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雙面

蒙恬擔憂，沖入屋子，燒灼感已經充斥四周，內裏淩亂不堪，似是被人翻動過，彥伊無法動彈，應是中了迷藥，此刻正在夢中掙紮。

拐子仲趕來，澆了清水到她面上，叮囑蒙恬不得離開。蒙恬陪她身側，直到她慢慢清醒，“彥伊？能聽到我說話嗎？”

猛然間，彥伊起身，扶着有些酸痛的肩膀，驚恐看向桌子，“有人，有人在屋子裏，我看到了。”她不可置信地垂目回憶，“我看到了我自己在屋子裏。”她抓緊面前的人，“她穿着黑色的巫師寬袍，是中世紀巫師的樣子，怎麽可能，蒙恬，怎麽可能？”

“彥伊，你冷靜一下。”蒙恬抓緊她的手臂，感受到她全身的顫抖，又将她抱入懷中。

宋诤聞聲而來，看到面色慘白之人，心中更多擔憂。

“看好她，我去去就回。”蒙恬拽宋诤到彥伊身邊，從屋內快步走出。

事情并未被查出，依據侍衛長的描述，是一個面目猙獰的‘妖物’沖至他面前，奪走了他的眼睛，而彥伊口中，是同她長相一樣之人闖入屋子，因此，那團黑霧裏到底是什麽便沒人得知。卻能從屋內狼藉的一幕看出，那團黑影是在找東西。

兩日後，彥伊涼亭下踱步，不時地墊腳張望，同一旁侍女嘟囔，“怎麽這麽慢？”她在等待宋诤寫好的‘秦王朝大事年限表’。

侍衛先行來報，“宋先生要小的先回來，說他即刻就回。”話音未落，宋诤已經疾步而來，口中自言念叨，“今日怎麽這麽奇怪。”擡目間，驚愕一征，“彥伊？你？”他指了指身後，“你剛才不是在，在山上嗎？”

“說什麽呢？”彥伊示意身旁人退下，伸出手做出要東西的樣子，“書呢？不是寫好了嗎？”

宋诤打下她的手，“開什麽玩笑，剛才不是拿走了嗎？你這速度夠快的，玩笑開得太迅猛，快給我口水喝。”

彥伊踱身他一旁，“你才開玩笑呢，快些把書給我。”

水壺放下，宋诤疑惑看她，再打量她一身穿着，蹙眉搖頭，“感覺怎麽就這麽不對勁兒呢。”他拽起彥伊細看，“你剛才不是一身巫袍到山上去找我了嗎？還要走了書。”

“發燒了。”彥伊探了探他的額頭，“沒有啊，說什麽胡話。”

宋诤驚愕，“可是剛才，我明明看到你了，書也給你啦。”

于此同時，蒙恬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你說，剛才看到了長相和彥伊一模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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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诤仍未回過神兒來，猶豫着點點頭。

“在哪？她在哪？”蒙恬激動，拽宋诤到面前。

“在荊脊山，剛剛。”宋诤還未道完，蒙恬已經轉身離開，拔出白刃腰間長劍沉聲吩咐，“攔住她。”

彥伊方要追去，白刃已經攔下，“巫女不許去。”

彥伊怎肯聽，推着他的手臂想要前行，卻拗不過他的力氣，彥伊氣惱，“是那個人，前幾日進入我房間的人。”

“巫女等着就是，別讓屬下為難。”白刃對宋诤使了個眼色。宋诤雖然不明，卻知道此事蒙恬不許彥伊插手，應該有他的理由，索性擡步攔下彥伊，“等他回來了再問吧，你這樣鬧也出不去。”

“好，我等他，我在門外等他。”

府門前，彥伊坐于石階，抱臂靜坐，像是那個等蒙恬回家的夜晚，只是心情大不相同。蒙毅快步跑來，見白刃搖搖頭後不再細問，陪他一同坐着。

“蒙恬聽到那個人時為什麽很緊張，他知道這個人的存在，對嗎？”彥伊并未看他。

“一切等大哥回來後讓他同你講吧，這件事情我知道的不多。”

