭蹭勾起火來,又各自相安無事處理正事。
鐘在禦活動麻木的胳膊,看見消息:“我不送你回家了,去攝影棚有事。”
吳窺江啧了一聲,欲求不滿地說:“不回去還招惹我?年沒過完就開工?至于急成這樣嗎。”
鐘在禦說:“年前就要開工的,好像是投資方撤資差點黃了,沒想到過了個年就翻身農奴把歌唱,要趕進度了早點開機,今天開機儀式,老丁給我們留了位,叫我們過去吃點好的。”
撤資的事吳窺江早就抛之腦後,鐘在禦亂用俗語挺好玩,他更要有事沒事都要找事:“合着我是餓着你了?你跟我吃的是什麽?野菜棒子?下水還是地溝油?”
外來的劇組開機捎上本地群頭是常事,強龍抵不過地頭蛇,同樣道理。
以前吳窺江說什麽是什麽,現在鐘在禦懂得反駁了:“野菜棒子沒見過,大豬蹄子啃了不少。”
大豬蹄子坐如鐘,鞋尖偷偷一轉,踢了踢啃他的那人,問:“喜歡鹵的?紅燒的?還是炖了喝湯?”鐘在禦沒琢磨出回話,被揉搓肩膀。吳窺江手勁大,隔着厚實衣服,又聽他說,“做法嘛自然多種多樣,關鍵在于你會吃嗎?”
頓了頓才察覺到話中意思,日光燈在上,吳窺江流氓起來簡直不是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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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在禦捅了他一胳膊肘:“你只有刀功好!我去坐公交。”趁着地鐵到站,他麻溜兒地跑路。
春運大軍勢如水火,群演每年在年後回老家的居多,這個時候還在的不少都是老油條。聽老丁說這戲還是青春文藝片,導演腰包一豐,開始寧缺毋濫。
新投資是空降的演員帶資進組弄來的,一來就擠掉男三。原來的男三淪落成個男四五六,老丁不喜歡這人,之前他手下一女孩趁寒假來打工,挨了一巴掌被說是勾搭,再也不來了。
真相究竟為何只有當事人知,老丁詛咒這劇殺青後必黃無疑。結果真叫他說準了一丁點兒,差點開不了機,他樂呵:“以後誰再敢惹我,我詛咒他生兒生女兩三歲就開始禿頭,一禿禿一窩。”
開機宴上,工作室媒體記者網紅,群蛇亂舞。跟着老丁同導演等寒暄完,林森拉着鐘在禦聽八卦,聽完後覺得以後會被吃得只剩下骷髅架子。
聚光燈閃爍,鐘在禦才知道那個不知是男四男五還是男六的人是陳卿。又聽流言蜚語,原本的男三給他是因為資金與他相關,現在金主撤資了,要不是簽約,導演得把他踢出劇組。
鐘在禦見過太多明星,遠遠看他,想起沒成名前的恣意勁兒,倒是有點吳窺江的唯我獨尊,兩個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穿透時空就這麽重疊。鐘在禦砸咂嘴,“這橙汁壞了吧,怎麽那麽酸。”
“我嘗嘗。”林森同甘共酸,吸溜一大口,還給他,“鮮榨的都有點酸吧,至于麽,之前是我酸你不酸,現在是你酸我不酸。別理他啦,走吧。”
陳卿紅火的時候,兩人同一被窩裏做夢,以為踩了跳板,或者至少送個千把萬的,沒想到人家根本不在乎。
鐘在禦不信,借着上洗手間的功夫,故意蹭了一下,打招呼:“你好。”
陳卿看了他兩眼,粗聲粗氣:“你是誰?”
