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預定

吳窺江看那雙明亮亮的眼, 透着點期待,一見他轉身便化為鼹鼠, 縮進沙發背後去。他心焦, 可猶自泰然自若地哄着:“來看看你的新車啊。”

不像自行車, 簡直是香車寶馬。鐘在禦立馬咬着吸管,邁着小碎步溜達出來。

吳窺江吝啬地瞅垃圾桶, 一二三, 半天沒過,手裏的已然是第四盒了。

空氣中混着牛奶味,天寒不開窗, 通風換氣全靠中央空調。每次來熱兩盒根本不夠, 吳窺江偏偏就給熱兩盒,幾百平的房子裏犄角格拉藏着牛奶, 看他鬼鬼祟祟又偷偷摸摸地做賊,自尋牛奶喝。

日子,将就也過,吃吃喝喝也過。吳窺江擔心喝多了拉肚子以及蛋白質過剩,趁他經過身前搶劫似的奪下牛奶盒, 大步一邁橫檔着,煞有介事:“你要喝窮我呀。”

“我想長個。”鐘在禦扭扭捏捏, 學起逃脫五花大綁的螃蟹,收起倆大蟹鉗試圖橫移,“我要長得比你還高。”

膽大包天!吳窺江擒住他,雙手在小屁股上一托, 穿多了不僅顯圓潤,摸起來也圓。猶如擒住螃蟹八只爪子,吳窺江還要兇他,立一家之主的威:“反了你了!還想比我高?”他自己心裏想的萬般下流,以己度人覺得對方可能懷揣相同心思,那可不成。

鐘在禦不掙紮:“你在國外不是天天喝牛奶?一天喝一大瓶五升裝的?”

以前說來解悶兒的事,吳窺江說:“牛奶比礦泉水便宜。”

鐘在禦有招對付他,別過頭:“我喝不起呢。”

屁股也不捏了,手裏被塞了牛奶盒,連吸管都不勞費心塞進唇間。

和平共處,平均每小時吵一個三言兩語即平息的小架。

大冷的天,騎什麽自行車啊,吳窺江後悔就該等天熱再買,這跟送高三學生PS3有什麽區別。于是他抓着車座,不讓推出家門。

“我要多運動,運動對身體好。老板你沒事不要老是在屋裏悶着。”鐘在禦拼命推着車把,龇牙咧嘴的模樣,頗有以死相逼的架勢。

吳窺江心思太多,頓時松手,力拔山兮地開口:“走走走,送你下樓,順便跑十八千米的。”

等到送馬路牙子邊,鐘在禦上車,被逼裹了兩條大棉褲還修長漂亮的腿撐着,逃之夭夭前留下幾句不敢說的:“運動加牛奶才能長個。還有我都是和林森一起過生日的,他一號生我二號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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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着拼死拼活就為了長個,吳窺江簡直懷疑他跟自己在一起只為了長個。那還溜達個屁,沒見過一腳踏在而立線上的男人還能蹿個的,他得多備增高鞋墊。

上樓回家,吳窺江一面藏起PS3、PS2,以及千瘡百孔的PSP,一面抱怨怎麽林森哪裏都要摻和一腳。還有程鹿這個吃飯不幹實事的,竟沒把人幹得下不了床。

他沒想到是自己消息滞後,還自以為是。

鐘在禦發現林森只想站着不動,走起路來姿勢詭異,拒絕坐與行,動一動還莫名地吸冷氣。仔細看馬尾辮狼藉,梳頭的人肯定不是他自己。

“你生病了?生病還來?回家去辦吧。”

林森今日遲遲地來,下車時差點一腳踏空,程鹿殷勤的,險些跟進來。過氣歌星風光爍爍,鐘在禦瞧着稀罕,這是伺候小兒子還是祖宗?

