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過年
年二十八, 鐘在禦把手裏的硬幣磨禿了,下颌高傲地擡, 說要送吳窺江坐地鐵去機場。知道沒公交卡, 連硬幣都準備好了。
那麽遠一來一回半天沒了, 吳窺江打算自己開車去,本來就不想鐘在禦送, 如此更不樂意。不過這話他不能直接說出口, 拐彎抹角地找到特欠揍的那一款表達方式,“我什麽身份啊,坐地鐵多丢臉。要麽開車送我去, 要麽騎車帶我去, 二選一。”
他欠,鐘在禦氣焰滔滔:“你還坐公交呢, 當時怎麽沒覺得丢臉?”
吳窺江沒發現鐘在禦還挺強勢,以前從不跟他犟嘴,莫不是嫁人了就成黃臉婆。
鐘在禦繼續:“還有你那麽高的個,居然好意思欺負我叫我帶你!”
瞅人的眼神十分在意,吳窺江明白是當了真。他要立威, 叫這人知道誰才是一家之主:“你是不是帶人了?”眸光閃閃,有貓膩!吳窺江趁勢反擊, “是不是又讓小森林坐橫梁了,你怎麽答應我的。拿着我的東西哄別的男人,你這小狐貍真精明,改明兒就養小白臉了。”
吳窺江越說越來氣, 對着無中生有,活活數落得人家恨不得自浸豬籠。
順着狐貍尾巴摸上狐貍屁股,小狐貍沒成精,吳窺江這只大尾巴狼是實打實的精明算計,他附在耳畔哄着:“別送了,過幾天就回來,至于舍不得那幾個小時嗎。”
聽勸不是鐘在禦:“至于!我就要送你!”吳窺江對他那麽好,他越說越有力氣,“我送我男朋友不應該嗎,哪有男朋友不送男朋友的。”
一枚錦紅瑪瑙,一腔談戀愛的決心,吳窺江反思自己,瞬間繳械。
轉地鐵到機場,安檢前半數人都在相送,吳窺江環視着,忽的胸前一重,當着青天白日的面,鐘在禦半張臉埋在他胸口上:“早點回來。”
吳窺江才想感動,發覺這一幕有點不對。鐘在禦不顯年齡,還是演技派,怎麽看怎麽像傻弟不舍得親哥,任一角度觀摩,活生生演繹哥倆感情深厚。
于是他一指頭戳在鐘在禦腦門兒上:“別撒嬌。”
鐘在禦要氣死了,抽抽鼻子:“我再也不送你了!”
“稀罕!”吳窺江嫌棄,他想,得慶幸不像父子!
離值機還早,鐘在禦還想好好送別,情急:“我要去找小森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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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亭外古道邊,吳窺江完全不在乎:“去吧。”
兩只小受,他擔心個屁,白吃了五百年幹醋。
鐘在禦板着張小臉,吓得地鐵上想搭讪的人退避三舍,沒到目的地卻漸漸釋懷,見到林森時恢複如初。
明兒宴客,要做足準備,林森見鐘在禦如見救星:“老丁的演講稿交給你寫了,你成績最好門門拔尖兒,語文刷新過校史,作文拿過小學生全國杯一等獎!我可是跟他打過包票了,保管感人肺腑催人淚下,新年過成哀悼會。”
鐘在禦最不怕這種臨場發揮,瞬間把吳窺江抛之腦後,對“飛機要開了”的消息視而不見,拍拍胸脯保證沒問題。
吳窺江真是超乎常人,對開飛行模式的手機還能笑出聲來。春運期間高昂的商務艙也坐不滿,旁邊的老外強烈要求換座,快被這瘋子吓死了。
吳窺江只有爺爺奶奶,按常理該叫姥爺姥姥,爺爺自從把公司全權吳曼英之後,生活挺乏味,孫子們又沒能做到讓他含饴弄外孫,唉聲嘆氣的時候挺多。
欠賬總要還的,奶奶好不容易熬到今天,把不待見表現得淋漓盡致,誰叫爺爺年輕時拈花惹草盡顯風流。
奶奶是大家閨秀,唯一感激的是爺爺沒把外面的女人肚子弄大,否則偌大的家産守不住。吳曼英守住了一輩,可到了吳窺江這一輩,報應隔輩,有分崩離析的征兆。奶奶在客廳被三個孫子團團圍住,全是歪瓜裂棗,又開始後悔找了爺爺這王八蛋。
二叔的一對雙胞胎兒子打小就混,被吳窺江打怕了,一見他就跑。只有吳佩漢哈哈地迎上來:“哥你回來啊!行李給我,快瞧瞧我給奶奶買的紫玉項鏈!”
一圈圓潤的珍珠中裹着一顆紫玉,東西貨真價實,就是設計師的水準太胡鬧。從奶奶無奈的眼神中,吳窺江估摸小弟又被忽悠了:“買這些花裏胡哨的做什麽?”
吳佩漢委屈,噘嘴:“買的我傾家蕩産了。”
吳窺江一本正經地說:“買點金磚就成,今天打項鏈,明兒打戒指,後天打根金腰帶。多好,是吧,奶奶?”
奶奶怕了這熊孩子,糟蹋錢就算了,還連自己一塊糟蹋:“金磚好啊,買了我就擺在客廳,誰來了都能看見這是我小孫子買的。那個大孫,去喊你爺爺下樓吃藥,他在書房又看睡着了吧。”
書房溫度高成了汗蒸房,吳窺江順手關空調,瞄見爺爺在躺椅上一動不動,手邊的地上還有本《安娜·卡列尼娜》:“爺爺別睡了,奶奶喊你吃藥呢。”屋內仿佛瞬間冷下來,他心跳驟停一秒,大步上前,“爺爺!”