郁悶得鐘在禦喝果汁喝了個肚圓。
廣場要翻新的事本來就沒打算瞞,吳窺江為之後的招租做打算,沒動工就買了新聞頭條,之後宣傳持續跟進。鐘在禦來的次數少,吳窺江又不同他說這些煩心事,年前就有征兆,年後徹底爆發。
百鶴帶百威明躲在家中,只有夏還妃偶爾還來。
吳窺江叫鐘在禦先來,下車時提醒拿上保溫杯。
鐘在禦一路都在吃這個粉色玩意的醋,要不是親眼看着吳窺江撕開包裝,熱水燙三遍,他早就琢磨出捉小三的十八種可行方法。太丢人現眼,吳窺江抓着方向盤,那眼神估計他敢不拿立馬抓他上車,調轉車頭回家。
兩人今天還吵過架,鐘在禦不肯收他的錢,決心學習拍戲賺錢兩不誤,現在可不敢再惹他。只得揣上,路上,上上下下的兜都塞塞,最後塞進大衣袖口,萬無一失,松了口氣。
夜市攤子的小老板們把影院圍起來,覺得可以最後努力。可他們一不為國家交稅,二不上交管理費攤位費保護費,吳窺江還自掏腰包雇保潔打掃。
偌大的廣場白用三年,打從開始寥落幾個攤,演變成全市最有名的夜市只用了短短半年。
用腳指頭都想不出能改變什麽,聚衆連合情合理合法的标語也寫不出來。夏還妃操碎了心說破了嘴皮子,白瞎了心,落了個四面楚歌。吳窺江憂心忡忡,不得不放下冷處理的架子,親自出場。
賣烤面筋的大叔在人群外圍隔岸觀火,他本來就胖,冬夜裹棉襖,圓成了太極圈。幹活時是個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的胖子,閑下來慢吞吞比樹懶還要慢放幾倍速。他悠悠哉哉地說:“這才幾天沒見,又白又胖了嘛。”
“是天冷了我穿的太多。”鐘在禦不想當小胖子,拍了拍大腿,“穿了兩條棉褲呢。”
大叔只穿了兩條秋褲,睨着眼,說好的小年輕要風度不要溫度,眼前這位風度溫度和平共處,半晌長籲短嘆,抖抖雙腿:“我得服老了,回頭叫媳婦找棉褲。”他拉開拉鏈,掏出內兜裏的粉色保溫杯,打開蓋子吹拂熱氣。
鐘在禦:“……”
見他直勾勾的眼神,大叔慷慨,遞上保溫杯:“喝一口?桂圓枸杞紅棗茶。”
鐘在禦拿出袖裏的保溫杯,在寒氣和金屬杯壁的雙重刺激下,差點沒拿穩:“不用了,我也有。”
年後的天日過一日地冷,路燈打在兩只保溫杯上,模糊了顏色,仿佛鏟掉重刷了一層新漆。鐘在禦和大叔同時詫異,他們用的是同款。
一只手輕描淡寫地搭在鐘在禦肩頭,吳窺江鬼影似的出現:“跟他說說你杯子裏都有什麽。”
“桂圓枸杞紅棗……”鐘在禦抓緊保溫杯,恨不得試一試杯子和吳窺江誰頭鐵,“還有……西洋參和冬蟲夏草。”
記者想采訪,全叫吳窺江推了,他那點嚣張憋了許久,尋到良機适時冒頭:“聽到沒,還多了西洋參和冬蟲夏草。”
鐘在禦聽不明他這窮奢極欲的瞎顯擺,大叔倒是覺得耳熟,眼尖的人認出吳窺江,一呼百應要圍他。
吳窺江把鐘在禦托付給大叔,扯了扯衣領吸引火力,大闊步地擠進人群,沒見他如何高亢,出口就是意氣風發:“圍了幾天了,不冷啊。有冤情去市政府,錢不夠我買票送你們去中央,來回機票五星級酒店,律師費我付,公訴費我掏。一個二個圍着個老年婦女嘚啵算什麽!改明兒挖掘機來了,履帶前面躺,我看誰好意思!”
夏還妃沒事都得被他氣得吐血,“老年婦女”這一比“中年婦女”更具殺傷力的詞橫空出世,她有血也得積攢沖吳窺江門面吐。
鐘在禦先震驚于吳窺江的氣勢,震驚完又暗戳戳咬牙罵德行,面上倒是眉飛色舞,恨不得全球直播。
大叔雙手背後,說:“老吳這脾氣是一點沒變,還沒撞南牆踢過鋼板。”
鐘在禦總覺得誇贊多過抱怨,保溫杯裏五種混合氣體熏着下巴,凝了細密水珠:“你怎麽不去啊。”
“我去什麽。”大叔完全置身事外。人一旦從忙碌中閑散下來,從皮到骨都犯賤,腿不聽話,把他送來看一場熱鬧,“歇了好,女兒今年高二馬上高三,我回家正好給她做三餐。這幾年擺攤攢了點,老婆也有工作,等她念大學了再找地方擺攤。你嘞,老吳不幹了,你找好下家了?”
這大叔小門小戶,滿腦子以家庭為主,其次重心在面筋怎麽烤調料怎麽配好吃,還不懂現在戀愛流行大勢。嗅得出孜然有沒有多一兩,就是嗅不出辛辣撲鼻的奸情。
鐘在禦說:“我還小着呢,馬上就回去念書,明年考,跟你女兒一屆。”想了想,他悄默默地說,“老吳打算負一層做美食廣場,我會叫他給你留個位,到時候你搬進去,繼續烤面筋,我還給你倒垃圾。”
“不幹,八擡大轎請我都不去。”大叔像是勤勤懇懇小市民,猛地聽聞窮兇極惡的連環殺人犯青睐本地,臉色倏地一變,十分嫌棄地往人海中看,“那種地方俺們路邊攤不能去,去了就要遭到詛咒,千年道行毀于一旦,豬都不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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