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闖宮

蒙毅聳聳肩,“已足十六。”

彥伊驚愕起身,“你十六?那蒙恬他,最大也不足十八是吧?”彥伊不可思議地看向宋诤,十分尴尬地回笑一聲,“我這算不算老牛吃嫩草。”

宋诤放下筆記本,一本正經地點點頭,“從理論上來說是,可是古人都早熟,這個年歲已經是大人了,更何況他們兩兄弟長得着急,看不出才十幾歲。”

彥伊微微垂目,“蒙毅,如今是嬴政稱王的第幾年?”

“算一算快十年了,問這個做什麽?”

彥伊對宋诤示意了一個眼神,宋诤會意,起身牽起她往院外走,“我還有幾項研究沒完成,不能耽擱時間了。”

門外,宋诤松開彥伊,“怎麽了?”

“你了解這一段歷史,回頭給我寫一個時間表,将每年發生的大事告訴我,我要保護蒙恬用。只顧得盲目趕來,卻忘了做全準備。”彥伊回憶着,“之前做的功課不知道為什麽越來越記不清了。前些日子陪蒙恬行軍,聽說嬴政經歷了一件生死大事,應是同嫪毐有關。”

宋诤點點頭,拽着彥伊至院後圍牆,“這人仗着同趙姬的情人關系,可謂權傾一時,他同趙姬生下兩子,想是已被嬴政處置。算算嬴政做皇帝的時間,他應是剛剛平了嫪毐叛亂。這幾日,呂不韋怕是要遭殃了。”

“蒙武突然趕來,是不是同蒙恬商量呂不韋之事?”

“這就不知了,歷史書上可沒有這麽仔細,告訴我們發生的每一個細節。”宋诤無奈聳肩。

“我立刻就要‘秦王朝大事年限表’,你快去幫我寫下來,內容全都寫成英文,封皮上用英文、小纂标注‘巫術’二字,今日就寫下來給我。”

“你要做什麽?歷史是不可以随意改變的,你明白嗎?”宋诤狐疑看她,“即使為了蒙恬也不行。”

“放心,我就是不想改變歷史才要你寫下來的,我一會兒告訴你幾個名字,你将他們的事情也一并寫下來。說實話,這裏每個人發生什麽事情我本來記得非常清楚,只是不知為什麽,慢慢就都記不起來了,總覺得這些是有原因的,所以要你趕快寫下來,免得你走了,我又忘了。”彥伊轉身退步,“我去找蒙恬,你寫好給我送來。”

屋內,蒙恬沉默不語,表情嚴肅地盯着仍在分析時局的蒙武,拳頭時松時緊。他一項懂得隐忍,可是今日神情異常,似是要做一番生死大事。

“恬兒,這件事牽連甚廣,你的老師怕也在其中,呂不韋曾有恩于他,念于舊情,他不會坐視不管。你母親要我帶話給你,要你同蒙毅沉住氣,不可做後悔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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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師如同蒙恬的再生父母,他若出事,要我如何忍下。”蒙恬激動起身,“恩師尚懂知恩圖報,父親要他教出來的徒弟如何做?”

敲門聲起,彥伊覺得不能再繼續偷聽,索性光明正大地走出來,她喜歡的這人是個倔脾氣,忠義之心大于天,雖能結交一衆生死之友,卻不足以保全自己,他需要自己這樣的人,需要自己替他保命。

推門而入,彥伊一身淺白宛若仙人,頭發已經泛出褐黃色,很是與衆不同。她擡步向前,方才挽起的袖口露出一層白皙皮肌,腕上裹着一只宋诤給她的手表,十分特別又很顯眼。

“巫女彥伊?”見到這幅模樣之人,蒙武已經猜出是誰。

“參見蒙将軍。”彥伊輕輕躬身,“将軍同蒙恬商議要事,彥伊本不該前來打擾。”

“巫女不必客氣,聽說你忠心于蒙恬,也是他的福氣。”蒙武眸下的幾分打量止住,示意彥伊坐于自己一旁,“你從哪裏來?即使是巫女,也該有個出處。”

彥伊微怔,他如此說,定是要問出個出處了,不禁輕輕扶鼻,想了處修仙之地,回道:“蜀山。”

“是塊兒寶地。”蒙武再問,“聽說你會驅蠱伏獸,可見本事非常,師出何處啊?”

“我師父比較神秘,乃是‘蓬萊仙島’之人,叫……叫……Scherman(謝爾曼)和Gauss(高斯)!”演繹也不明白為何會想起美國開國元勳和數學家的名字,輕咳一聲緩解說謊後的壓力。

“羨門和高誓?”蒙武顯然不能理解這兩人的名字,疑惑地看了看同樣蹙眉表示沒聽清的蒙恬。

“這是神明的名字,類似于一國有一國的語言,我真的很難翻譯,不過叫‘羨門’、‘高誓’也不錯。”彥伊再咳一聲,為了避免被繼續追問,只得道:“過多的我不能說,還請蒙将軍原諒。”她乞求地看向蒙恬。

“父親,她編不出來了,您還是不要為難她了。”蒙恬意外一句,惹方要喝水的彥伊猛地噴出一口,瞪向這個直腸子的人。

“編?”蒙武并不笨,看了看這個所謂的巫女,無奈地搖搖頭,“罷了,我也不為難你。”他轉身看向蒙毅,“呂相之事還需商讨,你不可任性做事,我同昌平君和昌文君商議過後再告知你結果,期間,你要耐心等待。”

蒙恬應下,送蒙武出門,兩人不再繼續之前對話,想是蒙武不願彥伊參與進來,可見他對巫女的崇拜沒有旁人多,是個不大相信巫術之人。彥伊廳內等蒙恬回來,看到蒙武帶來的竹簡放于桌案,她左右環顧無人,拿起來細看。

“讨厭的字。”彥伊努力,只認出‘呂不韋’三個字,似乎後綴有個‘殺’字。她放下竹簡,蒙恬恰巧走入,彥伊撲去環着他的腰背,“你是要救呂不韋,還是別人?”