爺爺驚醒,有點迷糊。
吳窺江心有餘悸,撿起書:“剛才我快被你吓死了。”書中滑下枚書簽,一張老照片,才看見旗袍一角,就被爺爺抽走。
吳窺江心裏又是一咯噔,流年不利,他好好的心髒怎麽盡遭飛來橫禍,“爺爺,該扔了啊,當心奶奶看見了以後故意折騰你,把你往垃圾車裏一推,找都沒地兒找去。”
爺爺藏好了照片,顫顫巍巍地說:“她推,我看她敢推。”
吳窺江收了書,故意慢吞吞推着爺爺往外走:“爺爺,照片上的人挺漂亮的,誰啊,講講呗。”
爺爺激動,嶙峋的手扣緊把手:“你就這點沒遺傳我,一根褲腰帶快把你栓死。跟你說,你還不更得完蛋。”
“得嘞爺爺您萬花叢中過片花不沾身,我不行啊。”吳窺江調侃着,順着爺爺的意思繞過這茬。剛才有一瞬,他覺得照片熟悉,那旗袍衣料與穿旗袍的人身材,他得是見過。
最重要的是,他懷疑鐘在禦不是撿來的,是親孫兒。有些人家未婚生子不敢說,不舍得丢,冠冕堂皇說是撿。
許是漂亮的人總有些相似,一時晃眼也說不定。
吳佩漢似乎說了什麽笑話,奶奶笑得歡,他說:“哥,我跟奶奶說我有嫂子了!”
吳窺江走上前掐着他後頸往沙發上按,發狠:“媽的我還沒說,你就先給我吐了。”
奶奶可算遇見能讓她開心的孫子:“誰說不是說,窺江,怎麽樣啊,差不多就帶回來見見。”
早年百威明那事,吳窺江算是在跟家裏人出了櫃。這麽些年過下來,家裏人一致默認他只要能娶個正常人就是皆大歡喜,不管是男是女。
吳佩漢閉不上嘴:“奶奶我也沒見過呢,不過嫂子穿的AJ賊好看,和我一個審美!”
吳窺江又是兜頭一拍:“你那眼光能看啊!”不過他想,自己的眼光确實好,看人挑物都是拔尖兒。“奶奶,我出去給他嫂子打電話。”
他站在屋外,結果打不通,半天後回他一張照片。
飯店大堂擺了幾十桌,看着就熱乎,鐘在禦入鏡半張臉,穿着紅馬甲,正喜氣洋洋地笑。就要鎖屏時才注意,鐘在禦用手比劃了半個心。
真……他媽的暖心暖肺。
吳窺江比劃時發現,他說人家狗爪子,自己卻是雞爪子,半拉心跟抽筋似的。
三十那天,鐘在禦和林森兩家搭夥過年,滿桌魚肉。林海抱着大瓶裝的碳酸飲料,飯前就開始打嗝。吃完年夜飯,到八點多,春晚又一次刷新了哄睡記錄,鐘在禦扶太爺爺去睡覺。剩下的人端盤子拿杯子,上樓轉移陣地。
都走了,仔細伺候好太爺爺,鐘在禦出門打彎,下樓。大過年的公交公司下班早,鐘在禦穿戴完畢,正解車鎖,林森趁這功夫追下來:“大過年的,還逼你上班。程鹿還玩饑餓營銷,放假三十天。”
鐘在禦瞞着他,理虧在前,嘿嘿地笑。騎行面罩一裹只看得見兩只杏眼,一門心思只想開溜:“我去看一眼就回來。”
吳窺江那點破事壓根不是秘密,程鹿為了哄林森,添油加醋地說完,友情與愛情在上,他不算昧良心地誇吳窺江是個男人,下場是被林森翻着白眼罵:“狗屁,就一神經病,把我們禦兒魂都哄沒了!”
林森不點破,又給鐘在禦套了雙皮手套,兒行千裏母擔憂似的囑咐:“路上當心點。”
百鶴關了門,和夏還妃在更衣室裏湊了一桌,平板上放春晚。鑼鼓喧天,鐘在禦推門,夏還妃趕緊說:“來得巧,小百剛上去,你快去,說不定還能看見。”
鐘在禦不知道看見什麽,跑上去和百威明撞了滿懷,撞掉了一枚紅包。鐘在禦搶劫似的抄起紅包:“給我的?”
百威明惱羞成怒:“難不成包給我自己啊!”
等回更衣室,百鶴板着臉給了紅包,不情不願,可他的紅包最厚實。
夏還妃要給還不撒手,拉拉扯扯,直到鐘在禦誇她貌美如花祝福年年十八,才肯撒手。
比天降五百萬還興奮,鐘在禦揣着三個紅包不舍得拆,揣到了年初四去機場接吳窺江。
看見人就小狗撒歡似的飛撲過去,鐘在禦緊緊抓着他的風衣:“威明、百爺還有夏姐,都給我包紅包啦!”
吳窺江沒像送行時戳他腦門兒,低頭說:“兜裏有東西,自己掏。”
大衣兜深,鐘在禦以為他給自己帶了好吃的,伸手一摸,舍不得掏出來。
“爺爺奶奶我媽,我二叔三叔,還有吳佩漢那玩意也要湊數。”吳窺江說,“我跟他們說我談戀愛了。”
作者有話要說: 好久沒見到林海,下屁孩出來打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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