林森拿着寫字板,念念有詞地算計,哪家最物美價廉,又如何配菜最合理而節約。老丁要定飯店請客,積蓄有限,退休金和群演賺的大頭要給遠帝都的兒子貼房貸。

新官上任三把火,老丁第一把火是宴請四方,過年不回家的都來。

林森煩躁地用筆尖撓頭皮:“我不來老丁不放心,愁的一天都抽兩包煙了。”

鐘在禦自知在老丁眼裏,林森是親兒子,自己連領養的都算不上。他問:“程鹿抽煙嗎?”

林森懶擡眼皮:“好像抽吧,反正沒在我眼前抽過。”

鐘在禦問不夠:“你覺得奶奶最近怎麽樣?”

風吹草動,都沒林森警覺:“你想問什麽?”

明明沒有人注意,偏偏鐘在禦鬼鬼祟祟:“你怎麽樣?”

“挺好。”林森眼睛雪亮,面上巋然,不斷按動筆芯已經暴露他內心的不安……像背叛了這份友誼。

鐘在禦一個字都不信,他表達的方法特立獨行,嘴角無措地上拉。

林森一言已盡:“是挺好。就是他下手沒輕沒重,我屁股疼。”還有心肝肺腑都要被捅出來的錯覺。

他面色如常,鐘在禦五雷轟頂,習慣性的知無不言,左瞄右顧一番,确保萬無一失才說:“他說要等我成年,你可不要說漏嘴。”

罪不能自己受,林森義氣十足地應下,轉頭賣給程鹿,兜兜轉轉,程鹿比瀑布還急地又賣給吳窺江。

迫在眉睫的是新年,夏還妃已經預定了鐘在禦來過年,吳窺江每年只在這幾天離開。許是各家團圓的日子,沒了你就不是家,吳窺江對于吳家情感寥寥,但回去已成為任務和傳統。

新年之後緊接着便是鐘在禦的生日,吳窺江心心念念期待的是這一天。從秋老虎到數九寒冬,單薄的牛仔褲換成厚棉褲。一條足以,兩條節外生枝,每每把鐘在禦悶得滿頭大汗。

同林森過就同他過了,吳窺江主動退一步,不奢求鐘在禦進一步,還額外深思是不是太急切。畢竟于他而言相識不過半年,感情卻一飛沖天地升溫。

吳窺江九曲十八彎地打聽,以往生日都是如何過的。

他去程鹿的公司。女秘書是線條精致的畫中美人,深有自知,不往上湊,認為兩位老總共商大事,正合謀霍霍哪家上市企業。辦公室只剩下兩人,一坐下,吳窺江暴露目的:“你準備怎麽給小森林過生日?”

程鹿暴躁說:“我怎麽給小森過生日關你屁事,還有什麽小森林不小森林,他可是跟我告過狀了,你要是再不改口,狀就告到鐘在禦那邊去。”

吳窺江暫時閉嘴,待秘書上茶,茶葉紛紛一旗一槍,細品着看程鹿辦公室裏的新藝術畫。他和鐘在禦是沸水撞冷水,而程鹿和林森的戀愛卻是一鍋文雅溫水,一應水到渠成。

程鹿對吳窺江這一份等不及沒多少奇怪,只覺得是對方不如自己,哪裏想過是幾年的情感一朝迸發。

鐘在禦的身份證出生日期比林森晚一天,湊一起過,就是從三月一日那晚,過到淩晨,跨年似的橫跨兩人。年輕人最能熬,兩個人不是縮在你家就是擠在我家,總之一間房裏,同一被窩下靜候午夜時鐘敲響。

程鹿精心計算一號,吳窺江一心一意放在二號。

林森無事不登三寶殿,主動打來的電話不是力挽狂瀾就是畫龍點睛,“禦兒是收養的你知道?”

吳窺江自認勝了一場,得意洋洋:“知道。”

林森嘴角抽搐:“其實吧,當時管的松,奶奶好不容能給他上戶口,拿了我家的戶口本作參考。非要比我小一天,雖然所有人都看得出來,他比我大至少兩歲!”