彥伊瞥他一眼，知道這個人不善說謊，可見他并不清楚，“你們都回去吧，我想一個人見他，放心，我乖乖地等着他，絕不離開。”

風聲劃過耳邊，彥伊想了許久，終于聽到馬蹄聲，她并未擡頭，聽到身後侍衛提醒，“将軍回來了”，她依然深埋着頭顱，因為這一刻她似是想到了什麽。她并不笨，細想一下之前發生的種種，許多事情也就漸漸明白過來。

“彥伊。”蒙恬跳下馬，慢慢蹲于她面前，将她埋于膝上的頭輕輕擡起，“我們回家吧。”

彥伊怔怔看他，“那個人，很像我嗎？”

“不，這件事情，我要同你慢慢講。”蒙恬抱她起身，走入院內。

涼亭下，蒙恬放她于自己腿上，盯着那抹想問而不敢問的唇色，輕輕用手扶上，良久，淡淡道：“她只是皮囊同你像而已，其它一點也不一樣。”

“她是誰？你為什麽要殺她？”

蒙恬微微垂目，“是刺客，是奸細，是他國派來秦國危害陛下之人。”

“奸細？”彥伊終于能明白一些事情，“我們第一次見面時，你背上扛着兩箭卻執意前去攔截之人是不是她？”

“是。”

“還有，那次軍營中你要拐子仲确認我胸口的胎記是否是燒痕，為得便是區分我和她對嗎？”

蒙恬輕輕環緊她，“是，她胸前是燒痕，我不信世間真有長相如此相似之人，這才懷疑你就是她，以為是她換了一種身份至我身邊，想要對陛下不利。”

彥伊推開他，腳下不穩地後退一步，“她胸前是燒痕你都知道，你們什麽關系？”她似是想到一般，氣惱道：“你喜歡她對嗎？所以就因我長得像她，你才會對我不一樣？”

“不。”蒙恬起身，“我喜歡的是彥伊。盡管我對那女子有特殊的感覺，卻在遇到彥伊後全都不在了，我很清楚自己喜歡誰。”

“她叫什麽？”

“單仁尹。”蒙恬言語猶豫，“她，是大巫女。”

“大巫女？”彥伊驚愕，躲開想要牽她之人。難怪蒙恬同自己相識不久就那般維護，原來是因為自己長得像他熟識的故人，而他對那人竟然還有‘特殊感覺’。彥伊心中嫉妒，瞪向蒙恬，“我一個人冷靜一會兒，你不許跟來。”

她跑回屋子披上鬥篷，要管事備好馬車，準備出府時被蒙恬攔下，“去哪裏？”

“我有話要問巫女雪，一會兒就回來。”彥伊并不看他，推開他的手臂神色冷淡，“我晚上回家吃飯，你等着我。”

“彥。”蒙恬被她推開，便不再阻攔，轉身對管事吩咐，“派人跟緊她。”

胡亥府門前，彥伊跳下馬車直沖府內，守門不敢攔她，匆忙跑去找管事。彥伊不知巫女雪安身何處，停步看了看方向，管事已經跑步趕來。

“巫女大人。”他躬身一禮，“不知巫女大人前來所謂何事？”

“帶我去見巫女雪。”

“是。”管事躬身退步，指了一處方向，“巫女大人請。”

桃蕊紅芯，香氣撲面，一排翠竹列于道路兩旁，搖出曲徑通幽之意。竹簾卷席，檀木橫梁，兩只鹦鹉騷弄翅膀于竹籠之內，抖出萬千生機之色。彥伊終于穩下心思、放慢步子，觀看着胡亥對巫女雪的獨特寵愛。

院內焚着紫蘇，香味甚好。巫女雪坐于香爐旁，熏着手中的骨扇，眸色裏藏着甜意。聞聲起身，她見到彥伊前來有些意外，立刻整理衣衫跪身迎接，“大巫女。”