“偷聽牆角了?”蒙恬并不生氣,環她于懷中,“這是政事,你不了解。”

“政事我不管,卻要護住你。”彥伊湊近他的臉,盯着那雙似是想要躲避問題的眸子,半晌,提醒道:“呂不韋死定了,這事兒你不許管。”

蒙恬眉頭緊蹙,心頭早已湧出的疑惑再次問出,“為何總是這樣肯定?你到底知道些什麽?又是如何知道的?”

彥伊捂着嘴巴,“不能說,一旦出口,就無法挽回了。”她晃了晃面前之人,“求你了,不要管好不好。”

蒙恬扶她坐下,“不好。”他玩弄着她垂下的發絲,盯着那抹褐色,疑惑更重,卻不再問,湊近她溫熱的額頭,“他是師父,猶如父母,這事兒我必須管。”

“倘或,我能救下呂不韋,讓他只是流放而不被殺死,你的師父是不是就不會插手了?”

“你怎麽會有這個本事。”蒙恬愛昵地捏了捏她的臉頰,“這件事情我會慎重處理,你放心,我絕不做讓你傷心的事情,處理好了我就出現,好不好?”

“不好。”彥伊學着他方才的語氣,從他懷中掙脫,“你是不是覺得我什麽忙都幫不上你,別人家的巫女從來都是要風給風,要雨給雨,我卻什麽都不會做,什麽都要你護着,連吃飯的錢都是你給。”見蒙恬要起身,彥伊後退一步,“我說過,我來這裏是要護着你的,我一定做得到。”

“彥伊。”蒙恬想要追出,目光斜向一旁的竹簡,将它握起時蒙毅推門而入,“老師,老師出發了。”

蒙恬即可起身沖出屋門。

院內,彥伊找來管事,“蒙恬的師父是誰?”

管事微微躬身,“将軍并無授業之師,巫女怕是聽錯了。”

“為什麽不承認?”彥伊疑惑,“只是一個老師而已,有什麽要隐藏的。”她向前一步,“你要你家将軍去送死嗎?快告訴我那人是誰,我才能救蒙恬。”

“巫女大人。”管事跪地,猛地磕頭俯地,一道血色順着額頭流下,“小人不能說,請巫女大人不要再逼我。”

盯着那抹血色,彥伊稍稍冷靜,“你起來吧,我無意為難你。”她轉身而去,心頭蕩起的是蒙恬因為此事而未知的命運。誰又能保證自己到來後不會改變歷史,蒙恬不會在某日突然終亡,那麽,她來此的目的就不複存在,她要阻止蒙恬陪那個所謂的老師赴死。

行至府門,彥伊命人牽來馬車,驅趕的方向正是秦王宮。她來不及換一身得體的衣服,有些簡單的衣飾與整個大秦的暗黑色調很是不搭,透過偶爾掀起的車簾,她更似那抹獨有的亮色,讓人為之驚豔。

車輪緩緩而停,她第一次入宮,并未得到可坐攆車入門的特權。翩翩白衣上,她刻意披了黑布鬥篷,垂落的發絲稍稍绾起,讓自己看起來幹淨歷練些。行至宮門口,嚴肅的神色加之與衆不同的氣質,讓她像足了大巫女。

“我乃大巫女彥伊,我要見陛下。”只是一句,門外守衛立刻轉身回禀。不消多時,從內殿跑出一行人,更有黑袍巫女跟至侍衛身後,見她時如同其她巫女一般跪身迎接,“大巫女。”

這個彥伊始終弄不明白,仿佛那些巫女都能看到她臉上寫着‘大巫女’一般,偏偏自己看不到。她微微擡手,又慌忙放下,那已經開始顫抖的手腕不能讓人察覺。

沿着石梯而上,嗓子開始冒出幹氣,天知道她有多緊張,有多害怕,可是她已經走了進來,便不能再後退。

偌大的宮殿內端坐一人,一旁有美人陪伴,邀歌對酒的尋歡作樂。那個他痛恨之人此刻應在監牢內受鼠咬蟲食之苦,再也不會威脅他的政權和天下,這便是他如今高興的原因吧。

彥伊擡步走入,輕輕解開鬥篷的系帶,褪去一身暗色,亮白猛然入眼,惹坐下衆人回頭,端詳裏是一副不同于大秦女子的模樣,腰間刻意系着的紅綢随着腳步的移動蕩起仙姿。

“大巫女彥伊,參見陛下。”她并不下跪,微微躬身表示尊敬,猶如自己的身份較之嬴政更加尊貴。

放下酒杯,嬴政推開一旁美人,眸色裏是不同于那日的打量,依然被眼前之人所震撼,“蒙恬有你可真是福氣。”突然一語,彥伊已明白是何意。

“蒙恬乃陛下大将,我是他的巫女,自然也是陛下的巫女。”彥伊立直身子,“今日彥伊前來是想見呂氏。”

話語未落,殿內議論聲起,嬴政微微眯眼,臉上看不出是何情緒,卻從握拳之姿可以看出,他有隐藏的怒氣。

彥伊怕死,第一次這樣怕死,可是這是一場戲,她必須完成,否則就真死了。她微微擡手,似是觸摸一些旁人看不到的東西,起聲看向殿門未敢陪她向前的黑衣巫女,“你看到了嗎?呂氏所呆之地,濃濃的禍國黑團,已經湧到了此處,即将觸碰到陛下的身體。”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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