無非是,最小的孩子最受寵。奶奶當年小女孩純情心态,睜眼說瞎話一口咬定是親孫子,年齡往小了報,也是因為鐘在禦被撿回來時瘦瘦小小,可憐巴巴的一只。

吳窺江對鐘在禦這位奶奶真是越來越好奇,久病床前無孝子,奶奶收養爺孫倆的魄力怎麽沒影響鐘在禦呢。他抓心撓肺,求見這位傳奇奶奶。

奶奶猴兒精,光聽名都能嗅出蛛絲馬跡,一眼還不得看穿底細!

鐘在禦更不敢讓吳窺江見,還得提防他突然出現在筒子樓裏先斬後奏,最後妥協,帶了相冊。

吳窺江一瞧,笑了,故意說:“你管奶奶叫奶奶?夏姐還不得要你改口叫夏妹妹?”

打眼的第一張照片泛黃,老相機和洗照片手藝高超,照片上旗袍女子仿佛一步橫跨幾十年。

鐘在禦說:“奶奶沒有近照,只有以前跳舞的老照片,她每做一件新旗袍就拍一張。”

吳窺江粗略一翻,不下百張,準備一張張細細瞧。

年輕的奶奶美得仿佛要走出照片,逢風光歲月,連自己這個基佬都要被掰直,當年的男人勢必都如見了血的蒼蠅。有張側顏像林青霞,旗袍都是好料子,那個年代價值不菲,配得珍珠翡翠倒是瞧不出真假。這些年裏一定遭遇了什麽,才窮困潦倒。

“你小心點翻,壞了奶奶該生氣了。”鐘在禦搶過相冊,嫌棄地問,“洗過手沒?洗過了再翻。”

吳窺江哪敢讨嫌,哄都來不及,麻溜地進衛生間,手沒沾水就興沖沖跑出來:“你也沒洗吧,定規矩還玩雙标!”土匪搶媳婦似的攔腰一抱,推推搡搡進去。沒走個幾步,鐘在禦又坦誠聽話,他正巧從後面抱着,就得寸進尺,大手掀開衣擺,在肚皮上一寸不落地揉捏。

洗手間不通空調,清清冷冷,還有一絲古龍香。兩個人各自火熱朝天。

鐘在禦騷紅了臉,擠洗手液打泡沫的過程中,假裝不經意地手肘往後一捅。

吳窺江只玩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專門給懷中人預定的。他抽出手,就着這姿勢蹭滿兩手泡沫,抽筋扒骨似的半個身子壓在鐘在禦身上,壓得人又哼唧又掙紮:“你重死了。”

玩鬧夠了,沖洗泡沫,誰都沒有留意,水龍裏流出來的是是寒冬臘月的冷水,就着冷水沖半晌,一點不見寒冷。

這下允許翻相冊了,鐘在禦看的次數太多,哪一張的旗袍是什麽花色都記得一清二楚,懶于一起看。吳窺江的手機流暢,他要來打游戲。整個人橫陳在沙發上,相冊中有一張正是相同姿勢,鏡頭內外時空兩端的人都犯着迷瞪。

吳窺江抱他的一雙小腿,不要臉地誇:“奶奶真是大美人……”想想不對,不是親生的,後半句就誇不出來,便改口,“中午蒸點灌湯小籠包吃?”

鐘在禦只會做那兩菜兩湯,反反複複,吃的人沒膩,做的人先撂菜刀,不幹了。擱家裏鐘在禦是大爺,享有挑嘴的權力,視線不移開屏幕:“嗯。”

吳窺江問:“蘸米醋?”

鐘在禦使喚他:“要姜絲,切細點。”

才吃過一手細皮嫩肉,按理說吳窺江該稍加滿意,伺候就伺候了。不過奸商習慣壓榨,沒汁水了還要湊上去唆兩口,他說:“吃完陪我睡會兒午覺?”

鐘在禦把手機卡在胸前,仔細想了想,說不,重新抱起手機才解釋:“美人誤國,陪完了你還有心思幹活嘛。”

這鏡頭裏的小演員,可恨起來,吳窺江恨不得當場吃光抹淨。奈何話都放出來了,又不能自打臉。

怪他,把話放得那麽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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