彥伊看向管事，他立刻退下。

“起來吧。”彥伊向前一步，“蒙恬求你為我治病那次，是我們第幾次見面？”

“第……”巫女雪言下猶豫，“大巫女為何這樣問？”

寬敞的袖口下是巫女雪緊緊交叉的雙手，她很緊張，彥伊不明白，她為何要這樣，“我們最早見面是在何時？我要你誠實的回答我。”

“五年前。”巫女雪叩身，“大巫女恕罪，您要我忘記這件事，我卻如何都做不到。我沒有大巫女的本事，凡事不能想忘就忘，猶如您真的忘記我一樣。”

“你在說什麽？”

“五年前，我因為治病害死人被囚于豬籠，衆人想要将我推入河口淹死，大巫女正巧路過，您說我是巫女，要衆人饒我性命。我感激大巫女的恩情，自此真的成了巫女。只是，大巫女要我忘了您的樣子，說我若是真的巫女，就該有這個本事做到此事，我想假裝已經忘記您，卻在第一次見到您時記憶更加清晰。”

彥伊扶她起身，“五年前？我們真的見過面？”

“是。”巫女雪肯定。

“那我是不是現在的樣子？是年輕了？還是老了？”

巫女雪仔細看她，再回想以前她的模樣，驚愕地後退一步，“大巫女竟有回顏之術？如今正顯少色。”

“你的意思是我五年前比現在要年長一些？”彥伊已經肯定，這裏有一個人和她長相相同，而且就在她的身邊。

那人知道她要做的所有事情，知道宋诤會給她寫一本‘秦王朝大事年限’的書，他們說那人是大巫女，難怪大家都将自己認作了她，她如果很有本事，這些事情會不會是傳說中的‘占蔔’？

“大巫女。”巫女雪攔下正要走人的彥伊，“您當真不記得我了？”

“我腦子裏裝的東西太多，需要別人的提醒才能慢慢想起了，不是什麽了不起的本事。”說完，已繞過有些失落的人快步離去。

出了府門，彥伊腳下踉跄，扶着牆壁平穩思緒，她回憶此前，知道那個人曾經進過自己的屋子，她在找什麽？蒙恬那樣有本事，卻無法在這些年殺死一個刺客？可見他并不是真心想要殺她，他在找她。

街道空空無人，彥伊身後跟着蒙恬府內的侍衛，看着她緩緩向府門移步，情緒越來越低落。一身紅銅铠甲立于不遠處，盯着并未發現自己的女子，朝她焦急走去。

“問清楚了？”蒙恬抱她入懷，“不止你想弄清她是誰，我也想。只是追了她數年，依然毫無進展。”

彥伊擡頭看他，“你為什麽覺得她特別？”

“她第一次刺殺陛下時，蒙面而來，明明可以殺了我，殺了扶蘇公子，她卻沒有動手。反而一心的攻擊陛下和趙高，對持劍刺她的李斯也是格外開恩，她沒有明顯的嗜血之貌，目的很是單純，只要陛下一個人死。”蒙恬轉身回憶往事，臉上布滿對此人的好奇。

“第二次，她依舊遮面，不知用什麽方法跑入了王宮大殿，刺穿了趙高的手臂，卻被蒙毅及時攔下，她逃至宮院，突然穿牆不見。傳言說那是禍國之兆，陛下将此事的流言已壓制下去。”

穿牆？彥伊驚愕，一人怎可穿牆而過，這種事情只有在逃脫魔術下才會發生。難不成那個大巫女會這類障眼法的魔術？

“第三次同她交手時，我意外受傷摔落山下。”蒙恬繼續回憶，神色越來越複雜，“她竟然從山口随我一起跳下。遮面的黑紗被樹枝挂落，我看到了她的樣子。”說話時，他已經看向彥伊的臉，“是同你一模一樣的臉，卻更加成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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